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愿鱼 第31章 坠落的审判-13

第三十一章：黑色的潮水，在生长

正当阿离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她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隔着厚厚的，深浅渐变的，由绿色植物构筑起的围墙之外。阿离看见，在刚刚那片，一家四口已经离开了的空地上。

她感受到，原本稳定牢固的石子路下，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就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里面的岩浆，突然咕噜咕噜冒出了气泡。

于是。

在新旧伤口叠加撕裂的纯白翅膀下，在汩汩流着鲜红血液的血肉之躯旁。

阿离看见，一股浑浊的黑水，开始从石子路的深处，不断地向外涌出。

黑水在表面完全看不出裂缝的，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表面，在起起伏伏的涌动着。

没过一会，便渐渐吞噬着，覆盖在地表上方的那抹纯白。

直至最后，黑色的洪流，彻底淹没了被遗落的那片翅膀。

......

阿离抬了抬眼。

她感觉，头顶上方的阳光，似乎变得有些暗淡。

在这越来越暗的光线里，阳光与黑色洪流之间的，明暗度对比也越来越弱。

终究是，黑色吃掉了光芒，余温在冰冷的暗流里，匆匆退出。

当最后一抹暖橙色的微光，直直坠入进石子路底下的，无形的血盆大口时。

阿离实在是忍耐不住——

她在植物的背后，焦急地站起身来，想要换个视角，一探究竟。

但，仅仅是在她站起来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那条翻涌着的黑色河流，已经以非常快的速度，在石子路上不断升高，再升高。

不过。

如果仔细一看，却又会发现，这似乎是以刚刚的断翼与残血为界限，围成了有限制范围的一圈。

就像是凭空倒扣下来的玻璃鱼缸。

而在这翻滚着的黑色潮水里，隐藏着的，则是无底的深渊。

突然。

阿离似乎看见，在这个无形的玻璃鱼缸里，在这片张狂生长的野蛮黑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

——嗯？

——是什么东西被冲上来了吗？

阿离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凑近点，看得更清楚一些。

当她的目光透过，这汪张牙舞爪，胡搅蛮缠的黑水时，她看见的是一条，金色的鱼。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条金色的鱼，并不是生活在水里的，反而是以一种怡然自得的姿态，悬游在，这黑色潮水的上方。

此时，这汪黑色的池水。

已经爬升到了，约莫两米高的位置。

突然。

在这翻涌着的墨色里，阿离在若隐若现中，看见了一张脸。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阿离细细的瞧了瞧，她惊奇的发现，如果单从眉眼来分辨的话，这张脸和刚刚出现的女孩，有着极大的相似度。

简直，就像是放大版。

可以看见的是——

女人的双手，在黑色的水里，不断地扑腾着。

她似乎在求救，但却又抓不住任何的具体实物，只能够在悬溺的黑色里，来回挣扎，上下拉扯。

水流压制住了她的呼喊声，在鱼缸底部，“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声里，能够看见的，只是她一张一合，试图说话的嘴。

仿佛，是无声的独白。

就在此时。

黑色潮水上方的，那条金色鱼，似乎是听见了女人在这汪池水牢笼里的呢喃。

总之，它忽然陷入到了，极度狂热的情绪之中。这条金色的鱼，在上方的空气里，来回摆弄着尾巴。

同时，它身上的金黄色鱼鳞，也折射出千万道希望的流光。

下一秒。

阿离看见，金色的鱼扎进了，这汪黑色的池水。

可是，当这抹金色，在黑色的河流里游动时，似乎与它原先在空气中的“飘浮”，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反而是这汪黑色的水，在金色的鱼不断吐出的，波光流转的透明气泡里，渐渐变得清澈透明起来。

黑色的潮水也不再像原先那般变化无常，张牙舞爪，而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宛如野兽重新陷入了沉睡。

......

————

此时的24栋。

楼底的大门，在“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打开。

门内，走出了一位青年男子。

是孟随波。

而阿离仍然停留在刚刚的位置，没有移动。同时，她的眼睛正对着敞开的大门门口，目光直勾勾的向前探去。

此刻，阿离内心os：

【对视就对视呗，自信女人放光芒！】

【毕竟，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再说了，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我现在不过是一只，无聊发呆，晒着太阳享受生活的小野猫罢了。】

......

于是。

正是因为，阿离坦然地看向了孟随波，而孟随波，也在无意间回望。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人一猫，眼神交错间。

也就是，在阿离与孟随波对视的那几秒钟里，她却瞧出了几分不对劲。

......

————

阿离的眼睛很特别。

左眼是黛山紫，右眼是明茶褐。

一只眼睛可以看见人的过去。

比较容易能够看见的，是在人类回忆里的那些，相对重要的时间节点。

另一只眼睛可以看见未来，不过未来的线通常是波折的。

因为，未来往往会因为当下的选择，以及当下做出选择的时机而发生变化。

......

在‘明茶褐’所窥见的未来里。

阿离发现，孟随波的生命线，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并且，更让人感到诧异的是——

在改变之后，也就是孟随波此时，正在进行的这条生命线。

如果以此为主线，接下来无论他遇到哪一条岔路口，做出哪一个决定，换乘哪一条路线，都会罕见的面临着，同样的结局。

那就是。

——自杀？？？！！！

并且，时间恰巧就发生在，他生日的那一天。

而现在......

距离孟随波的生日，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

阿离在脑海中，自言自语道。

【怎么回事？真是奇怪，明明在几天前，他的生命线都还是好好的啊......】

【而且，怎么会有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只会迎来一个结局呢？】

【偏偏还是自杀，这么主动性的死法。而且就连死亡，都全部指向了同一天。这也太巧了吧！！！】

【难道是有人......恶意篡改了孟随波的命运走向？？？】

【可是......】

【又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呢？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类，能完成的事情啊。】

————

孟随波并没有察觉到，阿离内心的碎碎念。

他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就连眼神，都没有多分半点给阿离。

也是......

毕竟，谁会好端端的在路上走。

却又无缘无故的，开始观察一只猫的表情呢。

......

————

不同的是。

阿离的眼神，就像是‘长’在了孟随波的脸上。

在满脑袋的疲倦里，阿离用尽全力，调动了自己仅剩的，所有的注意力。

然后，将其全部都放在了，孟随波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要赶时间，在孟随波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钟表后，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就这样，他离这座玻璃鱼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是——

孟随波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面对着孟随波的满格淡定与极度坦然，与之对应的，阿离的内心，在汹涌澎湃中，不禁开始了自我怀疑。

阿离的内心小剧场：

【怎么回事？他怎么还在往前走？？？】

【啊？？？？这怎么还越走越快了？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不对，难道......他看不见这些场景？】

【还是说......】

【一直以来，从头到尾，其实都只有我能看见？】

————

总之。

在‘不知者无畏’的茫然里，孟随波仍旧在朝前走去。

阿离眼睁睁地看着，孟随波的身体，穿过了鱼缸，透过了池水，然后向着路的尽头，逐渐靠近。

到了最后，留给阿离的，只有一道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在沉默的注视里，阿离反反复复的观察着，推敲着，摸索着，思考着。

直至目前为止，她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

——孟随波似乎真的看不见，在花园旁边的空地上，这座偌大的玻璃鱼缸。

——以及，在倒扣放置着的鱼缸内，泛着淡淡的墨色的，诡异池水。

......

在做了初步的推断以后。

阿离秉承着怪事多发，此地不宜久留的心理，也准备离开了。

正当阿离拍了拍，蹲的有些微麻的双腿，准备向后转身时。

突然。

——只听见“嘭”的一声。

回过头看，却发现，眼前所有的奇异情景，在顷刻间全部消失了。

阿离微微皱眉，默默观望着，想要找寻一些蛛丝马迹。

但最终，她无奈发现，确实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明明是才经历过的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一切的荒谬，戛然而止。

在莫名其妙里开始，又莫名其妙的收尾。

想到这，她收回了那道探究的目光。

这一回，阿离是真的转过身，朝着反方向的小路走去。

顺带，在赶路的途中，阿离随手给白无咎写了封，加急的特派信件。

又因为联想到今日的奇怪遭遇，恐信件在派送途中发生意外。

于是，阿离还专门设计了一点小巧思，在信件内部，附加了一前一后，两个不同层面的夹层。

这就需要阅信人，充分理解她留下的线索。

随后，通过‘不走寻常路’的手法，开启夹层。

然后才能够看见，在信纸的第二层里，真正要表达的的内容。

不过，她相信。

——阿白绝对有这个能力。

——以及，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

“咔咔咔。”

阿离小心翼翼地将信纸，装进了银蛋。

像是为了双重保险，她又在银蛋的外壳上，点缀了电闪雷鸣，接着再用翻来滚去的浓云，来作为寄信时的掩饰。

下一秒。

银蛋划过天空。

只留下了一条，断尾的白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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