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昭 第138章 贰叁

日落的短暂片刻，是难得能够同时看见太阳与月亮的时刻。

祁桑和晏淮鹤守在这些人身侧，注意着这些蝴蝶的动作，时而坐着，时而立着。

期间，明大夫来过三两回，给他们带了些茶点过来。

许是忧心这些事，她没什么胃口去尝，只象征性地喝了口茶水，便在一旁沉默地踱步。

澄黄的日光斜斜地照过来，这些蝴蝶便开始行动了。

先是稍大的那几只振动了下翅膀，而后其余的蝴蝶纷纷以振翅的动作回应着。

微不可查的声音迭起，下一刻，为首的几只便迎着光而去。

那只混杂两色的异蝶落在最后，经过半日的变化，赤金色的部分只占十之二三，而那位学徒身上的白色绒毛也几近消散了。

她与他对视一眼，便轻手轻脚地跟在蝴蝶身后。

临走前，晏淮鹤在这明生医馆支起了一个结界，以防万一。

不过片刻，这些蝴蝶果真来到城外，贴着什么边缘缓缓绕行。祁桑本怀疑这附近是不是该有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便伸手去碰，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阻碍。

它们飞得不慢，从低处向高处而去，等绕城半圈之时，祁桑已然需要御剑才能勉强跟上。

荼漓感觉一阵不适，却又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她便让它去她的界中缓一缓。

在浅薄的余晖中，她依稀看见那只混色的异蝶身上闪过什么细碎的光，一闪而过，若非是她一直盯着，大概根本不可能发现。

再这样单纯地观察下去，似乎依旧毫无头绪，不过是在白费功夫罢了。

祁桑眨眨眼，心念一动，伸手去抓那只蝴蝶。

咔嚓——

那是她碰到这只蝴蝶时，忽地在脑海响起的声音。

似血残阳映在她的眼底，祁桑仿佛在那一刻触摸到锋利无比的琴弦，手心顷刻见血。

那赤金色的血顺着指缝向下滴落，却意外落在几只蝴蝶身上。

有什么莫名的力量无形地荡开。

祁桑御剑的动作顿住，若有所感地向头顶看去——赫然望见诡异的水形波纹于天顶若隐若现。

那是一道笼罩着整个清隆城的结界，结界并非光滑平整，而是由无形无色的鳞片层层堆叠而成。

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瞬，结界上似乎洞开一只幽蓝色的妖异眼瞳，那眼瞳之中生长着一株蓝色的花，花瓣如细钩，迎风招展，却在下一刻，那蓝色褪去，被不详的血红所占据。

“呀，被发现了呢，小家伙。”

这轻佻而愉悦的笑音在脑海之中响起，祁桑陷入一片怔然，是神识受到磅礴外力震荡而一时恍惚，久久未能回过神。

恰在此刻，手中的蝴蝶刹那间如溅开的水珠般碎开，挣脱出她的掌心，重新归拢到那暗蓝色的队伍中。

那耀眼的灿金摄人心神，让人移不开视线。

与此同时，七业剑失去灵力的控制，和她一并往下落去。

好在还没等她再度砸在地上便被晏淮鹤飞身接住了，祁桑听见他轻声唤她的名字，抓着他的手臂落在地上时，才堪堪回神。

再次抬头看去，眼前的天已然暗了下来，方才的异样就好似她的错觉，一切如常。

晏淮鹤摸到她手上黏腻的血，低头掰开她的手，瞧着那狰狞的伤口不由得皱起眉：“你啊你……”

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下，最后只剩下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本欲用灵力替她拂去伤口的血，却不料感到一阵奇怪的力量从触上的指尖往自己身体里涌过来，这力量与体内的乾风珏发生冲撞，让他当场口吐鲜血。

祁桑见状，连忙收回了手，紧张地扶住他问：“是反噬么？哪里会难受？可有伤到——”

“……我没事，不必担心。”晏淮鹤摇了摇头，将不适压了下去，不容置否地攥紧她的手腕，将她藏起来的手抓来眼前，“灵力无用，好在药粉都带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芥子符摸出一个瓷瓶，将药粉倒在她手心，又拿来一块干净的布条，替她包扎好。

待这一切做好，晏淮鹤才将视线落到全部飞回明生医馆的蝴蝶上，神情凝重道：“看起来，这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你也看到了那个结界，还有……”祁桑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泉先居然真的出现在人间，甚至以力量结成这诡谲莫测的鳞障，困住一整座城的人。

若是如此，想必晏淮鹤传回到水清天的消息也被截下了吧？

而自己方才接触到那只蝴蝶时，突然莫名出现并割伤自己手心的琴弦——

祁桑看了眼他，按下心底的困惑，转而问道：“但并没有听说‘什么不能出城’之类的传闻，难不成其实这鳞障并不限制人们自由出入……更何况，我们进入清隆城时也没有感到什么阻碍。晏淮鹤，依你看来，祂图谋为何？”

晏淮鹤却没有接话，他拉着她往明生医馆飞去，一路上沉默不语。

待落在院子里同明大夫交代几句话后，他指着那只变回赤金色的蝴蝶和几只染上金色斑点的蝴蝶，正色问她：“你的血可以为它们提供力量，证明你体内存在一种力量与它们的本源相同，告诉我，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面对他稍显咄咄逼人的语气，祁桑默默移开视线，不自然地否认道。

他语气缓和起来，循循善诱：“告诉我，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什么，可至少也要让我心安，好不好？”

祁桑自然而然地道：“你觉得我体内除了仙魔双脉，还剩下什么？不就只有神兽天窍了么？毕竟神兽之力若是不与天地贯通，确实在灵、魔、妖这三种力量之外，我们察觉不到什么很正常。”

“可人间并未有神兽出现，反倒是此回摘星试炼提到过玄水鉴。”晏淮鹤话语间意有所指。

闻言，她毫无负担地装糊涂，故作困惑：“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蝴蝶的力量来自玄水鉴？！而刚好我有着神兽天窍，本就是神力范围，也能勉强替它们补充力量？”

“我的意思——”他微微蹙起眉。

祁桑连忙打断他的思绪，认真道：“可这玄水鉴到底在佾城还是在清隆城？我倒是不觉得神器碎片会有保护人的意识。那么，是这玄水鉴背后有主么？那个人与这泉先有所接触，是以知晓清隆城当前的困局，便以蝴蝶为凭信，权当庇护？”

“……”晏淮鹤安静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窥得一丝破绽，但想了想，自己的猜测确实有些荒唐。

一块神器碎片若是藏在祁桑体内，他在那时探查她神识的过程应该能发现一二，更何况就连山君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不是吗？

是自己显得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

他慢慢摇了摇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若玄水鉴碎片藏于清隆城，这些异蝶不必飞去城外。”

“那看来这佾城我们非去不可了。”祁桑笃定道。

晏淮鹤却纠正道：“不是‘我们’，是‘我’。出现此等状况，我们必须要快些与仙盟取得联系，此外，你也不可妄动，留在清隆城吧。”

“……别摆师兄的架子，你明白我不可能乖乖听话，将我强行留下，就不怕泉先将我抓了去么？”祁桑沉默片刻，旋即扬起眉梢，笑道，“还记得海市说过的那句话么——渊罅有个大人物在寻我，师兄你放心将我留在这鳞障之内么？”

“……”

他闭了闭眼，思绪挣扎片刻，复而睁开双眼，轻叹一声：“罢了，一起去吧。”

闻言，她松了口气：“早这么说不就行了，何必要纠结？”

两人走进医馆后院后，祁桑从晏乐给她的芥子符中翻找好一会儿，才找到她要的法器。

她当着晏淮鹤给自己的手臂划拉一下，用那法器盛了好些血。

也不知这异蝶对鳞障的抵抗能力有多少，万一等他们两个人待在佾城处理此事时断了力量供给的话，这些人便危险了。

留下她的血有备无患，而这法器则可以增强血中暗含的力量，不然把她的血放干，也顶不了这么多只蝴蝶消耗。

许是今日消耗过甚，又没有灵气滋补，祁桑脸色显得苍白，同明大夫交代几句后，她便坐在椅子上候着。

等晏淮鹤稳固好医馆外的结界时，她居然睡过去了。

他放缓脚步，走上前来扶起她，没立刻出声，俯身挽过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明月刚升，天际望不见什么异样，黑沉沉的一片，显得月光格外明亮。

今夜无风无云，晏淮鹤抱着她缓步走着，交叠的影子被拉长，投在路上一晃一晃的，眼前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也没有确切的方向。

玄水鉴碎片若是落于他人之手，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而渊罅之物又是如何越过天道堂而皇之地困住一座城的呢？

这纷杂的乱线怕是还要靠他们自己去捋顺。

-

是夜，晏淮鹤并没有直接御剑带祁桑前往佾城，而是回了客栈，约莫准备先歇息一日养足精神再去。

毕竟，此去佾城必然是一场硬仗。

等晏淮鹤将她放在床上后，祁桑静等了许久，而后缓缓地睁开一只眼往四周瞧着。

确认无人后，她将荼漓放出来，让它趴在床榻上休息，又往它身上贴上一道足以混淆晏淮鹤灵力探查的符箓，叮嘱道：“我要先行一步，等晏淮鹤发现你后，让他带着你。”

“什么？”荼漓本惊讶地大叫起来，意识到不能教那剑修发现，便小心翼翼地放缓声音，“桑桑大人，你要一个人去？”

“嗯。”

祁桑点了点头：“有晏淮鹤在，他肯定这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还是我先自己去瞧一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害怕荼漓担忧，她在最后又加上一句话。

荼漓犹豫了一下，慢慢道：“……好吧，桑桑大人你要保重，我就勉强应付下那凶巴巴的剑修，您可一定要保重啊！”

“好，别担心啦。”她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收拾两下后，祁桑便偷偷摸摸地往城外而去，准备趁夜前往佾城。

泉先就是卷二楔子那个撑伞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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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贰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