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魏婴与聂怀桑手中那一垒罪证,魏颜默然无语。gsgjipo这些年,她带着弟弟行走各地,委实听到不少世家丑闻。仙门百家都说岐山温氏嚣张跋扈,其实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何曾想过岐山温氏之于百家的形象正是许多仙门之于散修和百姓的形象。
岐山温氏不过是这些败类中实力最强的罢了。若真论为恶,谁也不比谁做得少,岐山温氏烜赫一时,身上背负的罪名大半都是附属家族所为。这些附属家族助纣为孽讨好着温氏,他日温氏一朝倒台,却未必会随温氏沉沦。
能说家风清正的也不过是姑苏蓝氏、清河聂氏、云梦江氏等寥寥几家。可即便这些家族大约也无法保证自己家里不曾出过什么欺压平民百姓的败类吧!
此界没有朝廷,各地皆由世家分了地盘,各自管理,宛如一个个小国。世家治理地方全凭一己好恶,毫无法度可言。仙门百般盘剥,百姓也无处伸冤。
大唐虽然没有做到有法必治,可有唐律及朝廷官府在总有个伸冤的去处。朝廷有疏漏的地方江湖势力诸如长歌门的天道轩、唐门逆转堂等都是选择。朝廷与江湖相互制约,相互牵制,倒是比此界百姓多些选择。
天道轩是长歌门暗部,如有官员为官不正,长歌门弟子会暗中搜集罪证,证实后天道轩就会向这些残害黎民的官员施展惩罚。逆转堂是唐门的暗部,一个杀手组织,却因《禁杀令》规定老弱孤独不杀、幼小无依不杀、忠良仁义不杀、正人君子不杀,成为了许多身受冤屈有经济能力报仇之人的首选。
“阿姐,这常氏如此凶蛮霸道,我们——”
“我们?我们能做什么?”魏颜反问道,“区区常氏自不用放在眼中,凭我们姐弟二人就能收拾了。然之后呢?”
“之后?”
“如栎阳常氏这样的家族比比皆是,我们两个没有家族的散修若主持公道到了常氏身上,那便是捅了马蜂窝。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对常氏出手,而是对常氏出手后我们可能成为百家之敌。”
“若是将这些罪证公布天下呢?”聂怀桑问道。
“然后呢?常氏欺凌地都是修为不高的散修和治地百姓,哪个世家会为这些人出头?”
“大哥!”聂怀桑眼眸一亮,“我大哥素来嫉恶如仇,一定愿意。”
“如今岐山温氏还压在头上呢!岐山温氏自己就是败类之首,他们不会出来主持公道,但也不会允许其他家族在百家面前主持公道,树立威信。若清河聂氏出来主持公道,不但会被温氏施压,那些与常氏做过一样事情的小世家也会联合起来对付聂氏。”
仙门百家不会乐意有一个到处主持公道,可能会管到自己地界的人存在。到时候,一家两家对付不了聂氏,他们会联合起来,甚至用聂氏去讨好温氏,既可以在岐山温氏温若寒面前卖乖,又能除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存在。让清河聂氏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可以转移温氏的注意力,减轻温氏肆虐带来的压力。
魏颜叹了口气道:“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栎阳。”
魏婴与聂怀桑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是夜,魏颜刚易容换了衣服走到门口,就见魏婴换好了夜行衣等在门外。
聂怀桑从门边探出一个头:“我会照顾小孩!”
“……乖!”魏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对魏婴道,“换把剑!普通仙剑即可,带着自己的佩剑,生怕旁人认不出来吗?”
魏婴只得乖乖回房换了一把普通仙剑。
近来,栎阳城出了一件奇事,本地的仙门常氏家主常慈安被杀,少主常萍被废去了修为,另有常氏的几个修士或被杀或被废。原本怀疑是常慈安的对家做的,不想常慈安那位对家也被人废了修为,套了麻袋打得鼻青脸肿。
事过不久,栎阳城的城墙上出现了一篇檄文,详细地写了栎阳常氏及对家的罪行。
栎阳常氏高手被废了大半,本就实力大减,如今被撕下了遮羞布,连声名也没有了。常家想要抹去檄文,然不晓得那檄文如何弄上去的,刮去一层竟然还是清晰可见,怕是要将城墙砖拆去才可。
且即便拆去城墙砖,或者涂色也无用了。常氏骤逢大变,发现檄文时太晚,这篇文采飞扬的檄文早就被百姓抄得满天飞,甚至有说书先生将常氏恶行编成段子传说。
薛洋养好伤后,魏颜就将他带在了身边。那么小一个孩子,魏颜也狠不下心将他赶走。且她早早与聂明玦夸下海口,要建一个夷陵长歌门,只当收的门生便是了。
薛洋年纪虽小,然还算聪慧,纵然比不得魏婴,在剑道上的天赋竟比聂怀桑还略好些。须知聂怀桑日常说自己天赋不好,那是与大家族的世家子弟相比较,纵观整个仙门年轻一辈,也算的中等。
因是流浪儿,读书习剑礼仪薛洋都是要从头开始。遇到了薛洋,魏颜才知道自己家没正行的弟弟算得极好了。
魏颜姐弟虽说自幼浪迹江湖,然魏颜前世便是世家出身,行走坐卧的习惯早就融入骨髓。魏婴得她言行身教,却像极了早亡的阿娘,在外人面前还行,在熟人面前,完全没个正行。
若魏婴是性格不羁,那薛洋就是个活脱脱的流氓。养伤时还是个老实孩子,待伤势痊愈,知道魏颜不会赶走他,流氓习气就出来了。一开始犯错魏颜只是罚他读书背书,因他识字不多,倒是要魏婴和聂怀桑读给他听。
如此几次,惹得魏颜火气上来,提起来一顿揍,才算消停。魏婴自小顽皮,魏颜却不曾动过手,概因他弟知道适可而止,不敢真的惹火了姐姐。可薛洋却每次都在魏颜的底线上反复跳,玩脱了挨揍纯属自找了。
这日,薛洋又因抢了街上一个孩子的糖人,被魏颜罚了蹲马步。挨了罚,脸上却带着笑,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魏颜如今有点怀疑自己教他武功到底是对还是错了。若真教出个大魔头,她的罪孽就大了。
日常与师父斗智斗勇,只是罚蹲马步,薛洋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意。可是被魏颜这般神色凝重地看着,薛洋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子惧意,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他而去一样。这种惧意,远胜过师父生气时要打他屁股。
做为乞儿,被人追着打骂是常有的事情。那日他趴在尘土中,断了手,仿佛世界一切都是黑暗,只恨自己弱小。没想到那样的境地里,竟然有个人肯伸出援手,以至于忘记了挣扎。
薛洋一直记得那只雪白的靴子落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她穿着一身薄荷绿长裙,缓带轻飘,宛如九天玄女,纤尘不染。这就是这样一个仙女却毫不犹豫将满身脏污的他抱了起来,带他看大夫,御剑去更远的城找神医,只为了保住他的手指。
薛洋想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没有缘由对一个乞儿好的吗?怕是另有企图吧!
薛洋试探着她的底线,纵然是仙女生气了也会骂人。不过相较于市井之中那些不堪入目话语,她骂人实在太过斯文,薛洋甚至听不懂她骂的什么意思。对于早就习惯了被骂的薛洋而言,魏颜所谓的骂真是无关痛痒。
终有一日,魏颜没有忍住,提起他要打。薛洋已经做好了准备,被打他已经习以为常了,那日遇到常慈安,他不就被打了好几次么?
可是当那巴掌落下的时候,薛洋竟然不觉得痛。痛,其实还是痛的,可相较于常慈安他们下手的时候,和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了。至于被打屁股会不会有羞耻感?羞耻感这东西,薛洋从来就没有过。
薛洋觉得有趣极了,你看善良的人总是好欺负的很。以前他善,所以常慈安可以随意欺凌他,如今他恶,他就能够欺负比他厉害的魏颜。魏颜武功再厉害又如何,只要她是个烂好人,就谁都能欺负。
“薛洋,你屡教不改,倚仗的是什么?笃定了我不会将你如何,还是真的那么无所谓?”魏颜面无表情地看着薛洋问道。
薛洋不由生出几分忐忑,小心翼翼地觑了魏颜一眼。纵然他是个没脸没皮的流氓无赖,如今他不过七岁,并不是那么有恃无恐。
“你可想过你为什么会被常慈安所骗,为什么会被人碾断手?”
提到常慈安,薛洋尚且稚嫩的眉宇间溢出一缕戾气,咬牙切齿道:“因为我好骗!”
“你一个无依无靠的稚童,即便没有被骗,他们有心欺负你,你还是会被打甚至碾断手掌。”魏颜缓缓道,“你遭遇的那些非你太弱,非你好骗,而是这个世道对坏人太过纵容,让他们无所顾忌的为恶。纵然你长大了,学了本事,只要这个世道不变,这世上就会有更厉害的人再来欺负你。”
“难道我就活该被人欺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