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这辈子无法开口的爱人,只有放过彼此,才算最后的成全。
——沐青
我就那样疯疯癫癫苦熬了两年多,终于熬到了毕业。
毕业的那天是初雪,我是我们院唯一一个生了孩子提前毕业的人,老师很高兴,她带着我和师弟师妹在答辩室拍了最后留影。
我的老师素来不善言辞,我也不是很敢靠近她。但是那天,我攀在她的肩头照了好多张合影。那些照片上,她的神色也由起初的僵硬到后来的唇角带笑,我知道,这么多年,我是她带过的最让她掏心掏肺又劳心劳肺的学生,她生怕我生了孩子毕不了业,生怕我坚持不到最后就倒下。
那天晚上谢师宴,她吃的很少,一来是为了控制身材,二来是多想跟我们说会儿话。她说她严厉是为了我好,是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说着,眼神略带歉意,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整整三年半,明明是我带给了她诸多的麻烦,她倒是开口表达歉意,让我一瞬间泪如雨下。
那晚的雪很厚,夜景很美。
我们跟老师分开之后,师妹扶着我的胳膊小心的走着,像极了小时候下雨天拽着我的胳膊的妹妹。
我恍惚记起这丫头的那股子淘气劲儿跟我妹妹也挺像。起初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她总能找到理由偷懒。我见她是女孩子,面皮薄,从来没对她说过重话,倒是经常训斥师弟。
师弟依旧安静地在旁边走着,那灿若星河的大眼睛挑起了阵阵飞雪,映射出一个银装素裹的人间。
“师姐,你看我干嘛?”他觉察到了我盯着他的目光,柔柔地笑着问。
“我想说——”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我们师门人丁单薄,师姐毕业的早,加之从我开始才开的新本子,所以他俩可算是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阶段,我们之间的关系,算是亦师亦友。
“师姐,你说吧,我俩听着呢。”师妹在我肩头蹭了蹭,将她的手塞到我腋下取暖。
“谢谢你俩这一路的陪伴,从今往后,我不在的时候,谁要是欺负你们,就给他怼回去。”我笑着说。
我们实验室有公共平台,但贵重实验仪器的钥匙在大牛学生的手里,我们要用那些机子,颇费功夫,各种明里暗里的较量之后才能用上那些机子中的某个。遇上大老板的学生心情不好,我们便是受气包。
想到我走之后师弟师妹要面对那些“腥风血雨”,我心里就有点难受。
回到自习室之后,我便跟一个大牛老板的师妹多安顿了几句,希望她能往后罩着我师弟师妹一点。
我素来健忘,生完孩子之后更加厉害,有时候连是否吃过饭都会忘记。晚上收拾抽屉的时候才记起我给师弟师妹买了礼物,于是便发了消息让再隔壁自习室的师妹过来拿礼物。
师妹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好去了卫生间,她没有找见我。回去之后也不知跟她闺蜜说了什么,总之,没一会儿,她闺蜜就给我发消息了。
我知道那丫头脸皮薄,便亲自将礼物送了过去。
我去的时候她倒是红着眼在那儿不理我,一问才知道她闺蜜给我发消息之后她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因为她怕她闺蜜觉得她在朝我要礼物。
我搂着她的背,拍了拍安慰她说:“不哭了,你应该这样回她,我师姐都要走了,亲师姐,要个礼物理所应当。”
人生短短数十载,那是我度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初雪,有良师共饮,有同门相陪,我觉得那晚我活的有血有肉,像个人。
从学校离开已经是十二月初的样子,我和木子颍约了一家抗菌肽研发公司面试,他面试副总,我面试研发助理,地点在张掖。
我们到张掖的那天是中午,木子颍辞掉了他以前的工作,心情特别差。
一路上他都在给我灌输一个思想,他是因为我才打算回内地,他因为我放弃了高薪。
殊不知,要不是没有他,我本打算去北上广闯一闯,因为那边做分子领域的生物公司比西北多了不止千百倍,薪资也相当客观。
我们面试完之后我妹妹打来电话,问了一下面试情况,并很客观的建议我说研究生毕业去小型企业有点浪费,让我再好好考虑。
我妹妹本来就是很客观的建议,结果木子颍开口就上升到了我妹妹祸祸别人家事。
我想大概他母亲祸祸我俩的家事祸祸习惯了,他也就觉得别人跟他母亲一样,所以便没有与他计较。
本来已经过去的事情,回宾馆的路上他又重提,说我妹妹爱多管闲事。
“行了,妹妹也就是说说,你还有完没完?”我冷呵一声,准备结束那个话题。
谁料他越骂越起劲,还上升到我父亲身上,说我们一家子爱多管闲事,哪有岳父给算结婚日期的。
“要不是你老丈人爱多管闲事,你老婆孩子那晚命就葬在医院了!”我实在受不了他那种小肚鸡肠的嘴脸,一个大男人,心眼比针眼还小。过去多少年了,孩子都打酱油了,还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就觉得他脑子有病,于是骂了一句:“神经病!”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巴掌就忽在我脸上了。
“你再动我一下!”我冷哼一声,觉得他病的不轻。
事实证明,他可能真的病得不轻,甚至他已经打算要了我的命。
在大马路上,我被他打到耳明目炫。我要报警,他摔了我的手机,撕了我的包。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对我动手。
之前就算有苗头,也停留在摔东西的层面上,我也就得过且过了。摔过得东西,前前后后加起来过万了,以前,我总是骗自己,他工作压力大,所以才会那样。其实,是我全然想错了,家暴那种东西,与生俱来,他忍不了。
那天,我头疼又犯了,很严重。他拉着我说要跟我一起去死,去站到大街上撞大车去。
“要去你自己去,从我和我儿子从手术室活下来的那一刻,这辈子除非天命不可违,不然谁也别脏了我活着的路。”我推开他,将话说的很绝,也确实出于肺腑之言。
两年多,我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我都没有死,如今我能见上我的孩子了,我们母子终于可以团聚,我为什么要死。
那天我俩站在大街上吵了三四个时辰,后来路边都停了好几辆车,估计都是怕我俩干出个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来。
抄完之后他给我买了个400元的包,美其名曰工作了,要背贵一点的,我心里冷笑,终究是个没本事的,他撕掉的那个包价值680。
本科期间,我写了几本书,在研究生期间修改发了,取得了几笔还算客观的稿费。尤其《最好的年华》 《八号绝密档案》 《宇宙折叠》和《站住,给本君名分》收入颇丰。所以,总体来说,研究生期间我的生活还算小康,用的、穿的均可以。只可惜,木子颍自认劳苦功高,认为在赚钱养我,殊不知要真要他养我,他还真养不起。
后来他还问了那个包的价格,为了给他留点颜面,我骗他说68元。
那件事情就算那么过去了,我本着想将孩子好好养大的初衷原谅了他动手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们还去了一趟称得上张掖之肺的地方——张掖湿地公园。
因为是冬天,公园重在修缮,人很少,芦苇荡的黑泥被铲车挖起来堆到了木板路的两遍,黑漆漆、臭烘烘的,很影响观赏。
我与木子颍并肩走着,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已经将之前的事情基本忘了。
天已经灰蒙蒙黑了下来,起风了,很冷,我将脸往大衣领里面缩了缩。只听木子颍阴森森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我要是现在将你推下去,栽到这黑泥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我本来已经消气消的差不多了,不想再与他争辩。但他突然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让我很生气,我抬脚随意踢了他一脚。
他扭头就走了,走上了一条岔路。
公园里路很多,天又黑了,他明知道我是个路盲,却不管不顾地丢下我走了,让我很是伤心。
那晚我摸黑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的光景,张掖冬天的晚上九点,街上真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就那样放任我一个人摸了那么久才回去。
人心一旦死了,便再也救不活了。这是一句很现实的言辞。
从那时开始,我便打心底里远离他了。只是当时的我,还未看清自己的心。
面试通过之后第二天我们就直接开始上班了,一直上到年关。
那年的年关和元旦离的很近,我们公司举行了年会。
因为研发部就三个人,我们便合唱了一首歌。
我素来唱歌不好听,那天一紧张就忘词了,我们实验室的小伙伴反应很快,便帮唱蒙混过关了。
那天我心情很好,回家上楼的时候我还在哼哼,他骂我唱的那么难听还唱,简直污染人的耳朵。
污染就污染,我笑着说在年会上有点尴尬,居然忘词了。接着便边哼哼边开门。
“还嫌丢人不够吗?还唱?”他特别凶,将话说的很难听。
“你凶什么凶,我高兴。”
“日你妈的丢人死了,还高兴。”他将话骂的很难听。
我自觉唱的不好,但我同事反应快,没有想象中那么丢人吧!
“你刚说啥?”我拉住他的胳膊问。
“滚你妈!”他一把差点将我推倒在地,直接进了卧室,躺到了床上。
“你今晚咋回事?要吵架是吧?”我跟进去问。
接着他一脚过来,踢到了我肚子上,紧接着,我俩就打了起来。他为了打我又甩了他的手机。
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被他打到嘴角流血。
那天也刚好放年假了,次日我一到县城便直接回了我父母跟前,没有去他们家。
我伤的不轻,伤自然被我父母看到了。
我妈妈知道之后还一直劝我忍忍,孩子可怜。
我已经忍气吞声多年,不想再忍,便跟母亲说了想离婚的心思。
母亲将我臭骂了一顿,继续说过几年老练的会好云云。
我的父母半辈子没有红过脸,自然不知道跟木子颍那样的人相处起来到底有多困难。
后来也不知木子颍自己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的,突然来我家接我了。
那天我父母都出去了,给足了我们空间。父亲还苦口婆心的安顿说两口子要多忍让,多交流。
父母一走,他本性又暴露了出来,也不开口道歉,应是拉着我让我回他家。
“我不去,我想好了,咱俩放过彼此吧,好吗?”
“沐青!”他声音很大,跟喝醉酒一样拉着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摔到了沙发上。
我以为他又要打我,心里挺害怕,但嘴上没有饶他:“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呢?”他欺身而上,低头,细细的吻就落了来。
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是一回事,但在双方父母家里,还真没有做过那么“出格”的事情。
“木子颍,过分了!”我抬臂支着,将我俩之间隔出距离来。
“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对不对?”他倒是自己将自己委屈哭了,豆大的泪珠打着我的脸,滴得我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
是,起初只是为了跟沈青山赌气才跟他在一起,可后来呢,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青青!”他在我愣神的时候低唤一声,低头咬了我的脖子。
算了,这么多年了,就当被狗咬了吧。我心中胡思乱想着,放弃了抵抗。
后来,他将脸埋在我的肩窝里,哭哭滴滴的说他错了,还问我到底将他当什么。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道歉,但是有些事情,晚了就是晚了。
要是放在三年前,我也许会告诉他,其实我早已放下了沈青山,其实我爱的是他。可是,已然过了那个节点,就永远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你是我这辈子无法开口的爱人,只有放过彼此,才算最后的成全。我暗想着,推开了他,然后在我父母回来之前起身穿衣,去收拾行李。
因为他已经找上门,我不想让我父母为难,所以只能跟他回去。
至于往后的事情,我准备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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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