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愿鱼 第11章 人鱼的旋律-2

张石玉满眼的期待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般，再也没有泛起任何期待的波澜。

——“不，不要......”

——“你不能这样对我......”

张石玉紧紧地抓着前方的铁栏，他咬紧牙关，眼眶通红地看着铁门外的女人。

——“小禾，我错了......”

——“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温之禾用指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红唇，眼眸里寒光一闪，道。

——“救救你？”

——“真是可笑，像你这样的渣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

冰冷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张石玉那张俊秀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开口道。

——“小禾......”

——“我生不了小孩的，我有病，我真的有病......”

——“我的心脏在一周以前就碎掉了，现在只是打了补丁，但无法做到长期维持。这......万一遗传给小孩不太好吧。”

......

正说着。

楼梯口处，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白无咎的脑袋率先绕过墙的拐角，一大半的身体都探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战战兢兢的黑未央。

张石玉先是用细蚊般大小的声音，小声地解释道。

——“是他，白无咎。”

——“我的心脏真的碎掉了，他就是替我打补丁的那个医生。小禾你要是信不过我，你也可以去问问他。”

而后随即惊声尖叫道。

——“白无咎！求求你救救我！快救救我！”

——“这个疯女人，她居然要给我装人造子宫，还说要让我生小孩......”

突然之间，温之禾的神情由原先的冷漠，逐渐转向了阴沉。

她微微眯起眼眸，试图掩盖眼底的愤怒，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夜晚，黑云压迫，浓墨翻涌。

短短几秒。

白无咎已经走到了温之禾跟前，站定在了铁门外。

——“温小姐，你好。”

——“我是‘怪病医馆’的医生，白无咎。”

正说着，白无咎又拍了拍身旁近在咫尺的黑未央，简短的替他做了介绍。

——“这是我的助理，黑未央。”

温之禾微微一笑，刚刚阴沉的脸色瞬间收敛，在顷刻间变得温柔。

她微启薄唇，道。

——“我知道。”

——“白医生，我很好奇的是......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温柔婉转的语调在耳旁环绕，黑未央却没来由的感到恐惧。

白无咎倒还算是淡定，他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趴在地上烂如泥的张石玉，继而说道。

——“昨日，我帮他碎掉的心脏打上了临时补丁。收取的诊金，是你们第一次一起制作打磨，刻下了双方名字的那枚情侣对戒。”

——“所以，与其说是我找来，不如说是那枚戒指，它带我来到了这里。”

......

温之禾显然陷入了沉思。

她眯着眼，审视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黑一白，在阴影的描摹下，照应出两副略有些相似的轮廓。

——“温小姐。”

——“作为张石玉的主治医师，我有责任保证病人治疗之后的身体健康状况。所以，若是您没有别的事的话，请允许我把他带走。”

温之禾沉默了几秒，敛下眸，而后蓦然开口，道。

——“白医生，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俩的私事，请麻烦您不要插手。”

——“当然，我也知道你们为何事而来......”

——“事成之后，关于‘画梦引’的引子，我会亲自带你们去寻找。”

白无咎凝神，望着她，似乎是在沉默之中反复斟酌着她的话语背后的可信度。

而此刻，地下室里的气氛一片死寂。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浓郁的潮湿腐烂气味。

旁边，穿着一身黑衣的黑未央眉头紧锁，垂在身侧的双手在轻微颤抖。

白无咎眉眼犀利，面容俊美邪魅，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妖孽气息仿佛要将人吞并。

——“哦？那你要如何帮我们？”

——“看来阿离中的‘画梦引’和你有关？既然你都能趁人不备之时下毒，我又如何能够选择去相信你？”

白无咎今日里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得‘画梦引’的引子。

为此，他甚至自愿踏入这爱恨情仇，明刀暗箭的沼泽。所以，再多的附加条件，都无法改变他的初衷。

温之禾的表情有些难堪。

白无咎似笑非笑，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有规律的敲打着，托在手中的灯盏底盘。他直呼其名，语气微微有些硬。

——“温之禾小姐。”

——“我认为，若是有求于人在先，还请麻烦你拿出最大的诚意来。”

——“不然......”

——“我就只能从张石玉身上入手，展开调查了。”

——“但若是这样一来，你的计划不也得被打乱了吗？我看，我们还是以礼相待比较好，没必要打打杀杀、你争我斗的，你说呢？”

不长不短的几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起了寒颤。

黑未央完全相信白无咎有这个能力，并且一定会说到做到。

白无咎眉目淡淡，再度把选择权交回到温之禾的手里。

他不图荣华富贵，不求名利万千。

他只要求他的阿离，平平安安。

————

温之禾轻轻摇了摇头。

在这个昏暗狭小的地下室里，她第一次感觉到进退两难。

向前一步，她拗不过白无咎。

后退一步，却又是满腔的不甘心。

——“只要你带我拿到引子，我可以答应你，在这之后，此事我便不再插手。”

——“全凭你意愿而定。”

白无咎抿了抿唇，神色淡漠。

————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张石玉的神情狼狈无比。在强烈的挣扎和反抗过后，他的双手也已经在铁链的重重阻挠下，硬生生地磨出了满地的鲜血。

他躺倒在地上，听着飘荡在头顶上方，你来我往的交谈声。

真是可笑。

他作为当事人，居然在不知何时，已然沦落成双方谈判的最大筹码。

在地面表层之上，在最贴近铁门的空位旁，他一字一句的听着，铁门的那端，双方的争执与权计。

听到最后，他蓦然接收到了白无咎的意思。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一瞬间，张石玉感受到全身上下所有的疼痛，都如同大山一般压覆而来。他的大脑宛若当头一棒，嗡嗡直响。

什么医生病人，什么负责到底，全部都是骗人的。

在极度的落差之下，张石玉不禁自我怀疑。

他这是在做梦吗？他应该是在做梦吧？这里的一切，包括在场的人物，都是他的想象，对吗？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是躺在家里的大床上，等待着结婚的喜讯才对啊......

下一秒。

手腕处传来的真真切切的疼痛感，却又在时刻提醒他，这就是现实世界。

哦天，糟透了。

......

不过，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

时刻存在的，只有永远的利益。

————

温之禾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沉思。

片刻后。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轻轻启唇，应了声。

——“好。”

——“我答应你，成交。”

白无咎的嗓音低沉，他不紧不慢的动作里，满是从容。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温之禾将手腕伸出，撕开了覆盖在皮肤表层的假面，递到了二人跟前，而后动了动眉梢。

少女纤细的腕骨处，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以及肤色不一的陈旧烫伤。

温之禾翘起唇角，似是不知从何说起，原先愤怒的眼眸里，此时却也涌起了几分波动。

她叹了口气，一瞥一笑中全是无法抑制的无奈，和说不出口的苦楚，实实在在的浸透在她这具身体的淡漠与凉薄之中。

黑未央蹙着眉。

他敏锐的感知力告诉他，眼前的少女活得并不快乐，并且还很沉重。

在她假模假式的笑容里，他甚至能够看见，那些支撑着她的信念，早已在过去轰然倒塌，只留下了几处空柱的虚影，墙体的空壳，和楼阁的残骸。

他能够体会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悲’，以及那强行加在这大悲之上的，无法真切感知的‘喜’。

忽然间，黑未央感觉到，他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酸涩，苦闷，同情，悲悯，无奈......

到了最后。

终归是，万事归于尽。

蓦然间，温之禾感受到，她的身侧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下一秒。

她被黑未央紧紧抱住。

鼻腔里全是陌生的奇异药香，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温之禾的大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快到她来不及躲闪，也来不及推开。

——“不好意思，是黑某冒犯了。”

片刻后，黑未央静静松开了怀抱。

温之禾有些惊异，她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个少年，在刚刚的拥抱里想要传达的那些，无声的安慰与鼓励。

不同于平日里异性之间腻腻歪歪的缠绵，也并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枷锁与禁锢，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他们仅仅只是在拥抱罢了。

或者说，在拥抱着拥抱本身。

而此刻站在黑未央背后的白无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二人。

没有说话。

同样的，他也知晓在刚刚的拥抱里，被赋予的独特的含义。

他也并不反对黑未央在洞察到情感的悲苦后，所做出的荒唐和略显冲动之举。

因为，黑未央身上那颗敏感、善良、共情的心，是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珍宝，也是作为一个医者不可丢失的仁心。

——“谢谢你。”

温之禾抿着唇，心中冒出的汹涌的复杂情感快要将她淹没。

少女厚重的外壳，好像在某个瞬间突然消失不见，少有的露出了她罕见的柔软，是没有具体形状的柔和。

不过没过多久，她便又将壳重新套上。

在条条框框的勾勒里，继续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