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自己身上有清心扣,这面具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晏淮鹤说的私事就是来天地一掷么?要不要跟上去问问?她对这些拍品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呆在雅间似乎有些无聊。
这般想着,她便已迈出步子跟了上去。
碍于四周都有其余带着面具的客人,她不好直接开口唤住晏淮鹤,就这样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
直至尽头的一个拐角处,眼前忽地失去了他的踪影。
祁桑眨眨眼,看着眼前唯一的一扇门,一时不知要不要推门进去。
而后,下一刻,身后一掌拍来,她下意识去躲,背脊碰上门板,只觉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是门上的空间阵法被触动。
在她意识到人已到了这不知属于何人的雅间之时,祁桑再一眨眼,便被一只手掐着后颈死死摁在了门上。
脸贴上门扇冰冷的木板时,她心底莫名升起一团火,竟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表明自己的身份。
她反手伸去身后,去抓那人的手臂,随后借着门的支力,矮身,从他的压制之下翻过身来,面对面瞪了他一眼。
本想趁他没反应过来,正欲狠狠踹他一脚出气。
却失去最佳脱身的机会,被他钳住双手手腕,又一次被他压回门上,不得动弹。
晏淮鹤也从最开始的戒备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对上她露出的一双澄澈眼眸,晃了神,低低呢喃出声:“你……”
他攥住她手腕的力气不轻,腕骨被他压着,手腕隐隐作痛。
祁桑沉下脸,冷道:“你什么你,晏淮鹤你还不快点把我放开!”
“……”他闻言,如触电般瞬间放开她的手,意外地问,“你跟踪我做什么?不,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用力将他推开,得了自由,抬手揭下覆在脸上的面具,变回原本的样貌,简单将自己为何会来天地一掷的缘由解释一番。
晏淮鹤没回话,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突然从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垂落的长发撩开,指腹触上她后颈处的肌肤。
很凉,冷得她一个激灵就想往一旁躲。
他盯着她颈间的红痕,满含歉意道:“抱歉,方才没收住力,会疼么?”
“你问刚才你掐我那下?还好吧,没什么感觉,就是被吓了一跳。”祁桑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从他的桎梏之下挣脱。
晏淮鹤低声道:“别动,我替你上药。”
“不用——”
她的话还没说完,晏淮鹤便单手拉开她的后衣领,微凉的药膏在肌肤上被轻柔地抹开,分明不怎么痛的地方升起细密的麻痒。
“晏、晏淮鹤。”祁桑呼吸微滞,不禁低声叫他的名字,轻轻喘气,“我都说不用了……”
她感受到他的指腹还压在后颈间,往前迈去一步,转过身看他,伸手摸了摸被他碰过的地方,试图驱赶方才的怪异感,却不经意撞上他低垂的眼。
那晦暗的光在湖底跃动,似平静湖面卷起的浪花,一层高过一层。
她在他不加掩饰的视线下往后退去半步,心底莫名感到一些发怵。
没有杀气——
那是什么?
晏淮鹤掩下自己眸中没能控制好的神色,将目光移开片刻,抬手捻起她的一缕发丝,兀自问道:“什么时候学的?”
她愣了一下,旋即才意识到他问了什么,答道:“和倚晴一起学的,她教我的。”
他淡淡道:“母亲之前也教过我,我也可以替你编发。”
“啊?”祁桑眨眨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习惯是怎么学来的?听得人莫名其妙。
晏淮鹤握起她的双手,低头帮她揉了揉手腕,轻问:“不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但她好端端要他替她编发作甚?他又不是照顾她起居的什么人。弟子袍是他亲自裁制的就算了,这种事她自己会好吗?
祁桑觉得自己被他绕了进去,晃了晃头,自然而然忽略他方才的异样。
此时,怀里的金麟请帖却忽地震了一下。
只听得那板正的声音响起:“尊敬的客人,珍品拍卖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便要开始了,请回到雅间就坐。”
她想起什么,问他:“哦对了,晏淮鹤,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天地一掷’还能做什么?第九件拍品‘妄生草’我有用处,可惜早些年在秘境之中一直寻不到,既然天地一掷有这株灵草,便不想错过。”晏淮鹤拉着她坐下,不紧不慢道,“既然你本就是出来找岁师妹的,想必不急着回去,与我在一处,也是可行的。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便好。”
“妄生草?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想必有许多医修会感兴趣。你……难不成师尊格外给了你一大笔灵石?”
“此事师尊并不知晓。”
祁桑眨眼看他,道:“那你的灵石够么?我这里还有一点,聊胜于无嘛。”
闻言,晏淮鹤不禁笑起来:“祁桑。”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怎么会觉得我缺灵石?”
祁桑反问道:“陆吾的剑修不都很穷么?”
“……剑修之所以穷,是因为大半积蓄都用来喂给佩剑,但离厌不吃灵石。”晏淮鹤简单解释一句。
她全然不信他的说辞:“七业也不吃灵石啊,为何我这么穷?”
晏淮鹤道:“你才入门多久?秘境一次都没去过,谈何积蓄?”
“可就算如此,你让我攒个十年也不一定会有五十万灵石。”祁桑小声嘀咕了句。
晏淮鹤听完她的话,不知从那里抽出一张芥子符放到她的手心,淡道:“现在有了。”
祁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分出一缕神识探了探这张芥子符,满满当当一整张符的灵石,少说也有两百万吧。
她眼底的困惑更深:“你怎么会有……”
话说到一半,祁桑忽地想起十六氏族之中的洛苏氏一族掌握了十四洲四成以上的灵石矿,默默咽下接下去的话。
早知道她当日在坠月谷就该将那身行头捞起来,那张芥子符里可是有着她近百年的积蓄。
祁桑将芥子符还给他,道:“我又不是急着用灵石,不需要你的东西,收好。”
晏淮鹤默默收回这张没用的芥子符,问:“也没有想要的拍品么?”
“没有。”她摇了摇头。
他拿起一旁的茶壶,替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等拍卖结束,你要直接回栖云轩么?”
“嗯?”祁桑接过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应该还要去千灯河逛逛。”
“和谁?”
“倚晴和易师兄啊。”还用问么?她还能和谁出去?
“晏淮鹤。”祁桑忽地抬起头,神情认真,“听说星鹊石可以稳定情绪,那它能不能缓解你入魇的征兆?”
“……星鹊石?”
他眨了眨眼,缓了片刻,仍旧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又问一遍:“你问星鹊石?”
“对,千灯河上星鹊凝成的玉石。”
“你……”晏淮鹤深吸了一口气,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为我寻来星鹊石么?”
祁桑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神色,低头继续抿了口水:“我?不是我。”
“那你要谁帮我去找来这东西?”晏淮鹤开口的声音有些冷硬。
她头也不抬地回:“自然是你自己啊。没说不能自己给自己求吧?”
晏淮鹤愣了半天,险些被气笑,但脸上神色不显,语气平静地道:“我给我自己求?以什么名义?”
“为自己好还需要什么名义?”她理直气壮地道。
他攥着瓷杯的手一点一点用力,轻声喃喃:“若是真的沦落到需要自己形单影只前去千灯河上求这星鹊石,那你还不如让我入魇。”
“什么?”祁桑没听清他的这句话,只依稀听到什么“形单影只”、“入魇”,在脑海里怎么也猜不到完整的意思。
“我是说,星鹊石对入魇起不了作用,你莫要白费功夫。”晏淮鹤神色如常地回。
她不觉有异,缓缓点头:“要是有第三枚清心扣就好了。”
这清心扣一共两枚,一枚在她体内,一枚在晏乐体内,一旦入体,除非宿主身死,否则便不可能易主。
不过,晏淮鹤的魇相看上去倒也没那么危险。反倒是偶尔不正常的晏淮鹤本人,总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晏淮鹤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道:“不必为我太过忧心,我不会有事的。”
“谁担心你了。”祁桑避开他的魔爪,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一句,“是冼忱风提起了星鹊石,我听完它的效用,才想着能不能帮到你……唔,不是想帮你,我——”
发现自己越说越乱,她顿了顿,转而道:“你总说自己不会有事,却从来没有将自己的伤放在心上。师尊不在,我作为师妹,还是要看好你的。”
晏淮鹤怔愣片刻,忽地觉得,舅父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
他静静地盯着她看,良久,温声道:“要不带上我吧?”
祁桑眨眨眼,什么叫带上他?是指等会儿去千灯河时带上他一起么?
她不解地问:“带上你做什么?”
“今日既然都出门来到千秋一岁,不去千灯河上看看星鹊桥,岂不遗憾?”他神情自然道。
祁桑道:“可那里人很多。”
话音刚落,晏淮鹤忽地拿起搁在一旁的猫脸面具覆上她的脸,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替她系好。他的指尖拂过面具侧边垂下的小铃铛,眼底漫过一丝笑。
自己与一切仿佛都隔着遥远的距离,却独独贪恋与她靠近的每一刻。
这本是不该,却已然成为他的习惯。
他说:“只有你会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