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鸢花剑语 > 第2章 木雕

鸢花剑语 第2章 木雕

作者:张不胖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3-19 09:53:12 来源:文学城

夕阳西下。

断肠人不在天涯。

霞光斜斜穿过古旧的窗棂,铺洒在书案上。

案上不摆书,而摆剑,乌木鞘龙凤翔云,乌黑锃亮。

乌黑的剑鞘,乌黑的剑柄,乌黑的书案。

剑卧在案上,人坐在案前。

霞光倾泻于蓝白的布衣之上,为陆凝霜的双眉描上一抹淡金。

“木雕竟和少女一模一样!”他紧闭双眼,沉沉思索。

九天前。黄昏。同样的黄昏。不是同一个黄昏。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那时他正端坐案前,手捧《孟子》,低声吟哦,前院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他推开椅子,睁大眼睛,猛然站起。迟疑片刻,又疾奔而出。

冲到门口檐下,身影蓦然被席卷入昏暗。天色已暗,檐下阴影处更暗。

院子里,垮塌的柴堆旁,两个女人相对而立,相隔约莫一丈。

两人之间,一人躺于地。

暮霭沉沉,寒鸦声唤。

陆凝霜站在檐下阴影里,眼睛在这两人之间来回不住打量。

面对着他的是一个身着素色纱裙的少女,五官精致如画,从未见过,此刻正在喂鸡,而那只鸡并不是他养的,他养的鸡早已吓得四散奔逃杳杳无踪了。

背对着他的另一人身高七尺有余,头挽云鬟,鬟簪斜钗,钗上镶一枚碧绿的宝石,手握一柄通体碧绿的剑,剑身原窄,剑尖犹细,身上裹着碧绿紧装,身材挺秀,背影本也极美,浑身却散发出死灵般的肃杀之气。他无法看到她的容貌。

他虽觉恐惧,仍慢慢靠近。绿衣女仍一动不动,像一尊塑像。那个躺倒在血泊之中的高瘦中年,高瘦中年的那张脸,却越来越清晰地映现在他眼里,他似乎不敢相信,又向前缓缓走了两步。

“爹……”这个字自动从他嘴里蹦出来,好像小孩从看起来很高的墙头跳下,落地却很轻很轻。

正当他不知所措惊痛交集之时,绿衣女把头缓缓转了过来,她的身子依然一动不动,头却一百八十度地转了过来,陆凝霜惊呆了,再看那张脸,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可了不得:

假面原白惨,妖眉自吊凄。

凶压悬胆坠,此相恶神讥。

绿衣女显然戴了张面具,像白玉一样白的面具,白玉是美的,这面具却实在太过丑陋恐怖,陆凝霜只后悔自己没有及时闭上眼睛。绿衣女的眼睛已透过面具上的孔洞冷冷地逼视着他,黑玛瑙般的眼珠里凌厉的眼神似毒箭射出。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将他钉在原地,他的心跳得仿佛要破体而出,想呼救却叫不出声。

“你为何还不出手,现在岂非是你出手的最佳时机!”面具后面传出公鸭般嘶哑的声音,难听到陆凝霜只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生出过耳朵,她面向着他,似乎是在叫他出手,然而实际上却是在对那少女说话。

少女没有回答,左手端着淡青色的描花瓷碗,右手让米从春葱般的手指指缝间漏下,一把一把,依然不紧不慢,仔细喂鸡,看也不看绿衣女一眼,似对她不屑一顾。一脸冷漠,又似对所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雄赳赳的公鸡。公鸡啄米的速度之快,让它的头看起来仿佛有七个。

绿衣女冷哼道:“好一个‘神鸡妙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她话音刚落,头已转回,纵身跃起,同时左手一翻,一柄明晃晃的飞刀直向陆凝霜心窝掷去。陆凝霜大惊,距离太近已经无法避开,只能抬掌强挡,飞刀刺穿了他的左掌,余力仍使他一屁股跌坐地上。

绿衣女已从少女头顶跃过,向林内奔去,去得远了。

少女转身。陆凝霜只见人影一闪,人和公鸡俱已不见。

她自始至终也没看过他一眼。

陆凝霜迅速向左肩连点三下止住血,跳起来两大步跨到父亲身旁,跪下地上,伸手探他鼻息,已然没气,并且尸体突然迅速萎缩干枯,像被抽空了血肉,眨眼功夫就只剩下了皮包骨。

他双目圆睁,牙齿狠狠地咬合,咬到牙龈出血,顺着嘴角流下。

“爹……爹!”声音终于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泪水也随着胸中上涌的热血冲垮了理智的堤岸,愤怒的狂风在他的心里肆虐。

哭了一阵,院外传来人声:“你家的狗真的会追踪吗?”

“没试过,但是小黑以前在河里救上来过小孩,灵性着呢!”

一对青年男女从屋角拐过来,看见眼前的景象,脸上倏然变色。

“阿霜!”二人齐声唤道。

“阿玉姐……云哥……”陆凝霜止住眼泪,回头招呼,尤带着哭腔。

“阿霜……”凌云三两步赶到陆凝霜身旁,握着他的双肩,惊讶、疑惑、难以置信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吧?是谁伤了你?”又看向地上,“这人是谁?”

尸体已经无法辨认。

陆凝霜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猛然拔出掌中的飞刀,青筋在额角暴起,汗水暴雨般落下。他并没有回答其他的问题,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爹!这是我爹!”他回答的时候仿佛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师父!师父!”“二叔!二叔!”凌云和陆玲玉同时双目泪盈,扑通跪倒。

凌云又转头向自家屋子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爸!阿爸啊!快来救救师父!”

“阿霜,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害了师傅?”凌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陆凝霜将飞刀狠狠地插入土里,只是默默凝视着刀刃,眼神里已只剩下仇恨。他不知道,他说不出,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也不想再说。他只想用行动发泄心中的愤怒,他只想把面前的土地当成凶手,用刀疯狂地扎,不停地扎,扎到死为止。然而他没有,他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懦弱但绝不会把自己的懦弱暴露给人看。他憎恨被人同情。

陆玲玉刚想伸手去握她二叔业已干枯的手,马上被赶到的凌风喝止了:“别动!鸣叔中了玉面蛇妖的细蟒剑,一动肉化,再动骨消。”

“他怎么现在才出来?刚才的动静这么大他为什么都没有出来?”一缕疑惑从痛苦中破芽。凌陆两家的房子是紧挨着的,连接处甚至共用一道墙壁。所以陆凝霜觉得凌风只要是在家就没有理由听不到那一声惨叫,他只要听到了那一声惨叫就没有理由不立刻出来察看。“难道他刚才不在?”他试探性问道:“凌风哥……你刚回来吗?”

“是啊,不知道我爸去了哪里,我出去找他刚回来。”凌风很自然地脱口答道。

如果是这样,那他没有及时出现,也就再正常不过。不过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呢?是在事发前还是事发后呢?如果是事发前,又不对了。如果是事发后,那么他回来的时候一定是走的后门,那他为什么不走前门呢?这些问题又在陆凝霜脑海接连闪过,像爬山虎爬满院墙,“应该是巧合吧。”乡下人家,前门后门本来也没有分得很清楚,而且他已经觉得自己这样疑神疑鬼很不好,也就没有再问。

他正思索的时候,凌风已接着叹道,“如果我早点回来,可能就……”脸上满是追悔之色。

“阿哥,刚才我和阿玉去祠堂上香,发现原先放蒲团的地方被人掘出个大坑,我猜想那里一定是埋藏着什么重要东西,被人盗走了,所以赶回来,一来是向阿爸禀报,二来是想牵小黑去追踪这挖坑的人。现在看来这件事和师父的死不无关系,掘坑的人很可能就是杀死师父的人……”凌云说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一下从地上跳起来,“阿哥,你说阿爸不见了?那你找到他了吗?”

凌风听他说有东西被人盗走,就已惊恐万状,却只是在心里大叫不好,没有说出。紧皱着眉头回答他道:“没有,早上起来就没看到人,他平常会去的地方都找过了。”

“那怎么办?难道他也出了什么事?”凌云慌张得跺脚,又突然放松下来,对自己道:“不对不对,他早上才不见的,我急什么,可能晚点就回来了呀。”又看向凌风,“阿哥,你说的玉面蛇妖是什么人?”

“晚些时候再跟你们解释,你先扶凝霜回屋去包扎伤口,阿玉,由你去镖局通知安叔吧,这里一切由我来料理。”

陆书安自开镖局以后就搬到镇上去了。因为距离并不遥远,加上照看祠堂的缘故,所以陆玲玉才每天过来。老房子一直只有陆书鸣和陆凝霜父子在住。

“好。”陆玲玉答应着,掩面欲去。

“等等,祠堂的事你们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凌风叫住她补充道。

天边的晚霞殷红如血,而黑夜就要来临。

凌风用冷水泼了,才勉强留住一具干尸,第二天衙门差人来问询,仵作来验尸,停灵到第三日入殓、第七日方出殡,陆凝霜也哭了七日。哀乐长鸣,整个陆家庄笼罩在一片丧葬气氛中,且不须提。蹊跷之事在于,凌家兄弟的父亲凌才人就此失踪。

那条名叫小黑的大黑狗,凌云带它到祠堂,它贴着地面嗅了嗅,就径直跑回家了。气得凌云边踢它的屁股,边骂:“蠢狗,笨狗,和衙门里的那帮人一样,要你何用?”

目下,事发已经九天,陆凝霜细想来,尤自凛然。他睁开眼睛,又拾起桌上的木雕,细细端详着,每一笔都极尽工法之能事,少女的容貌极尽妍态。

眼前的柔和的微笑与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个少女的冷漠神情反复交织,旋转又扭结。

两张脸渐渐重叠在一起。

他突然“唰”地站起,“仓啷”一声拔出书案上父亲的佩剑,一剑劈下,临将斩到又一抖腕回剑入鞘。

“爹,你如何对得起我那病逝的母亲!”他长叹,眉头紧蹙。

这木雕他是在父亲衣匣里发现的,因用沉香木雕成,散发出醇厚的甘香。与之放在一起的还有很多书信,只一封是寄来,其余俱是陆书鸣写好却未寄出的,或者说是写给自己看的,或者说以之宣泄内心的情感罢了。这美丽的木雕、木雕的少女便是他的姑姑!

收到的那封信,只寥寥数语:

鸣兄尊鉴,喜闻嘉讯,恭贺新婚,他日之事不必再提,愿尊夫妇永结连理,偕老百年。

信封上书:闽县平和峰静心观。

“阿霜,晚饭好了,出来吃吧!”陆玲玉清爽的声音从厅堂传入内室,传入陆凝霜的耳朵,如同清风吹散乌云,将他从那种深不见底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陆凝霜如今孤苦伶仃,又执拗不肯搬到他大伯家去住,陆玲玉每天都过来照顾他,也是怕他想不开。

“爹捎话,吃过饭叫上凌云一块儿到镇上去一趟,有要紧话说。”陆玲玉一边盛饭一边说道。

“嗯。”陆凝霜答道,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晚上……我怎么回来?”他怕黑,从来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爹会安排的。”陆玲玉道。

“反正,我总是要回来。”陆凝霜愀然道。

陆家庄南傍有一条小河,绕庄半圈之后斜斜向东北方向流去,四季清冽,是庄人浣衣的去处。从此过独木桥再行二十里山路方到镇上。如今正值暮春,草木滋长,绿意盎然,一派生机,陆凝霜跟在陆玲玉身后却只觉得意兴萧条。凌云轻功过人,远远超在前头,走一段又停下来,蹲在路旁叼着狗尾巴草等,等他们追上,又展开身法跑远。

“阿霜,来追我呀,追到给你买糖吃。”他有意要调动陆凝霜的情绪,谁知陆凝霜竟像聋了没有听见他的话,又像哑巴一样不理睬他。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到了镖局门口。门上有“安远镖局”四个辉煌大字,门旁有一副对联:“达四海安行侠路,走八荒远振威名。”字体錾金,笔走龙蛇。门内是一块四方形大理石的影壁,正中一个大大的“镖”字。绕过影壁,进入厅堂,堂上高悬一匾,额上书“诚义堂”三字,又有一联云:“诚载天下,义重河山。”

这些过去不入眼的细节,此时特别清晰地映入陆凝霜的眼帘。默默诵念,他不禁觉得胸襟摇荡,意气上涌。

“快点啊,阿霜,站着干嘛,我看你都快变成呆头鹅了。”凌云招手道。

书房里陆书安坐在上首,凌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早已等候多时。

晚辈们各施礼落座,陆书安开口道:“凌风,你爹可有下落?”

“禀安叔,至今仍未有任何消息。”凌风道。

“你去过天机阁了?”陆书安问道。

“嗯。遵照您的指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跟他讲明。”凌风道。

“天机老人都查不到,那事情看来真是棘手。” 陆书安双拳紧握,“玉面蛇妖呢?有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她漂泊无定,也是难寻。又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戴面具的时候,即使从我们面前走过,也认不出来。她上一次出现,还是两年前,杀了十二扇门的捕快丘奇案;上上次出现,则掳走了洛阳城最英俊的公子韩鹿。至于动机,也是至今无人知晓。”凌风娓娓道来。

“另外一个呢?有没有查清她的来历?”陆书安继续问道。

“据天机老人说,半年前她在武林中凭空出现,容颜可谓绝世。无论走到哪里,都领着一只公鸡。查不到她的来历,甚至没有人看过她的出手,或者说不敢相信那也是一种出手。她只是从囊中掏出一个小算盘,拨弄这么两下,或者令鸡叫那么两声,对手就会莫名其妙地倒下。所以江湖上人送她个外号叫‘神鸡妙算’。”

凌风说完,陆书安立刻皱眉道:“哪里可以找到她?”

“不知道,她不时出现,但是没有人知道她下一次会在哪里出现。”

“你继续打探,我也会想办法。”

陆凝霜一边听,心里打鼓:“那个少女和我姑姑一定有什么关系,两人长得那样像,到底该不该把这个线索告诉大伯?但是他知道我从没有见过姑姑,不能透露我爹的秘密,我应该怎么说呢?”

陆书安沉吟片刻看向陆凝霜,语重心长道:“凝霜,你今年十五岁,十五岁的年纪不算太大,但是也不能说很小了。我知你向来只有文心,并无武志,然而如今,我们陆家仅你一脉单传。当今天下,表面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涌动。何况灾祸已经临头。你须知道,江湖上的事,最好是用江湖规矩解决,一味指望律令刑法是行不通的。能成文武全才当然好,如果不能,我更希望你精于武学。”

接着又看了看众人,正颜道:“我们都是江湖人!我们凌陆两家世代守护的秘密,遵照遗训,本来只能传予年逾弱冠的长子,但如今秘密已经泄露,玄音玦被盗,不得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们,你们也不得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