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醉春楼的姑娘还没开始正式忙活起来,醉春楼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公珏明坐在二楼拐角的房间内,手心里把玩着一把匕首。
山自风见他一脸阴冷,抿了抿唇,忍不住解释道:“公子,这是用来削水果的…”
公珏明面无表情,冷淡的看着山自风,道:“你要是怀疑它不能杀人,我可以替你试试。”
山自风哑然一笑,道:“这这这倒是不必,我对公子的身手没有怀疑,只是这匕首是雁姐前几日才赠予小人的,小人宝贝着呢,公子若是喜欢……不如我给公子换把菜刀?”
公珏明斜睨向他,却没有要将匕首归还的意思。
“陈逍遥何时来的淮安,待了几日,做过什么,你要是有一样答不出来——”公珏明将匕首在指尖一转,刚要将其插入木几之中,山自风便忙道,“别别别,手下留情!”
山自风拦着公珏明抢回自己的匕首,嘀咕道:“你这人,总是这般心急,我又没说不告诉你,这好好的水曲柳,你怎么说插就……”
山自风对上公珏明的目光,后半截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他小心将匕首藏起,然后换了副面孔,严肃道:“这事实在不是我有意瞒你,那陈逍遥确是在年间来了淮安,但他是何府的门客,你说我个醉春楼的打杂,与他攀的上话吗?”
“你?”公珏明压了压眸子,道,“有你攀不上话的人?”
“嘿嘿,你这般夸奖我倒爱听了。”山自风不知哪来的得意劲儿,笑过两声后便继续道,“实话与你说罢!陈逍遥前脚刚到淮安,后脚我就接到了消息,正巧那何家少爷是我这儿的常客,一来二去也熟络不少。”
“你那时人不在淮安,我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去了那什么赏画大会……哦对了,你那日带走的小少爷,他当时也在,这事你知吗?”
公珏明唇角一平,道:“说你自己的事。”
“哦哦,好吧,就是那日,我想借着机会与那陈逍遥套套近乎,谁知何安却拿了幅画出来,说是叫大家一起鉴赏。哎哟我的老天爷,公子,你说我这学堂都没上过几天,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的人,我鉴赏个鬼啊!”山自风话完,又一拍桌,道,“嘿!但你别说,那余家小少爷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你是在午睡!”
山自风见公珏明又冷眼看向他,不由的咽了下口水,道:“怎,怎了?我没对别人提过那画中人是公子,我只……”
公珏明皱了下眉,怀疑道:“画是真的?”
“这我可看不出,我能认出公子就不错了。不过凭陈逍遥的手笔,想画幅赝品来蒙混也不是难事。”山自风说到这儿,又慨叹了句,“话说回来,那画倒是真的好看,公子你被作画时真的不知?我光看着都差点要被……嘿哟!”
公珏明低眸,目光扫过山自风刚才藏匿匕首的地方,山自风当即向后一跳,双手一前一后做防御状,惊道:“公子莫要冲动!”
公珏明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有这本事,当初不该把你送你进醉春楼,去戏院找份差事,定已火遍江南。”
山自风见公珏明个的确没有要夺他匕首的意思,自己摸着脑袋站直了身子,笑道:“我可没那爱好,在戏台子上演些老掉牙的话本?嗤,哪有这醉春楼的日子快活,说到醉春楼,公子,你上次走得急,我还未与你介绍,你……”
山自风冲着公珏明挑了下眉头,问:“公子喜欢什么模样的?别的不说,就这淮安城的姑娘,只要公子说的出,我定能……”
公珏明冷言道:“你还干强抢民女的勾当?”
“!”山自风嘶了一声,道,“公子这是怎说的话呢!我这可是正规的买卖!小人不是看公子这皮囊,想来也没哪个姑娘会拒绝嘛……哎哎哎,公子莫要动手,小人话还没说完!”
公珏明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那炷快要烧到底的香,再一看山自风,山自风登时不再胡说八道,一脸正色道:“公子错怪小人了!小人那日去何府,并非一无所获!”
山自风在公珏明阴冷的目光下颤颤巍巍的按下床帐下的暗格,吱嘎一声,靠床的墙面刚一开合,一个画筒就滚落了下来。
山自风一手接住画筒,然后腾的一下打开筒盖,取出画轴。
再下一瞬,画轴一展,《琉璃》便出现在了公珏明眼前。
山自风道:“我虽不懂书画,但我想公子肯定懂,看!我这不是把画给公子偷…借回来了!”
公珏明先是讶异,再之后是冷漠,最后是一抬手,山自风只觉得眼前什么忽闪而过,再一看画,已经被公珏明用他刚藏起来的匕首劈成了两半。
“这这这,你你你……公子你……”山自风一咽口水,心虚道,“怎一眼就看出是假的了?”
“山自风,你再用这种东西糊弄我,你阿姊的命我就不保了。”公珏明直接将匕首一转,抵上山自风的喉咙,他这回出刀不像是对余知礼那般温柔,刀尖是真真切切的在山自风颈上扎出一道血痕,山自风咕咚一声咽了口水,然后听公珏明厉声问,“陈逍遥到底在哪!”
公珏明返回余府时已是又过了两个时辰,他本可不告而别,但一想起小少爷的那张脸,不知想起哪个眼神,又决定去与他道个别。
公珏明猜若余氏祭祖回来,现在应是在吃晚饭,他一路用轻功飞至余知礼的卧房,然后在房顶一靠,准备就这么等一会儿。
片刻过后,不远处果然响起噔噔噔的错落步伐声,公珏明仔细一听,确是向着这间卧房的。
但来人却不止一个。
公珏明垂眸一看,竟见着近乎整个余府的人全数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余达荣,他身边跟着余为安和余知礼,后面是余柳柳和尹氏,再往后,就是那几名小余府的下人,和今日刚刚回府的管家,四福叔。
尹氏尖利着嗓子道:“余知礼,我念你年少不懂事,你却这样污蔑于我,今日我便要讨个公正,看到底是谁说了谎!”
余达荣面色沉重,回头看向余知礼,道:“知礼,你若现在同你尹姨娘认错,为父可轻罚于你。”
“千万不要。”余知礼梗着脖子一抬头,那眼神一看就是气着了,公珏明在屋顶敛了气息看着,只见余知礼上前一步,对准备搜房的人道,“你轻一点,切勿弄乱本少爷的房间。”
那人看了眼余达荣的眼色,点点头去了。
公珏明绕开众人,小心落地,而后又悄然走至春桃身边,问:“怎么回事?”
春桃吓了一跳,见来人是少爷的侍卫,才放下心来,小声问:“你刚回来?”
公珏明嗯了一声,春桃便埋怨道:“你好端端的,不陪少爷上山,做什么去了呀!”
公珏明觉出不对劲,问:“到底怎么了?”
“我也是听来的,说是少爷在祭祖时跟柳柳小姐吵起来了,因为柳柳小姐踩了少爷的桂花酥,也不知是个什么桂花酥,怎就那么金贵?”春桃低头喃喃道,“踩就踩了,少爷喜欢,我再去买就是了,做什么非要在那处发火,挨了罚不说,还被老爷一顿数落。”
公珏明闻言,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问:“少爷挨了什么罚?”
“罚跪呀!”春桃说着还生起气来,“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我方才见少爷都有些走不稳了!”
于习武之人来说,跪上一两个时辰并非难事,看余知礼回来的时候,想必他是连个把时辰都没跪上,可即便如此,公珏明心里还是染上了些许不悦。
公珏明眯了下眼睛,问:“现在呢?”
他意思是罚也罚了,现在是要干什么?
春桃又皱了下眉,退后一步,抬手掩唇道:“这是因少爷说夫人这些年克扣了小余府的银子,夫人却说是少爷自己挥霍无度,刚一回府就对峙了起来。”
春桃气道:“说来也怪,那账本前几日还好好的,偏现在就找不见了,四福叔一张嘴也说不清,尹氏便做主,要来少爷的房里搜上一搜。”
春桃耸耸肩,道:“不过少爷最值钱就是那几身衣裳了,哪有可能藏了银子,少爷也知如此,索性就叫他们搜了去,反正最后也搜不出个……”
“老爷!老爷!”春桃话音还未落,刚才那人就捧着个半大包袱从卧房内跑了出来,神色慌张道,“找,找到了……”
公珏明看向余知礼,那张小脸,摆明了是第一次见这包袱。
余达荣厉声道:“里面是什么!”
家丁把包袱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又打开了四个布角,之后道:“是个木盒,不过这木盒上了锁,小的…小的没找到钥匙…”
“栽赃给我的,自然不会留钥匙在房中。”余知礼前一刻还慌着,可这一刻又不知凭借什么冷静下来,他回手一抽,正好将余为安的佩剑抽出。
余知礼看也不看余为安,只道:“借用一下。”
余为安沉默着,竟也没去阻止。
余知礼在众人的目光下持剑走到木盒前,他左右比量了一下,然后选了个较好的位置,手起剑落,当的一声——木盒竟完好无损。
小少爷自知丢了面子,正想再来一剑,手中的剑却不见了。
余知礼莫名其妙的一抬头,只见公珏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
公珏明握着剑柄,手腕轻轻一动,霎时间便劈出一道剑风。
公珏明回手把剑扔还给余为安,再一回头,就看见一张银票从木盒整齐的切痕里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