鸢花剑语 第73章 仙兵

就在陆凝霜启动的刹那，陈猪西看见了城门左右的字，八个大字，凿刻墙上，右边是“有凤成仙”，左边是“仙人乘凤”。门上面还有三个，“凤仙城”，不过字体奇异，笔画圈圈转转，诡秘非人间所有。

飞檐翘角，城楼的形制，包括每一条弯曲的弧度，都像是来自鬼域。像鬼门关，酆都城。

“‘有凤成仙，仙人乘凤’？可我完全看不出仙气，不像仙都，倒像地府。”陆凝霜并没有听从陈猪西的劝告，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凤仙城。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让人感觉这味道本来明明应该是臭的，实际上闻起来里面又带着点香。

周围的建筑都十分古怪，像寺庙里的殿宇，然而更像地府楼台。屋脊上的仙人走兽，屋边的塑像以及石栏板壁上的刻画都面目狰狞，在黑暗中看起来更加可怖。到处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

城内没有一星灯火。

夺剑者的踪迹已完全消失。消失在这一片鬼气森森的建筑丛林中。

进来以后，陆凝霜就将陈猪西放下，和她并肩行走，不再赶，因为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变化。

周围除了他们的脚步和呼吸，也没有一点声音。

陈猪西仿佛要驱赶这种沉寂般开始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手里没有兵器，即使追上了，能打得过人家吗。”

陆凝霜道：“也许打不过，但我不能不追。”

是啊，世界上有多少事都是这样呢，你明明知道没有好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做。

“为什么？”陈猪西又问。

通常这种事都一定有很充足的理由。

“因为这把剑对我来说很重要。”陆凝霜答道。

“那真是可惜，现在已经追不上了。”

“至少不能断了线索。”

“线索也几乎已经断了啊。”

“至少没有全断。”

陈猪西一时没有接话，陆凝霜接着道：“说说刚才你让我停下的理由。”

“既然已经进来了，还有必要说吗？”

“有必要，我想听。进不进来是一回事，说不说是另一回事。凤仙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座城并不是住人的。”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猪西急忙解释。

“更不信有神仙。”

“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正常人会把房子修成这样，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这座城不是用来住人，而是用来练兵的。朝廷会不定时从军队中征取一批志愿者，还有就是死刑犯、奇人异士、武林高手等，投放进来，让他们自相残杀，每一批最后活下来的都只能有一个。只要你武功够高，杀人的本事够厉害，能够脱颖而出，就能成为凤仙城的一名仙兵。如果失败，就只能真的升仙了。这些殿宇就是用来埋葬战死者的尸体以及镇压亡魂，每一次练兵过后就新建一座。”

“真有自愿进来的人？”

“有的。全无目的的杀人狂都有，何况是通过杀人可以得到一些东西。”

“能得到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说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们得到了什么。也许每个人得到的东西都不同也说不定。”

“那一定是极具诱惑力的东西。”

“如果他们提供的总是应征者最想要的东西，有人自愿报名就一点也不足为奇啊。”

“最想要的东西。的确没有什么比这更具诱惑了。关于酬劳，从来都没有走漏过风声吗？”

“没有人敢说出去的。”

“如果他们说出去了会怎样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仙兵的首领就是镇守凤仙城的大将屈兵，他就是裁判、执法者，放进城里决杀的，武功都不会弱，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个犯规后能从他手中逃生，如果违约，也一定逃不过他的裁决。”

“他下手很狠？”

“也可以这么说吧，依法依规办事，公正严明果断，该杀的一个不留，不该杀的毫毛不动。”

“能够从残酷的搏杀中活下来的人自然都非常厉害。”

“是的，每一个至少都是百里挑一，每一个都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战士。不但厉害，一定还非常残忍，非常恐怖。”

“你怎么这么激动，我怎么觉得你说得倒好像有点崇拜。”

“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了，我的确有点喜欢恐怖的东西。”陈猪西笑着摆摆手表示腼腆。

“不过这样的人真的更可怕吗，经历过这样的艰苦活下来的人，不是应该更加珍惜生命吗？”

“是吧，应该会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自己的生命，就会对别人更加残忍、狠辣。”

“佩服，”陆凝霜不禁莞尔，“兄弟的见解果然独到！”

陈猪西也笑了，“你看问题的角度也很特别啊。”

“你知道为什么虚元宫攻其他地方势如破竹，这里却久攻不下了吧。”

“自然是因为这些仙兵。”

“没错。”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陈猪西说着剔起双眉。

“哈哈，”陆凝霜笑道，“对，你很职业。”

“开玩笑，不然我怎么当上村长的。好歹我也是村长好吗。”陈猪西不无得意地笑道。

他们的笑容，竟然好像要将这夜变得温暖起来，将夜空点亮。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陆凝霜问道。

“没有。这里是不放其他人进来的。”

“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

如果换做其他人，当陈猪西第一次以职业为由作答，岔开话题以后，就不会再问了，可是陆凝霜就是这么耿直，寻根究底，殊不知这是别人的饭碗，不可能和盘托出，别人不想说，就不要再问。当然还有种情况是，对方以开玩笑作答，答完以后就忘记了回答问题，这种情况，你再问，提醒他，他或许会愿意回答，不过作为提问者，并不好判断对方究竟是哪种情况。所以不一个劲地追问，是比较保守的做法。

陈猪西现在显然就是第一种情况，“这我不能告诉你，”她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刨根究底呢，一点意思都没有。”假装有点不太高兴，实际上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不高兴。她希望这样能阻止陆凝霜继续追问。

可是陆凝霜就是还问，就是那么不解风情。

有时候两个人相处也是这样，你越不希望对方说的一些话，他偏说，越不希望对方做的事，他就是做出来。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想知道这些信息是不是可以相信，有多少值得相信。”

陈猪西感到很沮丧，敷衍道：“那这个我也不知道。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看到的才是可以相信的。”

陆凝霜终于不再追问，可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不解风情的话，“其实有时候看到的也不一定可以相信。”

“没跟你讨论哲学。”陈猪西有些不耐烦道。

陆凝霜就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陈猪西又忍不住先开口道：“你觉不觉得太平静了？”

“难道不应该吗？这里不应该是这么一个平静的地方吗？依你说，这里并不住人。”

“通常是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虚元宫正在攻城，里面绝不可能没有守卫。而且，即便和平时期，我也不相信就是一座空城。不住人，起码鬼还是会有两三个吧。”

“已经有一个了。”

“哪里哪里？”陈猪西听说，就做出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一下拉住陆凝霜的胳膊，脸都快贴上去了。

“就在我旁边，还拉着我。”陆凝霜淡淡道。

“你说我是鬼！”陈猪西撒开拉着陆凝霜的手，拍了他一下。

“你不是鬼为什么总是鬼话连篇。”

“我说得不对吗？这么一个明明应该很可怕的地方，却这么平静，明明应该发生一些很可怕事情的地方，却一直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很失望？”

“我只是觉得很不安，觉得这样反而更加恐怖，越来越恐怖了。”陈猪西说着又挽住陆凝霜的胳膊，挽得更紧。

“大哥，你不要再渲染气氛了好吗？吓不到我的。”陆凝霜苦笑，是啊，他曾经在坟地里睡过觉，孤身在坟地里睡觉都自在安然，眼下的环境又算得了什么。

陈猪西要拉，就任凭她拉着好了，可是突然她拉着他停了下来，“我好像踩到什么了……”她声音发颤道，甚至都不敢低头去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面。

陆凝霜越来越觉得她的性格完全就是个女孩子了，又好笑又无解。

“不过是一块石头。”陆凝霜悠悠道。

陈猪西松了口气，这才敢往下看，一看却吓得倒抽了口凉气，差点惊叫出声。

原来她踩到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人骨，是一具人骨的脚掌部分。

陆凝霜看着她吃惊的表情，调戏成功，忍不住开心地笑，陈猪西这次却非但没有生气，非但没有去打他，连下一步动作都完全没有，好像已然呆住。

这具骷髅十分特别，腿骨很长，所以都延伸到了路中间，但又极细，所以在黑暗中不容易看见，上身更小，如同婴孩，立在屋檐下，整体就是一个靠墙而坐两腿伸直的状态。骨骼之间一定还用了什么东西连在一起，因为脚骨是由很多小骨头组成的，陈猪西踩到之后也没有散开。手骨也是，骷髅的右手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握着三炷香。整体来说也是，如果没有东西连接固定，骷髅不可能保持这种姿势不坍塌。

三点红色火星亮着，骷髅右手中的香仍在燃烧，骷髅自己是一定不会点香的，说明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人。

“这具骷髅好古怪，”陆凝霜把视线从骷髅身上又移回陈猪西的脸颊，皱眉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们快走吧，赶快离开这里。”陈猪西说着就拉陆凝霜，想拉他走。

“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问题？”陆凝霜问，陈猪西不回答，他不动。他想了想，又嗅了嗅那股香味，“难道是这股味道有问题？”

“对！”

“不对，我们一进城闻到的就是这股味道，到处都是这股味道，如果有问题，早就出问题了。”陆凝霜依然淡然，无论面容和心理都依然像无风的水面一样平静，说话依然不紧不慢，“说不说，不说我就不走。”

“哎呀，老哥，先走吧，一边走我一边告诉你。”陈猪西却已经显得急不可耐。

陆凝霜的脚步这才松动，“我们能走到哪里去呢？”

“都可以，总之先离这远一点。”

“有这么可怕吗？你刚才还说喜欢恐怖的东西。”

“你走快点行不行！”

“就喜欢你这着急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陆凝霜依然慢悠悠的，陈猪西拉又拉不动。

“现在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这人……”

“那你说呀，你到底在怕什么？”

陈猪西拉着陆凝霜，所以走在前面，这时突然停了下来。

“不用说了，你自己看吧。”她此刻说话的声音反而放松下来，就像已经认命，就像待宰的羔羊，不再挣扎，“真糟糕，怎么会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