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花剑语 第37章 脱身

“多年不见，师叔一定是不认得我了。”钟芜道。

“怎么会怎么会？”枯骨道人说着左脚踢起，踢向钟芜面门，不想又被死死拿住了胫骨。

“师叔，你的武功退步了。”钟芜从容道，蹲在车厢里，左手抓住他右手腕，右手拿住他左腿。

枯骨道人现在还是坐着的，他还有左手可以攻击，却放在背后，看起来好像是撑在身后保持平衡。

此时陆凝霜突然大喝一声，挣脱绳索，顺势一拳打向钟芜胸口，钟芜因为两手都不得闲，所以紧急不能躲避，刹那难以招架，被打得“哇”得吐出口血来，倒飞出去，晕倒在草丛中。

原来枯骨道人用放在背后的那只手为陆凝霜解开了绳结，所以有此一击。

众人拔剑围拢过来，车夫吓得跳下马车，钻进了路边的草丛。

枯骨道人跟着跳下，与林子丘斗在一处。陆凝霜为天机老人解开绳索，秦嘉茵、柯碧桃要加入战团，恰遇二人接住。其余五名武当派、圣灵派弟子在旁掠阵。

双方你来我往，好一番厮杀：

袍飞带舞，须飘毛竖。一边是美女俊男，一边是刚烈猛汉。美女俊男好似仙佛降世，刚烈猛汉恰如罗汉临凡。剑走灵蛇，拳打狂风。剑走灵蛇追闪电，拳打狂风冲霄汉。

却总是：剑劈无物，拳落虚空，你也想碰我，我也想触你，谁也碰不到谁。

僵持不下之际，陆凝霜道：“你们真不要脸，有本事让我们也各取兵器在手，公平对垒。”

秦嘉茵轻蔑道：“哼！说得好像你们就是正人君子了？谁跟你讲这些，看剑！”

陆凝霜朗声道：“好，那我也不客气了！”撇了秦嘉茵就冲向林子丘，施展开移形换影的功夫，两边相距十余丈，他转瞬即至。

林子丘正和枯骨道人打得难解难分，全神贯注，不料陆凝霜突然出现攻其不备。

等秦嘉茵追过来的时候，林子丘已被打倒在地。

陆凝霜抄七星剑在手，望秦嘉茵微微一笑。秦嘉茵气得柳眉倒竖，木立不前。

枯骨道人在林子丘身上搜了一遍，道：“不在他身上……”

陆凝霜大惊，也立刻蹲下，去他身上搜寻，亦是不见，揪住他的衣领怒问道：“在哪里？快说！”

林子丘却只是无奈苦笑。

达达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陆凝霜抬头一看，尘土飞扬间，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马上人个个道服装扮。

枯骨道人急道：“武当派的人来了，快走！”

陆凝霜道：“不行，东西是在我手里丢掉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天机老人在前面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的是机会！快，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制服了柯碧桃和其余三个圣灵派弟子，牵着三匹马等在前面。一匹黑马、一匹白马、一匹黄马，正是之前他们精挑细选的那三匹。

陆凝霜再不迟疑，当先向马冲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秦嘉茵大喝一声，挺剑向陆凝霜刺来。刚才他手中无剑，自己尚力战不下，此刻她更是没有把握能够与之匹敌，但求能拖延片刻而已。

陆凝霜见她来势劲急，却不闪避，挥剑一击，正中剑身，将她的剑打得脱手飞出，随即出手如电，点了她好几处穴道，将她夹在左腋下，望着她道：“就是这么容易。”而后跃上白马，面对面放于身前，让她的头偏在自己肩膀上。又解开她的腰带绑在自己腰上，把她和自己绑在一起。气得秦嘉茵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哼都哼不出一声，更别提骂人。

天机老人指了指地上的柯碧桃道：“这个肥婆要不要也带上？”

“如果前辈需要就带上吧，我觉得用不着。”遂舍弃，策马狂奔。

陆凝霜回头高声道：“你们要想她活着回去，十天之内，拿噬心石来换，过期不候！”

他猜得没错，秦嘉茵虽不是白丽芳最得意的门生，却是她最喜爱的弟子。

原来林子丘一得到噬心石，便通知在各处寻找的师兄，只钟芜离得较近，来得较早，其他几位师兄隔得远，且在一处，所以这才一齐赶到。

当先三人，一个中等身材、脸颊丰润，一个身材颀长、眉目清秀，另一个最矮却最魁梧——这个人无论他站着还是坐着，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稳定，像大树被砍伐后残留的那截木桩一样稳定。分别是柳照凉、黄民主、纪天心。三人率众追赶一阵，距离却越追越远，直到最后陆凝霜等人从视线中消失，只得无功而返。

回转原地，三人翻身下马。

武当弟子早已救醒钟芜，扶于路旁疗伤，林子丘并肩坐地，见师兄归来，急问道：“没追上吗？”

柳照凉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

纪天心感叹道：“他们跑太快了！”

柯碧桃兀自未醒，一个伤得较轻的圣灵派弟子抱着她，和另两个圣灵派弟子摇摇晃晃一齐聚拢过来。

柳照凉望了眼，又对林子丘关切道：“你的伤怎么样？”

林子丘按着肚子道：“不打紧，那人手下倒留了几分情面。大师兄才伤重了。”

钟芜正闭目盘腿，运功疗伤，众人皆不去打扰。

走过来的那三名圣灵派弟子，其中一名开口道：“恳请各位把噬心石交出来，救我师姐一命！”

林子丘为难道：“本来的确应该在我身上的……若非他们刚才一搜，我也还不知道，噬心石已经丢了。”

那人怒道：“你胡说！噬心石一直在你身上，怎么会不见了！一定是你们武当派想独吞噬心石，不愿意拿来救我师姐！我们这就回禀师父去！”

纪天心亦怒道：“你这人说话讲点道理好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师弟说谎吗？话可不能瞎说！”

“这还要证据？这就是明摆着的事实！”

“那我大可以说就是你们从我师弟身上把噬心石偷走了，反来栽赃嫁祸！”

“你……”

黄民主插口道：“听我一言听我一言，这件事我们先不要只站在自己的立场来揣度。烦请各位立即将此事通知白掌门，共同查明真相，如果各位愿意，可以先随我们前往武当。相信贵派也不希望因此伤了两家和气，教渔翁得利。”

柳照凉道：“各位放心，无论噬心石在不在我们手中，令师姐，我们武当派都是一定会全力搭救的，现如今二派同仇敌忾，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那人听说，这才罢了。同意随他们一起上武当去。

一竿残照，三匹骏马。马已困，人也乏。陆凝霜与天机老人，更是从昨夜开始就滴水未进。刚才路过人家，尚不敢停留，此时不得不停留，人家却杳杳无迹。

陆凝霜放下缰绳，任马儿自走。秦嘉茵的头一直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他扶住她的肩膀，推到面前，看她对自己怒目而视，眼睛里精神百倍，便不担心，只轻声道：“干嘛瞪我，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枯骨道人哈哈笑道：“她为什么瞪你，你不问问她是不是也想解手了呀？”

陆凝霜真就问道：“你是不是想上厕所？”然后替她解开哑穴。

就像打开了水闸，骂人的话瞬间从她嘴里喷涌而出：“你这个贱男人、不要脸的臭男人，卑鄙无耻、无耻下流！”

枯骨道人道：“你可以咬他。”

“呸，别脏了姑奶奶的嘴巴！恨不得打你两个耳光，呸，打你两个耳光都脏手，简直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陆凝霜淡淡道：“那你还瞪着我。”

“我恨不得瞪死你！”

“你不是问姑奶奶是不是想上厕所吗，姑奶奶已经快憋坏了，再不让姑奶奶去，就尿你这乌龟王八蛋、龟儿子身上！”

“但这实在不太好办呀，放开你，你肯定会跑。”

“你龟儿子轻功这么好，我怎么可能跑得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不能冒险。”

秦嘉茵急着上厕所，又是无奈又是愤怒，脸都涨得通红了，“你……你太不要脸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枯骨道人笑道：“还能怎样，他帮你把裤子脱了，你再尿不就得了。”

只见秦嘉茵凶狠的神情顿时消失，泪水从她眼中滴落。

陆凝霜不忍道：“诶，你怎么哭了？”突然腿上一股湿热弥漫开来，明白过来，“天啦，天啦，这也没办法了，算我倒霉！”

秦嘉茵眼眶里翻江倒海，哭得更厉害了。

陆凝霜把她的头放回肩膀，松开手，“你尽情哭吧，我是不会安慰你的。”

秦嘉茵一口咬在他肩上，他却并没有阻止她，连吭也不吭一声。这倒并非陆凝霜强忍，而是秦嘉茵咬合力有限，应该不是留情。

枯骨道人和天机老人走在前面，没看见这事。

索性没过多久就到一处小镇，投店歇息。陆凝霜脱下衣服看肩上，咬处不过有些青肿，衣服也没破，她的牙齿哪里能把衣服咬破，嘴巴又小巧，牙齿又玲珑，想她的牙齿会不会倒因此受伤呢？自换洗了，又特地去街上买了套新衣裳，找了个女仆，为秦嘉茵换洗。第二天问明了路途，即再启程，一路再无差池。

到达云占山前，却见凌云从山上飞掠而下，直到他们马前停住。

陆凝霜欲下马相问，凌云先自说道：“不用下来，你师伯让我下山买点东西，我还急着赶路。”

陆凝霜疑道：“买东西何须这么匆忙？又怎么不骑马？”看凌云眼神躲闪，道：“云哥，不必瞒我，你是等不及了，要去找凌叔吗？”

凌云不语。

陆凝霜道：“先回去吧，再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凌云道：“真的？等多久？”

陆凝霜转头问枯骨道人道：“铸剑要多久？”

枯骨道人道：“至少要七七四十九天。”

陆凝霜心想：“再加上十天之期，便是五十九天，到时候即便日月剑铸不出，我也不愿再等下去了。”便对凌云道：“最多两个月。”

看凌云还在犹豫，显然嫌时间太长，陆凝霜接着道：“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了。现在去，很可能什么都做不了，还把自己搭进去呀。”

凌云勉强答应，又问其他人是谁，请陆凝霜为自己引见。

天机老人笑道：“不必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不上去了。”

陆凝霜尚要挽留，天机老人已调转马头去了。

枯骨道人道：“原来他没有投靠乾坤教呀，那他为什么帮你们？”停顿片刻，期待陆凝霜答话，陆凝霜却默不作声，才叹道：“这老头，神出鬼没，来去无踪，再要见到他不知又得多少年以后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回答，我该当问他些话的……”

陆凝霜道：“没什么可叹的，你的问题，他也不一定能解答。”

“嗯？”枯骨道人疑惑一声，随即又好像明白什么，问道：“他是不是跟你说他知道的事情很少？”

陆凝霜道：“你怎么知道？”

枯骨老人微微笑了笑，他很少笑得这么祥和，饶是如此，丑陋依然不减，“他这样说，只不过因为不希望别人多问而已。知道的越少的人才总爱吹嘘自己知道的多，知道的越多的人反而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知道的多，总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