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洞上方,高高的断崖顶上,炎浪默默地看着下面两个女人的交流。以他的功力,不用刻意也能清楚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原来,当初那个小女孩已经垂垂老矣。钰菱还提起过她几次,难道这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命运的人的同病相怜?
至于金叶,跟金集一起,早在他们进入空域后就被炎浪纳入了观察范围。毕竟这两个人是银昙特意接触过的,而且跟钰菱也有过交集。当然这两个人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被**、野心、贪念和恐惧推着前进,不过是有些人聪明些、有些人愚笨些。
这几个人私下的动作,包括他师父银昙,其实都没有逃过炎浪的眼睛,只不过他不愿过多插手,想看看最终这些人会走向哪里,精心筹划的大戏值不值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为了配合,炎浪还顺水推舟把菱菱的往生托付给了金叶,但对于今后的剧情怎么发展?他突然有些倦怠,不想再过多理会。
其实也不关他什么事,他以前是无聊才半参与进去,现在嘛,炎浪习惯性地想摸摸他左眼的银狼面具却摸了个空。炎浪——也就是以前的银狼——苦笑了着放下手。
透支左眼的力量,最终他还是要吞下这枚他自己酿下的苦果:水元素流失迅速,又无法重新吸收的情况下,他的力量开始倒退,现在已经无法维持在凝金状态,眼睛重新变回红色,代表凝火。
唯一的好处——如果能算是好处的话,他两只眼睛的颜色终于是一样的,再不用戴银狼面具掩人耳目。其实更确切的说,他现在不带面具,才是掩人耳目。没了面具,也没人能认出他就是曾经鼎鼎大名的“银狼”。
连名字,他都用回以前那个——炎浪。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林浪、汲浪。那些是在木域和水域时用过的名字。即使他近年来已经没什么获取力量的动力,但力量一直倒退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玩的。所以他才回到水域,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重新获取水元素。
顺便,四处走走看看,消遣一下无聊。果然天域以外有趣的事情多太多了。
炎浪其实刚到水域,身不由己就来到无尽海——这个钰菱很喜欢而他讨厌的地方,碰巧遇见雨樱和金叶。
几个人的命运都跟此地有很深的牵绊,命运之轮再一次启动,碾断一些缘分,续上另外一些,或纠缠或分离,延伸至变幻莫测的远方。
涯洞前,金叶已经离开,雨樱心中的失望再也掩饰不住,几乎就要站不稳,她踉踉跄跄朝涯洞走去,想在里面休息一下。
这是个很原始简陋的石洞,自然侵蚀和风化力量形成的。粗糙不平的岩壁,参差不齐的洞顶,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除了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
洞不是很深,但最里面有一个小水潭,似乎幽幽地冒着凉气,连带着整个石洞都冷飕飕的,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不知道当初那个姐姐是怎么想到在这里落脚的。雨樱一边打量着这个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石洞,一边在一张最靠近洞口的石凳上坐下。
“这里还是老样子呀!”一个男人的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
雨樱吓得几乎跳起来,一眼就看见洞口的男人。由于光线的原因看不清容貌,但那清隽挺拔的剪影给人一种凛冽感,慵懒的声线只是卸下防御的装饰,更隐秘的力量则在蓄势待发。
雨樱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说出这样的话......这一瞬间让她好像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不寒而栗,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是谁?”
男人没直接回答,而是走了进来,进来时因为洞口太低而微微弯了下腰,脚步分毫不差的躲开地上的一些坑洼,动作毫不凝滞,姿态从容自然,仿佛做过很多遍似的。
他巡视领地似的环顾了一周,视线回到雨樱这里,微微一笑,瞬间暖意融融,连洞内的阴冷都消散了些:“不用怕,我没有恶意。我记得你是一个很勇敢的小姑娘啊,怎么年纪越大越胆小了?”
雨樱先是被男人温暖如春的笑容感染,进而注意到他那双含笑的双眸——如星子般幽深遥远、难以探测,不算犀利但仅仅一瞥就仿佛洞察了你的内心、让你无所遁形。
意识到他有一双红色的、如宝石般的眼眸,“他是空域人”的念头刚刚冒出来,雨樱马上又被他话里的语气和内容转移了注意力:“你叫我小姑娘?”
打量着眼前年轻的不像话、感觉跟雨泽一辈的男人,雨樱有点想笑,但马上想起他是空域人,年纪说不定真的很大了,而且听起来认识自己?难道......是那个人?雨樱眼睛亮起来。
虽然不大像了,尤其是把握一切的气势是那时还青涩的他所没有的;更有眼睛的变化,那个时候他好像是绿色还是蓝色的眼睛,雨樱有点记不清楚:“你后来到这里找姐姐的那个人?那个‘阿浪’?”
“我叫炎浪。”炎浪微微颔首。
雨樱有点激动,她一直牵挂那个“恩人姐姐”,记得她叫芋菱,从空域来的:“那个姐姐,芋菱,她还好吗?肯定很好吧,她人那么善良,那么有天分,连天域的人都想要她做的东西。”
炎浪有点意外雨樱说起钰菱时的亲密语气:“我记得你当时受了很重的伤,甚至伤到本源不能修习别的元素,永远没有晋升到空域的可能。而你受伤就是因为钰菱,你一点都不恨她?”
“我受伤又不是她的错,而她是为了帮我才惹上麻烦的,我怎么可能会恨她?”雨樱皱眉,“我记得你当时也是很紧张要保护她的,难道现在你忌恨她了?那个大人,他是不是一直还是不肯放过姐姐?”
炎浪没想到她一下子联想了那么多,不得不稍微解释一下:“那个大人后来成了我师父,他当时也不是故意要伤害钰菱,只是想弄清楚些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他不是要故意伤害芋菱,却伤害到了自己,害自己……雨樱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她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不管是大人物眼中毫不在意的存在、还是朋友心中可以随时牺牲的对象。
雨樱不知道该怪谁,但她至少从不愧疚。
炎浪难得对于雨樱的遭遇抱有同情,被卷入自己所不能控制的事情中成为牺牲品,虽然不是没有她自己的原因,但这个原因如果是“为了帮别人却害了自己”,炎浪不知该怎么评说。
他一向认为蠢笨的人不值得同情,但如果这个笨蛋是钰菱、或者是跟钰菱差不多想法的人,他也只有叹气的份。“你当时如果不挡在钰菱身前,以钰菱的本事也不会受伤。我师父本来只是试探一下,就连你那个朋友都看出来了,所以才冲出来做出劝阻的样子,就是为了赢得我师父的好感。”
原来当时雨集冲出来只是因为想要获得那个大人的好感?那自己真是个笨蛋。大受打击下,她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难以为继,是时候回去了,她的雨泽还在等她。但离开之前,必须要问问炎浪,那个她一直都念念不忘的人近况。“你还没跟我说芋菱姐姐怎么样了?”
“她?”炎浪停了一下,毫不留情地说出真相,“她跟你一样是一个笨蛋,而且比你更倒霉,已经死了。”
“什么?”雨樱跌坐到石凳上,浑浊的眼睛里怔怔的流下泪,“为什么呀?我以为,她会好好的。她……”雨樱不知道该问什么,但知道问什么都没有用。
见到雨樱伏在桌上,压抑着哭泣的背影,炎浪沉默下来。
没想到在遥远的表域,还有一个人为了钰菱的死去而真心痛哭。
而他,都还没为她哭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