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是个老实人。
甚至是那种同学们会讨厌的老实人。
在学校的时候,从来不借作业给同学抄,遇到班上不公义的事情会向老师告状。我从别人身上看到太多陋习,当我看不惯的时候,我就会挺身而出。
在家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完成作业,就连假期作业也一丝不苟。有时候经过漫长的暑假,连老师也忘了自己布置了什么作业(也许不是忘了,老师也是人,可能他们也只是懒得批改作业而已),但我总会提醒老师。我不愿意那些偷懒没写作业的学生蒙混过关……
什么?你说我严已律人宽以待己?
要是我身上的事情能用这八个字概括就好了。可惜不是,我对人对己都很严苛。
从来,老师和家长给我的评价是有正义感的好人,而在他们的夸赞中,我不由自主地更努力地往这个人设去靠近,我不愿让他们对我失望。我会控制自己的**。老实人的形象就算是个假象,我也要伪装下去。况且,伪装的过程并谈不上痛苦,我从老师和家长的夸赞声中找到了补偿。
这些日子里我也想了很多,我也剖析了自己。我觉得在我内心里更深层次的东西其实是嫉妒。
我家长也是很严苛的人,他们希望我一心学习,小时候,我甚至玩不到别人在玩的玩具。我嫉妒同龄的孩子们,我嫉妒他们能够不写作业开心地玩一个暑假然后平安无事,所以我要提醒老师暑假作业的事情……我不想他们过得比我好。
而我用来填补这深深的嫉妒心的方法,就是不断不断强化自己的人设。
这是我那表面的正义感所掩盖着的深层次的阴暗。
长久以来,我能够驾轻就熟地保持着**和正义感之间的平衡。但这种平衡是微妙的,有一天当平衡被打破,一旦天平向**那一侧倾倒一点点,可能就会一下子一倾到底了。
说说整件事吧。
我和叶熙祺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叶熙祺是学校的大姐大,长得好看、成绩好又能来事。曾经很多人预言过我和叶熙祺会在一起。但我知道我对她感觉并不那么大,可能她是一个用来维持我老实形象的牺牲品吧。只要我坚持不和叶熙祺在一起,别人就都会说,有这么好看的一个邻居,天天一起上下学,居然不是恋人,这单维真的是一心学习啊。
不和叶熙祺谈恋爱,成为了我维持人设注定要有的一个手段。
第一个打破这个平衡的是江语。认识她也是因为一场校园霸陵。她是转校生,可能在很多环境,欺负新人都是一个传统吧,江语也受到了欺负,我理所当然要挺身而出。而这回我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的神秘,可能是因为她来自别的地方,她不知道我维持了一辈子的好人形象,我可以很自在地跟他表白、诉说情话。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我都羞于开口,不然可能对方的回应会是:都说你是老实人,在我面前居然是这样这样的——这种场景,每次想到都会让我脊背发凉、寒毛直竖。
但当我被江语拒绝之后,一股心头从来没有燃起过的火苗被点燃了。那股□□,说是对于爱情的,不如说是对于女人的。
我又开始嫉妒了,嫉妒那些比我年轻好多好多岁就开始谈恋爱的男生们,嫉妒那些长得丑的渣男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又总能找到新欢。
我单维又不差,我长得又高又帅,学习成绩又好。为什么?为什么我第一次表白还会失败?
我突然很想恋爱。
我居然开始认真思考和叶熙祺在一起的可能性。叶熙祺也长得很美,和她在一起,我又不会吃亏,又能体验恋爱的感觉。我早就知道叶熙祺喜欢我,我从很多很多人口里听到,叶熙祺把我称呼为“男神”。追不到我喜欢的人就选择一个喜欢我的人,又有何不可?也许叶熙祺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后来,我听说江语有一条吊坠被叶熙祺抢走了。我心头涌起一个很不负责任的想法,我可以通过和叶熙祺谈恋爱,然后把吊坠要回来。对我来说,怎样都不会吃亏。如果没有要回吊坠,我本就有和叶熙祺在一起的打算。如果要回吊坠,我还能换来江语的感动和羞愧,我让她后悔曾经拒绝了我。
你说我在自我陶醉?可能是吧,我享受在我为自己编织的剧本里。我为即将到来的一切情节而兴奋不已。充满期待。
但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叶熙祺迟迟不肯交出吊坠……我当时不知道吊坠被孟桐拿走了。然后我发现我和叶熙祺的相处模式果然出现了问题。我无法在她面前卸下伪装。她是最熟悉我老实人人设的人,她和我一同长大,我发现对她我根本说不出任何属于爱情的情话,我无法表达我的**,我想和她发生的事情,只能心里干痒痒。
我更怕的是,她喜欢的就是我的老实,如果我在她面前不再老实了,她会怎么样?
所以就算跟她说话,我也得保持着小心翼翼。
“熙祺,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欺负弱者的人。自从你开始针对江语之后,你就离我心目中的美好形象越来越远了。我之所以帮助她,是在维护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啊。”
我就是像这样跟叶熙祺说话的。一本正经,充满正义感,根本不像是情侣。
这时候第二个打破平衡的人出现了,那就是孟桐。
在一次和叶熙祺的不欢而散之后,孟桐出现了。她告诉我,吊坠在她手里。我当然是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感谢你的正义感……”
但不是的,孟桐不是那样的人。我看得出来,孟桐是另一个我。我是后来才发现,我和孟桐是那么般配。
她也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她一直嫉妒着叶熙祺,为了得到叶熙祺手里的一切,她什么都愿意做。她会抢走叶熙祺从江语手上抢来的吊坠,她也会抢走叶熙祺女生团的地位,所以,她也想得到我。
那天,她把我的手,直接放在了她的胸前。那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温暖和柔软。我手心握着那颗扑通跳动的心,就像握着蓬勃的新希望。我想为了它,换一种全新的活法。
而这时我才开始打量起孟桐。孟桐在叶熙祺的女生团里算是老成员了,我一直知道她,但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她。本来的她就像女生团里最普通的一个成员,埋没进女生团里。除了熙熙公主,我觉得其他所有女生都是配角,都长得一样。
但那时在我的面前,我看到的仿佛是另一个孟桐。
声音,相貌,着装风格,形影不离的牛奶……一切都和我印象里的孟桐一模一样,但却由内而外散发出我无法抗拒的气质,一种像是高傲的女王才有的气质。
我的道德标尺曾经很高很高,对己对人都是这样。当有一天,我发现我配不上我的道德标尺了,我发现这个道德标尺开始给我约束,给我压力。我选择做的不是继续提升自己,而是,把这个标尺彻底摘掉。而且,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
那一刻,我感觉我自由了。
我与过去的自己告别,虽然在白天我还是尽量伪装着自己,但是当和孟桐在一起的时候,我能够脱下皮囊,享受堕落。
过去我享受着正义感为我的心灵带来的满足。后来我发现,堕落给我带来的满足,要强一百倍、一万倍。
那几天是我最疯狂、盲目的日子。我失去了理性,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过去的我为了维系那正义感的人设,禁锢**,承担各种各样的责任,我往我的背包里塞了太多的东西,也因此被压得不堪重负。
而在孟桐面前,我可以脱光自己,就那么躺着,什么也不去想,任她在我身上做她想做的一切——而我愿意做一条狗,没有任何负担的狗。
可能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终于聊到你们最想听的部分了。你们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孟桐突然告诉我,她要离开了。
她用了“离开”这个词,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不是“分手”,也没有提及原因,只是“离开”。
可是那时,我已经无法失去她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手段”,我只知道为了得到她,我可以不惜一切。
我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走,怎样都可以。
她给我一个选择,她给我发了一个定位,那是在不夜街的深处的一个工厂里。她说晚上她想在那里见面。
我问为什么在那里。
她说,“你什么时候有权利反问我了?我给你下任务需要理由吗?你不觉得那里很刺激吗?”
见我还无动于衷,她又补充道,“今天你乖乖听话,我就可以把吊坠奖励给你……”
我不再挣扎,乖乖认怂。
我就这么毫无怀疑地去了,我没去考虑不夜街的深夜也那么危险,显然,孟桐也没有考虑到其中的危险。
那天我先到了,然后孟桐也到了。
我和她说了不少情话,就算那里十分肮脏,我也准备好和她发生关系。
然后我莫名昏厥了,像是被扎了一针。
等我清醒的时候,我只发现那里下过了雨,满地的污泥。而我当时脱得精光,我的衣服散落在四周。
我站起来,捡起我又脏又湿的衣服穿上,走了几步,就发现孟桐同样衣衫不整地倒在远处。
我当时就知道,自己怎么也洗不清了。我……已经毁了。
可能更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毁了。
我再也无法面对身边所有人。
于是,我选择逃避……
而当我开始逃跑的时候,我发现,我彻底不能回头了。
-------------------------------------------
“这是我从业生涯以来听过最烂的借口了。”
审讯室外的玻璃前,林波听完单维的陈述,忍不住吐槽到。
“我倒觉得他把他的来龙去脉说的很清楚。”钟哲回应到。
“很清楚?你会信他被小女朋友叫到不夜街那肮脏的工厂‘约会’,还被扎了一针,什么都不知道?”林波笑道,“他不如说他们俩是被外星人绑架走做人体实验了,弄死了丢回来,那我还能把案件移交给神秘事件调查科,或者精神病院。”
“也许可以做个血检,检测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药物残留?”
“检你个头啊,你也不看看事情过去多久了,现在的迷药,过了十八个小时就在身上查不出任何残留了。这小子又蠢又坏,判他死都不冤。”
“唉,林叔,个体有个体差异嘛!”钟哲赔笑道,“以防万一,还是试试吧,我这就去填申请。”
钟哲立马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现在的小孩,一个个的心理问题都很严重啊。”林波瞟了一眼玻璃房里的单维,又看了钟哲一眼,仿佛话里有话。
我的小说总爱从心理学角度出发去写最深处的人性。有的人物可能会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放心,绝对不是作者写乱了。我会把他们的内心世界剥给你们看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6.6 单维的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