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前日在茶楼听得孟军于江南征兵,现已开赴向南。阿姊不必担心,允礼一切安好,待允礼寻得孟主,便可归家。啊姊勿念。
允礼上。”
孔允礼小心翼翼的将信条卷起来,塞往孔六腿边的细竹管里。他的手伸向轮椅外侧,对着右扶手旁的一个小齿轮轻轻转动,扶手上的木盖应邀而开。
这是扶手最顶层的一个夹层,空间狭小又逼仄,只见里面乱七八糟的躺满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孔允礼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懊恼眼前的储物盒太过凌乱……
他拿出一袋青色布囊,取出分好的半株紫藤萝让孔六衔在喙上。又把布囊放回,重重的推下盖子,扶手又变回原来光滑流畅的模样。
他掀开马车窗布,一手捧着孔六,一手顺着它的背部羽毛,然后捧着孔六的手突然向上一托,孔六便扑扇着翅膀,向高处飞去,直直逆着马车的方向越飞越远。
孔允礼放完鸽子顿觉无聊,托着腮手肘搭在架在轮椅上的平桌上。早知道听阿姐的话带个丫鬟出来了,可是府里的丫鬟没几个会武的,带出来长途跋涉个个都娇滴滴的怕还要我照顾。
夏深倒是身骨不错,但她要留着保护阿姐……想到这里,孔允礼怨念的盯着车帘,仿佛要将这层帘布燃个通透……清源也是个闷葫芦啊……
又行了半日,孔允礼正趴在平桌上酣睡,清源的声音传来 “少爷,钱塘镇到了。”
“少爷?”清源又喊了一声。见车内没有反应,他掀开车帘,却见孔允礼睡的正甜,默默的放下帘子,路上问了几个人将马车赶到钱塘镇最大的客栈,到了之后,也不进去,就杵在马车旁边一动不动。
终于等到月上树梢,蝉鸣惊扰,孔允礼才悠悠转醒。这一醒看见天色大晚,推动轮椅向前两步,掀开车帘:“清源?清源?”却看见清源双手环抱着剑站在马车旁。
“少爷,我在。”
“这是哪?”说罢一抬头就看见了“钱塘客栈”四个大字。“原来到客栈了啊,你在这侯了多久,天都黑了。”孔允礼起身下车,离开坐了一天的轮椅,原是个四肢挺拔,身形纤瘦亭立,丝毫不见一点病弱的清秀少年。
“一个时辰。”
“所以你在这呆呆的站了一个时辰吗!!你为什么不叫我!!”
“回少爷,清源叫了,你没醒。况且你没说过到了要叫醒你。”
“……”原来都是我的错……
“罢了,我去订房,你去停马,记得把我的轮椅捎上来。”孔允礼无奈道。
孔允礼订好两间房,迟迟不见清源,刚要去后门找他,却见他推着轮椅向自己走来。
“这是什么?”孔允礼指着轮椅上多出来的一坨庞然大物。
“少爷不认识?这是你的仓山貂皮。”清源竟然在装傻。
孔允礼也不理他,径直伸手要去掀貂皮,却被清源拦住。
清源走近放低声音说:“刚刚喂完马,见此人晕倒在我们的马车旁,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血腥味很浓,还有呼吸。”
“血……” 允礼带着点颤音。
“如果置之不顾他可能……”
“我的仓山水貂……”孔允礼的眼神几近空洞。
“会因为失血过多……”
“我的百年金丝楠木椅……”说到后面允礼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控诉着清源的暴行,满脸悲怆。
清源自知理亏,不说话了。但事出有因,也顾不得许多。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制令牌,棱角打磨的光滑细腻,纹路……
“殿下的人?”孔允礼的表情开始凝重。
“从他腰间搜出来的,看起来像是孟军所持令牌,只是从未见过银质的,地位应该颇高,需救。”
孔允礼接过令牌,左右探望:“这里人多眼杂,尽快他抬至房里,我先去楼上候着你们,地字三号房。”走了两步觉得后面并无声响,孔允礼回头:“你怎么不走?“
清源面无表情:“我抬不动。”
……
好想揍人。
可是打不过他。
“轮椅跟他谁重?”
清源也不答,从轮椅上托起人连带着那张貂皮就往后门走。孔允礼无奈,推起轮椅准备上楼梯,幸好这个时辰没有太多人。
但是楼梯好长……
轮椅好重……
好想揍人……
孔允礼进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所幸这次并没有看见清源杵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场景,有点欣慰。他推着轮椅行至窗前,推开窗散散气味,屋里的血腥味未免太浓了些。再打开右扶手夹层,掏出瓶瓶罐罐。这次出来药物倒是没带太多,希望够用。
“两处箭伤,一箭在前一箭在后,都处右肩,伤口不深。并无其余伤口,只是前肩伤口血色泛黑,那支箭有毒。”
“箭呢?”
“看见他的时候附近并没有箭,估计是他路上自己拔了”
孔允礼看见伤口的时候都替他疼了一下,干了的血渍与衣服连在一起,大约是知道箭头有毒,急于放血,他将伤口挤压的已看不出原样。
“啧,他用了水蛭,我再给他清清血,看来不用你给他吸毒了。”
清源淡淡的说:“就算没有水蛭,我也不会给他吸毒。”
“包扎好啦,再给他喂点药,最迟明天就能醒。”
床上的人穿的是夜行衣,急于检查伤势,孔允礼刚刚准备掀下他的面罩。
“今晚我在这里照看他。”
“不用!!!我来!”
……
清源诧异,孔少爷可不是这样的人。
孔允礼正忙着对床上的人上下其手。
“怎的长的这样嫩……睫毛怎么这么长……怎么这么好看……”
受伤导致他的脸色过于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但这一点也不妨碍这张脸的美感。剑眉如峰现远岱,鼻挺巍峨似山峦,真真好看。
“清源。”
清源以为孔允礼只是随便的一说,正准备等他收回今晚照看病人的话,没想到孔允礼大手一挥:“我饿了,你去备些饭菜带上来,再烧一壶热水。”
……
墨循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刚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什么都不真切。床边好像有人,墨循想问点事情,张嘴才发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嗓子干的难受……
“水……”
“水……”模糊中好像有人递来水,想伸手接却发现右臂动弹不得。
有人在喂自己喝水,墨循逐渐恢复神智。只见眼前一少年端坐在一方形轮椅上,手上拿着刚刚喂他的茶杯,怔怔的盯着自己。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申时。你已经昏迷一天了,今日是六月十三。”孔允礼觉得或许他想知道的更多。
五日。墨循心里一沉。原先定好的时间是十日,现在估计是不能按时赶回去了。
“李允。”冷不防的一声。“在下李允。”孔允礼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辑。
“在下墨循。”墨循绞尽脑汁想说一些高雅的感谢词来致谢,可是发现书读的太少,左右词穷。
“李兄救命之恩,墨循没齿难忘,来日定送上重酬至府上致谢。日后若是有用得上墨循的地方,尽管开口,墨循在所不辞。”
这是开始赶人了?
“举手之劳,看见有人受伤昏厥,我岂能弃之不顾,墨兄不必放在心上。重酬倒是不必,只是李允有点好奇,是何人想置你与死地?”
孔允礼说前半句的时候清源正好端着饭菜进来,心里默默腓腹,明明是老子救的人。
墨循心想道:还有人。尚不知道对方底细,不能告诉他们。
“说来惭愧,前日独自南下寻兄,不料路上遇上山贼,劫财害命。沦落至此下场。”
蒙小孩呢这是,谁家出来找人路上穿夜行衣的。
孔允礼觉得他有点傻。“听说孟军近日正于楚州征兵,墨兄的兄长可是去投奔孟军?“
来者不善。
“非也。如今国号为坤,天下一派平和,兄长怎么可能投奔孟军扰乱天下太平?家兄只是去江南一带经商,恰逢家中有事,家母希望兄长可以回家处理家中小事。”
那寄封信找个下人来找不就行了吗!不是小事吗!
孔允礼干笑:“墨兄莫见怪,只是最近孟军征兵动静太大,在下不免想到令兄,是在下唐突。墨兄先好好静养休息,待墨兄好转些,李允再来拜访。”
说着便要退下:“清源,去你房中。”
墨循松了一口气,左手摸了摸腰际,还好,东西还在,他们应该没发现。李兄,对不起了,有机会我再报答你。
“少爷,你今晚真要在这里休息?”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清源不是这个意思。”
“清源,你是不是在嫌弃我?”
“嗯。”
……
当初为什么要挑清源???为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今晚就会走。他对我们所存的戒心太大了,没有一句真话,估计我们亮明身份他也不会相信。”
“还有吃的吗,今晚我睡这间,你去他那间。”
清源存疑:“那就让他这么跑了?”
孔允礼微微一笑:“他跑不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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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