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怪谈 第6章 陈明

403的房间内，1.5米的床上挤着两个人，准确来讲，是两个人同一具尸体。

肥厚双下巴的中年人，躺在何清平身旁，那眼睛却是永远地闭上了。

他睡着了，在这如同噩梦的世界里，睡着的人总是比醒着的人幸福的。何清平认识这个男人，也许是能称得上是认识。

通过摸出来的身份证得知男子的名字叫陈明，也认得他这张脸，甚至记得他做过的事情。

这是409的住户，一个拍下黑影照片的男人。

而拍下黑影的人此时此刻也同她们共处一室，很难不让人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可何清平此时此刻却不能就这件事同她的姐姐讲些什么。

她侧身，静默地望向门口。

滴滴，滴答，黑色的液体从走廊的墙上渗透出来，落到地上，化成一个个“茶杯人”。

茶杯人在地上跳跃奔跑，掩面哭泣，狰狞张口，哈哈大笑，情态不一。

黑色的液体随着动作而被甩出，随即又形成一个新的人，在不知过了几秒后他们又再度融合，流至何清平瞧不见的角落。

她并不为这眼前的一切感到惊讶，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同样的场景。

彼时彼刻，何清平同何英丽如同两只粘在床上的虫子，不敢动弹。

何清平看不到她姐姐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想，那一定是极其狰狞的，像在走廊中死去的男人一样狰狞。

后来她们费力地将他的尸体拖上了床，血流得太多了，以至于何清平也成了半个血人。

收拾409的尸体，与其说是对其产生悲悯，倒不如说她们没有其他可以参考的“样本”。

她的脑海中一直不停地回放着同陈明相遇的场景。

“陈明的尸体“并非是绝对安全的物体。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前，两个瘦弱的女人同一位肥硕的男子在5楼的走廊相遇。

女人们警惕且害怕，而男人则露出欢喜的笑容，他像是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见到了一束光，仓惶地不顾一切地向女人们奔来。

“太好了，太好了....“

他喘着粗气，肥厚的双下巴流淌汗水，前额头发塌瘪地贴着头皮，有些滑稽。

但没有人发笑，女人们表情凝重。

他似是看不懂女人们的表情，仍沉浸在一种终于见到其他人类的喜悦之中。

粗重的呼吸声在女人的耳边响起，不，远没有那般近。

只是在这幽静狭长的走道里，便显得近，惊人地近。

“我已经困在这里大半天了，怎么走都还是停留在这条走廊，就跟见了鬼似的。”

不顾女人们变了脸色，他兀自说着，边说还边比划，指了指那头的楼梯，又指了指自己的位置。

“这是陈明。”

何清平极小声地同何英丽说道，眼睛不断地往男人脸上瞟，她有意无意地往前挪着位置，将何英丽挡在身后。

她并不回应男人的话，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拉着何英丽的手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男人的脸上露出些许错愕，灯泡在他的头顶摇摆，深深浅浅的阴影淹没了他的身体。

随后，巨响哀鸣从五楼的走道上传来。

彼时何清平同何英丽已回到了四楼，她们手牵着手，沉默地望着四楼的走廊。

走廊中段，正躺着一具尸体，那是陈明的尸体。

脸部因为痛苦而扭曲，难以辨认原本的面貌，额前的头发塌软垂着。同那张身份证上的照片并不十分相似。

在何清平的记忆里，陈明死在走廊正中，尸体里不知数量的黑色茶杯人正缓慢地向外飞散。

惊慌失措的二女不知那些是什么东西，飞速地躲进了标注着403的房间。

而杀害陈明的茶杯人并未进入房间，那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茶杯人。

在五楼，她们又遇到了“陈明”。

死去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们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是如何发生的。

“楼上，是灵魂，楼下，是尸体。“

何英丽对妹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并且接近了那具尸体。

这种十分冒险的行为让何清平脑袋发昏，但她无法反驳何英丽的话。

“我不认为有能力制造出这种诡异地方的人要杀死我们是什么困难的事，如果祂是有意识地将我们投放进来，那么祂一定有其目的。说不定找到这个目的，我们才能逃出这片区域。而如果我们只是像某粒尘埃，某只蚂蚁一样，落在了庞然大物身上，祂并无针对我们的意思。那么我们想要从祂制造的区域中出去，只能挖掘我们能看得懂的信息。我相信是有连接现实的通道的，这位陈明先生拍过的黑影，以及你遇到的那双鞋，一定同这栋诡异的楼有很大的关系。”

何英丽连珠炮响似地撂下这段话，便松开了何清平的手，示意何清平跟上，目标赫然是陈明的尸体。

时间拉回到现在。

认为只有接触死者才能够避免自身死亡的二人，将陈明拖到了床上。

这是上一个“安全地点”，茶杯人没有进入房间，也没有在意趴伏床上的二人，仿佛二人是隐形了一般。

让二人隐形的条件，好似是房间。

“陈明是第一个吗？”何清平自言自语，并没有指望谁来给她答案，很自然地走向门口，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向门口那块从陈明身上割下来的肉块。

“他们对没有生命的东西似乎没有兴趣。”

何英丽看也不看门口方向，她在擦拭陈明的手指，往上面涂抹脂肪。

屏幕闪烁不停，却没有任何声响，几十张照片从何英丽眼前闪过。

破碎的玻璃瓶，老旧的屋子，窗边的黄金串钱柳，以及，床榻上垂落下来的那半截白皙的腿。

······

401房间内，何英丽从兜里拿出陈明的手指以及他的手机，对照着拍摄照片与实物的匹配度。

这个房间，是同403是不一样的。

现世的403作为何清平的居住的房间，内部陈设以及物品都有何清平的手笔。

何清平发现这个世界里的403的装潢大体相同，有很多东西却消失了，又有些家具以及物品不属于何清平。

VCD机盗版光碟，蛤蜊油膏，这些不属于现今时代的物品。

衣柜里净是些条纹衬衫的男士衣服。

从物品信息来看，这个世界所处的时空是二十几年前。

这栋楼从前发生了什么，何家姊妹一无所知，她们不能从新闻里找到相关信息。

而401房的照片所展露的信息，令何英丽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陈明手机照片拍摄日期，正是她们进入这栋楼的前一天下午。

也就是说，至少昨天的陈明，还处于现世，也还活着。他手机里所拍摄到的场景距此时此刻不超24小时。

照片拍摄出的房间内部装潢陈旧，窗外正有一株黄金串钱柳，床上有一截不知是人还是人形模具的白皙小腿。

而何家姊妹所见，大体装潢还是一样，只是床上没有白皙的小腿，窗口也是封闭起来的。何英丽翻箱倒柜，从柜子中找到一包今年生产的纸巾。

这个房间所处的时间阶段，同其他的房间并不一样。是时间流速不同，还是这个房间已经同现实世界结合紧密，两个世界的时间正在趋同。

无论是何种情况，有变化，就有可能有希望。

而今照片场景同她们肉眼所见不符，也有可能是有人正处于现世中的401房间内，且现世中所做的行为，影响到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

何清平停留在窗玻璃前，她仔细地端详着窗玻璃里映照出来的模样，是她自己的脸，无论如何，也不能映照出来另一个人的脸庞来。

那张吸引何家姊妹来这个房间的照片，既不是黄金串钱柳，也不是床上的白皙小腿。

而是一张人脸，一张映在窗玻璃上的人脸。

何英丽通过几张照片，断定那张人脸不应映在窗玻璃上，那并非是反射出街道彼端亦或者是其他楼层同高度的景象。

窗玻璃上映照出人脸大小，仿佛是有人贴在那块玻璃旁，就处于窗璃身后一般。

人脸的面孔苍白憔悴，不知是红色还是灰色的头发垂落在面孔旁，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正望着镜头方向。她在望着照片拍摄者，拍摄者一无所觉。

这个窗玻璃上映照出的女人更像是两个世界重叠后的某种显现。

“姐姐，我们肯定能出去了。”何清平一边翻找着带有讯息的物品，一边不住地念叨着。

而何英丽女士比她实际得多，她觉得如果在401房间找不到讯息，那只能往上走了。

这个房间也并不是完全安全的，那个女人，那个在窗玻璃后的女人，是什么？

至少何家姊妹是不能断定那就是人或者鬼怪的，去面对疯癫的陈明灵魂以及那不知名之物，以及留在这个房间内，没有哪种选择更安全之说。

且她察觉到了有基于自身而发的危险在悄然生成。

何清平的情绪逐渐不稳定，那是因过度恐惧而产生的愤怒感。

她并未点破这一点，只默默地将所能找到的有用物品整理起来。时不时握一下何清平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体温。

一册薄薄的黄页册子藏在床底，将其翻出的人是何清平，她将手身上抹了抹，才去揭页。

“8困念“

“聚合引子”

“时间，时间不对“

“风破了，气不对，都不对。“

呈现在何清平眼前的并非是完整的字句，更像是某个疯子的随手写下毫无意义的字词。

她将册子递给了何英丽，没有说其他的话。人走到门口巡视走廊左右，当然，用的是从厕所敲出来的碎镜镜片。

这也是何家姊妹认为这个房间不同寻常的依据之一，401是可以被改变的，不像被何英丽投掷无果的走廊窗户，也不似被她们翻乱的403房间。

后两者会被复原，所有人为的破坏，在眨眼的一瞬间，转身的一瞬间，就会恢复成原状。

她屏着呼吸，用弯折的衣架固定镜片，左右摇摆。

“我没看懂上面说的什么，他在这本册子上写的东西，只有一样是我曾经听过的。“

“什么？”

“风破了”

何英丽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惘，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玲姨说过一个类似的说法，她说得弯弯绕绕，大体意思就是，这种位置的阳宅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何清平？”

何英丽并没有等来何清平的回应。

何英丽抬头望去，房门处空空如也，只剩下地面一块碎镜片，反射着屋内的光芒。

··············

“你这的房子！不干净！我要退租！”

男租客唾沫星子飞到了施玫的脸上。

施玫抵着袖子擦脸，她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退租可以，违约扣押金。你可以现在就走！”

男租客涨红了脸，不知是气还是怕。

“你屋子干净！屋子干净大半夜镜子自己碎掉，东西乱跑。”

“别来攀扯我屋子，其他人谁不是住得好好的，要住就住，不住就滚。”

说完不再理会那人，愠着脸上了楼，腥臭味蹿进她的鼻腔，令她极为不适。她想，一定是那些口水的味道，脸色越发不好看。

有看热闹的租客隔着自行加装的防盗门，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望着男租客。

男租客敏锐地察觉了到了这戏谑的目光，左右回顾。

大喊：“我不是肖，是真的有鬼，你们还不走，迟早死在这里。她不是什么好人啊。”

“时运低啊，去年跟今天都是招到这种痴线佬。”

小孩站在大人旁边，童言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