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在我们谈论宝嘉康蒂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我们是在谈论一个神。但是,如果我们去掉那些刻板偏见,用严肃的目光来重新审视这个历史人物,我们会发现,我们看得越仔细,她身上神性的光环也就越少。我知道,对传奇人物去魅是一件多么扫兴的事,我本人也只有在谋求更高的学术身价时,才会逼自己这么做。
在一些颇具争议的史料中,提到了萨满女王对于研发“现实接口”的痴迷;而在另一些同样不靠谱的文献里,宝嘉康蒂早已是这方面的专家。
后一种说法在学术界少有支持者,因为根据目前对“他方世界”的探索,里面完全找不到“现实接口”存在过的痕迹;何况,这项技术也同宝嘉康蒂的个人理念冲突,在女王构想的仙境中,现实世界与赛博世界应该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领域。它们之间不应该存在混沌相融的交集,更不应该通过某种技术合而为一。
那么,除开萨满女王,其它文明在“现实接口”领域有何建树呢?太空史学家界曾经统计过,这种技术作为理论至少被重复提出过三次。其中有一次,提出者向文明世界开源了数量可观的DEMO代码,然而当时的文明世界别说复刻,甚至都没法弄懂DEMO的意思。
用最容易理解的方法描述的话,“现实接口”属于一种即是软件又是硬件的技术。它能够把现实世界的物质波函数化,继而将其转写成为叠加态的编码,送入赛博空间,也可以逆向操作,把赛博空间的编码塌缩为现实物质。需要特别注意的事,这里所谓的“物质”可以是任何东西,包括整个宇宙。
想必我写到这里,读者们都已经明白这种技术意味着什么了。掌握它,赛博空间和现实世界理论上就成为了一回事,隔离物质界和精灵界的纱帐将从此消弭。这是一种几乎达到玄学高度的科技,与它相比,任何一种虚拟实境都只能算做穴居人的岩画。
然而,很不幸的是,“现实接口”从古至今,都只是一个理论。那些留存至今的DEMO,与其说是要实现它,不如说是在论证它,即使其中最完善的那部分,距离实现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毫无疑问这里面存在着一个悖论:创建一个真正的“现实接口”需要比肩神明的科技,而如果真的有文明掌握这种科技,它又为什么要在赛博空间里蹉跎岁月呢?
显然,在这种矛盾的前提下,任何针对“现实接口”的讨论,一旦深入下去都会变得可笑,但是流行文化界却对其抱着近乎贪婪的浓厚兴趣。在数不清的影集和通俗读物里,主角们走两步就能进入了赛博空间,转身再走两步,又回到了现实。
编剧跟作家们从来不必考虑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塌缩后的人与波函数化之前的人,是否是同一个人?尤其是在时间线问题上,两者能否保持连贯?即使一个初中生也知道,微观世界的时间与宏观世界的时间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但是在流行文化界,消费者们普遍默认这么一条假设:既然某个文明已经掌握了“现实接口”技术,那他们当然也解决了时间线之类微不足道的问题。
著名文学批评家旺吉鲁.斯瓦约女士曾经多次指责这类作品过于轻浮:“科幻已经沦落到替白日梦帮腔,严肃的创作正在变成一项原罪。”她一针见血地指出,“通过虚拟实境把人传送到文学作品中,这样庸俗的题材已经够让人绝望了!现在有了’现实接口’这种设定,还可以把作品,尤其是成人作品中的角色拉进现实?说真的,我至今都不懂究竟什么是’现实接口’,但我还是很遗憾这样一项技术在还没发明出来之前,就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
那么,“现实接口”是否真的尚未发明呢?恐怕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定论。
很久以前的人们相信,望远镜座ζ-7上的初代红法老能通过一口棺材让自己无限转生,甚至能在下一次转生时编辑自己的能力。但是随着一次彗星带来的古代计算机病毒爆发,棺材变得不可控制。
望远镜座ζ-7迎来了一个黑暗时代,每一次红法老进入棺材,人们都怀着比上一次更强烈的恐惧与绝望,不敢猜想从里面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转生后的红法老存在着越来越严重的精神障碍与身体残缺,但同时,他们也越来越不受物理法则约束。这些怪物把疯癫从望远镜座ζ-7扩散到了整个宇宙,并最终拉开了“红银河年代”的序幕。
当然,红法老未必就是通过“现实接口”获得了超自然能力。宇宙中还有其它力量凌驾于“现实”之上,比如宇宙之子。那么我再来介绍一个更耸人听闻的说法:你们信不信,我们这个宇宙本身就是一个从叠加态程序中坍缩而成的呢?
这个更加荒诞不经的说法曾经非常流行,甚至有人宣称,宇宙还有一部分处于尚未坍缩的代码状态,而冥府就处于两者的交界地。
听起来是不是很引人入胜?但我必须再次重申,这种说法没有任何根据,也从未被科学界严肃对待过。
以上内容来自《如果这是历史——文明与神话漫谈》,作者,太空史学家司马.罗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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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叠叠的报废汽车从菲利普眼前一直铺展到了无尽的远方。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车场,所有的的车辆都被整齐地码成了堆叠,抬头望去,满天都是金色的晚霞,余晖洒在锈迹斑斑的车身上,似乎也带上了沧桑感。
一阵大风刮过,扬起漫天的尘土,朽铁被吹得吱呀作响,勾起了超龄青少年心中隐隐的不安。
菲利普缓缓向前走,有好几次,他以为在车堆后面看到了人,但他很快就发现,那不过是各种各样的汽车零件。事实上,整个停车场里连一只鸟都看不见。
就这样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菲利普还是没有看到活物。之前他遇见了一堆倒伏在地的垃圾,依稀可以分辨出,那原本是一尊用零件拼成的神像。神像带着明显的有机体特征,菲利普猜想当初创造它的人也许并非有心要打造一尊机械神,使用废旧汽车零件仅仅是因为没有其它材料。
此外,菲利普还在一些车门以及引擎盖上看到了粗劣的涂鸦,超龄青少年不认识里面的文字,但他能从涂鸦中感觉出某种强烈而原始的感情。
各式各样的车趴在土路两侧,菲利普感觉自己走过了无数的静止时间。他在车壳上看到了弹孔,干涸的血渍,燃烬的蜡烛。一辆旧面包车上挂满了彩带与空易拉罐,车门上用阴阳师能看懂的文字写着“蜜月快乐”。还有一辆高档轿车通身都用庄重的黑色与白绢装饰,仿若一个神态肃然的入殓师。
一辆只剩半截的泥头车门把上挂着一块铜牌,它的外表平凡至极,但当菲利普看见它,一个念头瞬间钻入了超龄青少年脑海。
“这是他的开悟之地。”那个念头说。
“什么?”菲利普被他脑子里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开始什么?”
“这里是远征的起点。”
“什么远征?”
念头消失了,铜牌悬在车门把手上无声地晃荡,仿佛在表达对超龄青少年的失望。
菲利普用力甩了甩头,把升腾而起的胡思乱想逐出脑海。他继续向前走去,没多久,来到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伫立着一张木质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个人电脑。
陈旧的CRT显示器还亮着,但色彩时而偏黄,时而偏绿。两条电源线从一旁隆隆作响的柴油发电机里延伸出来,接在机箱跟显示器上,电源线的塑料外皮破损严重,上面缠满了各种胶布。
菲利普扔下背包,走上前试着碰了一下鼠标,原本半死不活的机箱顿时发出电锯一样刺耳的运转声,在车堆上空激起阵阵回响。
显示器的画面跳了两下,最后停在了一个模糊的图像上。或许是因为电压不稳,显示器的画面时明时暗,菲利普眯起眼睛,勉强可以看到画面里似乎是一个人和一团像面条一样的黑影。
这似乎是从某个地方传过来的实时图像,但卡顿很严重,画质也差到了极点,没看几分钟,菲利普已经感觉自己眼睛快瞎了。
万幸的是,这台中古电脑依然有万用接口,阴阳师急忙把他连到了自己的个人电脑上。
“沟出。”他嘴巴动了一下,但根本没法发出声音。
个人电脑的屏幕上跳出一个纸人,随即变成了一口破破烂烂的箱子。于此同时,显示器里的画面变得更卡了。
“快呀。”菲利普心里催促,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太久。
旧电脑的画面开始剧烈闪烁,里面的人物时而拉长,时而压扁,时而变成一片破碎的马赛克。屏幕前的菲利普感觉自己快看吐了,老师曾经告诉过他,沟出没有自我意识,但他总是觉得,把画面拧碎完全是这个妖怪的恶趣味。
渐渐地,旧电脑的图像开始流畅了起来,原本黯淡的场景,现在成了被经纬线划分的三维正方体空间。里面的人,则脱去了外皮,成为一个由几个像素点组成,不停扭动的骷髅。
这就是沟出的作用,它的前身可能是某种图像处理工具,成为妖怪后只剩下一种功能,就是把画面精简成抽象的图案。输出简化的图像本身并不困难,难点在于识别原图,沟出的识别功能已经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能力,夸张一点说,它可以“穿透图像看见本质”,菲利普相信,那种能力正是诞生于云端底层的百鬼炼狱中。可惜,随着能力一同培养出来的,还有沟出的扭曲品味,所有经它输出的图像,都遭到了病态的修改。
如今在抽象的三维空间里,似乎正上演着一场战斗,像素骷髅扭动着,一拳一拳砸在面条簇身上,仿佛是一场让人作呕的舞蹈。
“不,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菲利普心想,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你”代表的是墨菲斯托还是荒川妖时,亦或这个怪诞空间中的随便什么伟大意志,从进入“三途之门”开始,他就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仿佛是一片永远落不到地面的树叶,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甚至没法确定自己下一秒会身在何处。
画面里的空间似乎弯折了,原本一条条笔直的经纬线如今变成了弧线,骷髅跟面条簇也随着弧线如波浪般时大时小。紧接着,仿佛重力都随着空间遭到扭曲,它们两个双双飘了起来。缠斗中,骷髅撕下了对手身上的几根面条,面条簇也缠住了骷髅的腰际。从头到尾,两者动作都伴随着呆板的节奏,乍一看,还会以为这画面是出自某个原始的像素游戏。
转眼间,像素骷髅身上忽然冒出无数根细丝,全部刺入了“面条簇”被撕开后的缺口中,后者随之一阵痉挛,“面条”纷纷指向了天空。
“什……”显示器前的菲利普瞪大了眼睛,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涔涔流下。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骷髅是谁,也知道了这副单调的像素画,代表了一场怎样凶险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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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万根金属丝,扎进了“面条簇”的躯干,窗户外,手先生的脸已经扭曲到毫无人形。
“你不能,你怎么可以……”“面条”缝隙里传出含糊的抗议。如今,它已经失了原本的威严,声音仿佛是一串泡泡。
“我当然可以!”水银大师爆发出一阵狂笑。此刻,他们两个脚下的地面都已经化为弧线,他们悬在半空中,即是在停滞,也是在下坠,感觉得到加速度,却没有朝任何方向跌落。
“’油赤子’!那个妖怪!在我杀死他的时候,他留了一部分东西在我的水银外设里,跟它合而为一。那东西,既不是现实的,也不是虚拟的,即是物质,又不是物质,即存在,又不存在。我原本不明白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现在我懂了,那是代码,是介于坍缩和叠加之间的一段代码!”
又是一阵狂笑,白发人控制不住自己的五官,在静止的下坠中涕泪横流:“直到我进入这里,直到我自己被代码化,我忽然就理解了,彻底理解了!你也明白那种感觉吧?不是看也不是听,根本不是通过大脑,这种理解是信息对信息的交换。我领悟了我自己的同时,也领悟了那段代码,我告诉你那意味着什么!”水银大师操纵着丝线,将“面条簇”拉到身前,紧紧贴着自己,“那意味着,我,有,油赤子的,程序!我,可以,阻止,升级!我,是,真,的,神!”
钻入“面条簇”的丝线逐渐膨胀,最后变成了手臂粗细,“面条簇”被撑得四分五裂,露出主干内部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里面发出一长串砾石摩擦也似的怪声。
“芭芭拉?”
“哥哥,我控制不住自己!那股黑暗,太诱人了!”液体金属的回答越来越轻微,最后只剩下了吞噬的声音。
“芭芭拉,回答我!想着你的哥哥,不要向它屈服!”水银大师朝外设高喊,一个可怕的猜测充满了他的大脑。“油赤子”的代码被“面条簇”体内的虚空改变了,在过去几百年的死锁里,“油赤子”原本的代码早已跟云端相互感染,现在眼前的虚空中,一定有与云端同源的东西,强制着水银外设发生改变,最终与虚空相融。
水银大师把视线投向面条簇内部,如此深邃,如此黑暗,这不是物质上的虚空,而是逻辑上的虚空,然而,谁能保证这两者不是一回事呢?
“哥哥,我看到了,宇宙的真相……”
“芭芭拉,冷静下来!”
“’三途之门’后面东西的创造者,伶人科技的源头,就是……”
水银外设忽然发出钢铁折弯一样的尖啸,所有的液态金属从白发人身上奔涌而出,像是一个湿透的人,转瞬间全身上下的水就被吸走了。
“芭芭拉!”
水银与黑色面条相互缠绕,在扭曲空间里迅速蔓延,成为了一张大网。与此同时,头顶的广播再次响起:“已创建更高级的超管权限,新的版本升级将在30秒后启动,版本序列号:无法获取,升级包地址,无法获取,回滚协议,无法获取……”渐渐地,广播的内容变成了无法理解的语言。
“芭芭拉?”失重停止了,白发人重重摔在了地上,没有了水银支撑,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芭芭拉,不要离开我!”白发人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他完全听不懂广播在说什么,但似乎有一次面向虚空的版本升级就要开始,这次的升级包不是云端准备好的,而是在数据的虚空中自动生成的,一个庞然的未知即将降临。
黑银交织的巨网没有回答,只是吐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耳语,同广播里的语言高度相似。
无数的黑银末梢在向外生长,将办公桌与电脑碾为齑粉,有一瞬间黑银网中诞生出一枚巨大的眼球,但须臾之后,眼球就消失了,巨网的自我进化只用一秒钟就淘汰了视觉。
“停下,你成功不了,你会死的!”水银大师支撑着上半身本能地后退,他的呼唤彻底被耳语淹没。黑银线管不停曲张,几乎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宽,白发人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它在从赛博空间吸收情报,不仅仅在吸收云端已有的情报,还在吸收未来的情报。在现实接口的背后,物质即是信息,信息即是能量,能量即是真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相同的!都正在被它吸走,所有可以理解,可以描述,可以观测,可以表达的“有”,或者说“存在”,都将成为它飞升的养料。
它会把未来云端可能生成的“存在”全都吞噬殆尽,包括赛博空间里所有时间线的所有变数,所有的数值,符号,函数,变量,在诞生之前它们就已湮灭。最后,连云端也不复存在,只剩下彻底的“无”……不,不对,就连“无”也是一种存在,那么云端会剩下什么?水银大师无法想象,这已经超出了伶人的理解范畴。
但是他知道,云端一定会崩溃,无论是从存储还是从算力上来说,它都远远不够规模,远远支撑不起一个吞噬万古的虚空之神,这就像一辆奔驰中的汽车,正拆下自己的零件,强行拼装成一架航天飞机。
水银大师已经无路可退了,到处都是银黑巨网,肉眼看去,每一跟线管距离白发人都极近,又极远,边缘的色彩复杂到难以形容,犹如覆盖了一个斑斓的黑洞。水银大师明白这种奇观意味着什么,此时此刻,巨网上一定正在展开无数条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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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几个燃烧的柏油桶零星地点缀在废车场中,把废车堆映成了一头头可怕的怪物。
菲利普站在CRT前,几乎被里面惊心动魄的画面攥住了呼吸。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感觉腰都快要断了,但超龄青少年仍然固执地抗拒着直起身活动一下的念头,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究竟是因为四肢已经僵硬,还是因为他已经被电脑画面吓破了胆,甚至不敢动弹一下。
直到一声铃响,才让菲利普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他转头望去,发现不远处的废车堆旁边,杵着一台直立式公共电话。“奇怪”,菲利普心想,“之前怎么没看见它在那儿?”
电话还在铃铃作响,似乎带着一种严厉的催促,超龄青少年不由自主朝它走了过去。跳动的火焰把一切都拉扯得面目全非,恍惚中,四周的零件赫然变成了各种妖鬼,正不怀好意地伏在夜幕之下。无数扭曲的形体攀上废车堆顶,用让人作呕的姿态疯狂舞动。光影交织下那台电话抽象成了一张愤怒的面孔,回响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尖锐铮鸣。
菲利普终于来到电话前,他感觉自己几乎在这条残酷的路上走完了一生。超龄青少年相信,只要电话再远个两三步,他就会耗尽所有勇气落荒而逃。
菲利普提起听筒,还没来得及把它凑到耳边,超龄青少年就听见了海亚姆大夫急迫的声音:“你在废车场是不是?你看到什么了吗?”
菲利普愣了愣,然后爆发出一阵犹如漏风也似的干涩笑声。他知道现在不应该笑,但是他实在忍不住。
“喂!你能不能说句话?那边怎么了?这不是我熟悉的强制升级!我说,你把你看见的告诉我,也许我还有点对策,否则我们都被抹杀在这里,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一切是多么滑稽,海亚姆掌握解决办法,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菲利普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说不出话。超龄青少年对着听筒摆摆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然后又被自己逗笑,直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手刚好撑在什么报废零件上,弄得自己一掌机油,他一脸无所谓地把机油擦在自己衣服上,好像还觉得特别好玩。
菲利普把听筒捧在手里,仰头又发出了几声动物一样的嚎叫,这是喊给墨菲斯托听的,他想知道魔鬼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但是魔鬼没有回应他,回应他的,只有手里的听筒。
“听着小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毛病,但是我现在假设,假设你想活下去,假设你愿意跟我合作……冷静菲尔多西,冷静,呼,吸,呼,吸……虽然你一点都看不出有这个意思,但是我现在只能这么假设,我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小子!我只能假设,假设我们沟通出了什么问题,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这天杀的是我唯一的活路!”电话那头的海亚姆大夫似乎已经接近放弃了,他不再期待菲利普的回答,彻底陷入了自说自话中。
“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救我,也救你自己,那你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别像个傻子一样鬼吼了!夜里的废车场到处都是草人!”
菲利普的叫声戛然而止,他几乎是一瞬间找回了求生欲,废车场在他眼里重新变得可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