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昭 第136章 贰壹

明生医馆之外，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祁桑和晏淮鹤两人站在人群外若有所思地看过一眼，才走上前去，向外围的百姓出声询问。

“请问，里头是出什么事了么？”

听到身边传来这么一声问话，踮起脚看着热闹的大叔转过头来，冲两人认真打量了一眼，带着一丝探究地问：“两位的口音听着不像昔河人啊！外地来的？”

“是啊，我和兄长两人游历四方，前几日才到的清隆城，听闻这里有些离奇的异事，便特意留下来看看。”祁桑眉眼明朗地笑道。

昨夜，她特意看了些凡间的各种志怪杂书，这种“游历四方”的身世较为适合他们两个人，问起来也不会有什么解释不清的地方。

“游历四方？我知道了，就是那种四海为家的江湖人士吧？”那长相稍显粗犷的中年男子放松下来，双眼一亮，看向两人的目光不再带着警惕，随即自顾自地摇头叹息道，“欸，实不相瞒，这城中近来确实不太平，这不里头就又出事了么……”

他说完，突然拉着两人往角落而去，压低声音，煞有其事道：“你们肯定也打听到了，城中飞来好些奇怪的蝴蝶，起先好像是跟着哪位富家老爷回来的，不到一、两日，这商户的整个府上就离奇有四五人昏迷不醒。但也就那四五个人，旁的人就算看见过那种蝴蝶，也没什么事。”

果然是与蝴蝶有关。

祁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附和他的话，趁他喘气的功夫，问：“这蝴蝶是跟着商户回来的……那就是说之前在城中或者说城外都未见过这种蝴蝶？它只会跟在那些人的身后么？”

“那当然，这种邪乎的东西肯定是什么人惹上不该惹的东西才招来的。等会儿人散了，你们胆子大不怕死，进去瞧瞧就清楚了，那蝴蝶就歇在那些人的肩上！”男子皱着眉，眼底满是忌惮，出于善意好心地道，“但我劝你们兄妹俩别因为好奇而丢了性命，里头照顾这些昏迷不醒的人的医馆学徒在今早就有一个倒了！都说在他肩上又发现了一只蝴蝶，他才会出事的！”

“又？这蝴蝶只会跟着人进城，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只？”祁桑顺着他的话问道。

男子接着道：“别的人身上的蝴蝶又没少，不是凭空出现的还能是什么？他们都猜是从人的皮肉里钻出来的，说是全城的人身体里都有那个什么虫胎！如今人人自危，要明生医馆尽快给个答复，到底能不能治好——要是连妙手回春的明大夫都束手无策，就要把那些人丢去城外的乱葬岗，一把火全烧了。这么多人烧死，欸，造孽啊。”

“如此邪乎的事，想必不是寻常医者便能解决的，就算能，这法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吧？这不是在逼着这位明大夫做决断么？这未免……”祁桑斟酌道，说到最后，也不由得拧起眉，看来此事有些棘手。

大叔点点头，往人群看去一眼，才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的，但自己的死活都快顾不上来，哪里还能考虑这些？要我说，明大夫最开始就不该把这些人全部安置在医馆里，如今不仅善事没做好，还惹得一身麻烦。”

晏淮鹤不紧不慢地道：“无论如何，将活人生生烧死，也不一定能解决这异蝶之祸，反倒会无辜背负上数条人命的因果。”

祁桑也点点头，接过晏淮鹤的话，继续问这位男子：“那大哥你可知这什么虫胎又是何种说法么？毕竟，都说这蝴蝶乃是凭空出现的，总不可能是那位昏迷不醒的医馆学徒身上有什么伤口，这蝴蝶便是从伤口处钻出来的？”

“倒不是伤口，而是像蛛丝一样的柳絮从那人的口鼻长了出来，那蝴蝶甚至会吃这柳絮，吃完就会长大许多，颜色也会有所变化——我来得早亲眼看见了，就是回家拿了件东西，才被挤出来的。看上去，比之前那些人身上的蝴蝶还要可怕些。听我一句劝，你们也就是路过清隆城，还是不要管这些事得好。”男子神情真切道。

“蛛丝般的柳絮？”祁桑与晏淮鹤对视一眼，听完这些话，对这异蝶的来历实在是没什么头绪，还是要先亲眼见过才能猜清楚些，便道，“多谢大哥，我和兄长会小心行事的。”

“客气什么，你们两人可真的要当心哈，那大哥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再三叮嘱着让他们两个人小心、别因好奇丢了性命的大哥点了点头，而后便又挤进了人群中，接着看热闹。

里头大概就是站在明大夫一边的、不同意这主意的人，和想要说服明大夫将那些人送出城外火化的一群人在争辩着，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人太多，祁桑两人不能表明身份，只能站在外头屋檐底下等着人群散去。

好在没过多久，便有城主府的人过来控制场面，经由城主的保证，这些人才勉强松口，但明大夫也必须在三日内便找到解决法子。

人群随后便一堆一堆地散开，祁桑两人又等了片刻，才快步走进了医馆之中。

医馆里的几位年轻学徒正在收拾屋子，看到两人进来，便有一人迎上来，同他们满怀歉意道：“两位可是来看诊的？但今日的看诊已然都结束了，若是不着急的话，还请两位明日再来。”

祁桑摇了摇头，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医馆一圈，而后摇了摇头道：“我们并非来看诊的。”

“不是来看诊的？”年轻学徒有些不解，眼底闪过一丝紧张，似乎害怕两人又和方才那堆人一样，是想要找明大夫给个说法的闹事者。

晏淮鹤温声有礼道：“嗯，我们有事想见明大夫一面。”

学徒和身旁的同伴对视一眼，这两人看着不像是闹事的，但也不能放松警惕，便满脸戒备道：“真不好意思，师父他有要事在身，有什么事可否等三日后再来？”

“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劳烦阁下替我们带句话。”祁桑的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让人不自觉信服，“就说，快雪城来人，或许有法子能解医馆的燃眉之急。”

“快、快雪城？”几个学徒一听，好奇地打量两人一眼，其中稍年长的一位便道了句“且暂等片刻”便跑似的往屋后而去。

晏淮鹤轻声在她身侧低语：“你这身份倒是信口拈来。”

“都是修道之人，也无甚分别，瞧这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都见不到人，无奈之下只好借一借他们的名头了。”祁桑淡淡笑了笑。

毕竟，他们参与摘星试炼，也勉强能算半个仙盟弟子吧？说什么簪星会、陆吾弟子说不定别人还听不懂，要再费功夫来解释。

不过片刻功夫，一位约莫着五十岁、两鬓斑白但瞧着精神气头尚可的老者便同那位学徒一并走了出来，他身着简洁的青色长衫，身上带着药香，脸上因自然苍老而生出好些皱纹，瞧着和蔼可亲。

这应该便是明生医馆的主人——外头人口中的明大夫了。

老者的视线先是没什么恶意地打量着两人，而后出声拱手问道：“在下明承叶，两位瞧着便气度不凡，想必非是常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明大夫不必如此客气，我姓商，商贾的商，您叫我小商便好。”祁桑也赶忙回以一礼，指了指一旁立着的晏淮鹤介绍道，“这是我的兄长，自然也姓商。我们兄妹二人凑巧路过清隆城，意外得知城中如今困扰众人已久的异蝶之患，希望能帮上一二，便冒昧来此打扰，还请您见谅。”

“不错，在下与师——家妹有幸习得些不入流的术法，或可一试。”晏淮鹤还没有完全习惯两人假扮的身份，说起来有些磕磕绊绊。

“原来是商公子与商姑娘，这么说来两人是得过仙缘的游方道士？”

游方道士？祁桑眨眨眼，应该就是字面意思吧？便胡乱地点头应下：“差、差不多！”

“欸，此前城主已发急信送去快雪城，却一直未有人前来，老朽还以为仙人们已然不欲理会此等小事了！还好、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两位仙者快些这边走。”明承叶握拳轻咳两声，神情有些疲倦，似乎已然几日都没有休息好，好在身子骨硬朗，勉强撑持下来。

他在前头领着两人往后院而去，步伐有些快，很是迫切，路上看着一地狼藉，语气歉疚道：“实为抱歉，方才这里闹出了些事，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让仙者们看了笑话。”

祁桑顺着他的话看向眼前被泼满什么血的院子，地上还堆着数十张写得歪七扭八的黄符，被风吹了一地。

她冲明大夫摇了摇头：“明大夫不必在意，不知可否同我们说说这些人的情况么？”

“瞧我这记性！”明承叶拍了拍双手，惆怅地长叹一声，而后缓缓来，“因这不明缘由而昏迷不醒的人共有十七人之数，此事始于半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