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 第97章 猜测

祈泽峰虽然不险峻，但却是雾隐山灵气最充裕的山峰。

雾隐山地势宽广，龙族们散落在山中各地，若是能发现洞窟宝地，那么便能占为己有。

祈泽峰便是少年霁泽无意间发现的。

小山周围布满结界，只有霁泽可信亲近之人才能来去自由。

山上的小楼静静矗立，藤蔓缠绕上院子的篱笆，开出白中带点青色的不知名小花。

也许此刻正值春日，院子里那棵桃树开的正艳，粉白的花蕊于枝头怒放。

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轻若鸿毛的重量拂过指尖，萧铭宇有些茫然。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做什么呢，不进屋？”

小楼门口，青衣长衫的清隽男子倚靠着门框，琥珀色的眼眸沁着淡淡笑意。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萧铭宇只觉得他好看漂亮得有些过分。

捂着莫名开始加速跳动的心口，萧铭宇疑惑道：“你是谁？”

青年笑了笑，鼻尖那颗小痣都灵动起来。

他轻声问：“不认识我了？”

萧铭宇直勾勾地看着他。

男子嘴角仍然勾着一抹浅笑：“是我呀。”

萧铭宇看入了神。

胸腔膨胀出无法诉说的情愫，明明像江河那般奔腾，涌出来时却又同绵绵不绝的溪流一般，丝丝缕缕缠绕全身，让人无处遁形。

萧铭宇下意识往前走两步。

男子仍在笑。

突然，他胸口像是被利刃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般，鲜血喷涌而出！

滚烫炽热的液体溅到脸上。

萧铭宇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变故，让人窒息的恐惧和痛苦席卷全身。

为什么会这样？面前的人怎么了？他受伤了？谁让他受伤的？我怎么可以让他受伤？

可是这不对，这不是他！

两种极端的想法在脑中撕扯，几乎将魂魄割裂成两半。

萧铭宇喘着粗气，冰蓝色瞳孔深处隐隐有风暴酝酿，金色龙角生长，鳞片爬满他脖颈脸侧。

灵力不受控制在经脉内逆行乱窜，妖丹不断颤抖，似乎有崩溃的趋势。

男子歪头笑了笑，鲜血模糊了他的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淬了毒的杏眼取代。

“我是——”

暴躁的金色灵力轰然展开，四周树木噼里啪啦断裂，小楼坍塌。

萧铭宇怒吼道：“你住嘴！你不是！”

男子充耳不闻，嘴角咧开阴森的笑，在一片废墟中，用缓慢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季越啊。”

不知何时，他彻底变成凫屠那张脸。

四周陷入黑暗。

*

“萧铭宇，醒醒。”

尖锐的疼痛仍在脑中肆虐，浑浑噩噩中，萧铭宇感觉有只温凉的手正抚摸着他的脸，手的主人在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十分焦急。

萧铭宇费力睁眼。

季越坐在床头，神色充满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切。

萧铭宇哑声道：“季越？”

“是我。”季越摸了摸他的侧脸，“好点了吗？”

萧铭宇目光仍有些涣散。

梦中的场景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最终定格在青年染血的胸膛，以及那宛若毒蛇的目光。

“季越！”萧铭宇猛地坐起身，拉开季越衣襟，直到看到那片光洁无损的皮肤，狂跳不止的心才稍稍缓和。

季越惊讶，但没有反抗，反而温柔地捏了捏他的耳垂，低声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萧铭宇颤抖着手摸上去，指尖碰到一片温热柔软的肌肤。

白皙的胸膛上没有狰狞的伤口，更没有猩红到刺眼的鲜血。

这里不是梦，是现实。

这个事实让萧铭宇狠狠松了口气，他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放缓呼吸，额头靠过去小心翼翼贴在季越锁骨处，几乎呢喃叹息道：“季越……”

季越环住他肩膀，温声道：“我在。”

充满戏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没事，你情况倒是不太好。”

萧铭宇猛地转头，将季越揽在怀中，将他完全护住。

他的瞳孔刹那间变成冰蓝色，锐利又凶狠。

此刻的他像极了正在驱逐领地入侵者的雄狮，暴虐的气息再次从他身上散发。

牧枫无辜地倒退两步：“别看我，我只是来救人的。”

季越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握住萧铭宇手掌：“冷静些。”

萧铭宇稍稍收敛，却更加用力搂着季越肩膀，单方面同牧枫对峙。

季越任由他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对牧枫道：“他现在灵力紊乱，妖丹不稳，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吗？”

“没有。”牧枫直言道，“他多次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这次更是直接陷入心魔的陷阱。“

牧枫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你知道的，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克服。”

季越沉默着。

牧枫语气有些抱歉：“说起来，我也有一定责任。不管不顾将神力全部塞到他身体里，这才导致他修为一下暴涨，甚至还没有迎来雷劫便直接进阶。”

修真者或是妖怪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开始步入下一阶段时，都要接受天道降下的雷劫考验。

天地间最为清正的雷电之力，涤荡万千污秽。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少有妖会在渡劫时产生心魔，因为在这个时候任何负面的想法心思和阴暗的东西都会被雷劫劈得烟消云散。

但萧铭宇情况不一样。

神的力量过于霸道，天道甚至来不及降下天雷他便已经进入下一阶段。

也正是如此，没有经过雷劫的锻体淬炼，他的身体负荷不了这么强悍的修为。加上若云山季越受伤刺激到他，才让他陷入走火入魔的危机。

牧枫又道：“不过这也不完全算是坏事。他若是平安渡过此次心魔，那么将会完全转化我的神力，不会因为雷劫而有所损耗。而且他将魂力送入你体内，若是真的到了迷失心智的地步，你还能有一线机会救他。”

在萧铭宇反抗之前，牧枫上前将掌心贴在他额头。

一股独属于山川湖泊的清凉气息从眉心没入，流向四肢百骸。

内心的烦躁和嗡嗡的耳鸣声瞬间消失。

萧铭宇从魔障中走出，彻底恢复清明。

牧枫收回手，温和笑道：“现在他暂时没什么事。”

季越微微颔首：“多谢。”

“这不算什么。”牧枫摆摆手，打算离开。

现在他仍旧和傅弈共用一个身体，他出现的时间太长的话，会导致傅弈魂魄和身体逐渐分离。

所以如果不是必要时刻，他一般都在沉睡：“我回去配些有助于他恢复的药，明日给你送过来。”

季越道：“需要药材吗？我这里有很多。”

妖界的医术季越比不过牧枫，因此只能提供些材料。

“你之前给我的还剩很多，可以用。”

季越点头：“好。”

“等等。”萧铭宇挣扎着起来，被两人拦住。

他眼底泛着血丝，瞳孔透着幽亮的深蓝：“你帮季越看看，那个印记到底是什么。”

探查一个人的魂魄并不容易，更何况是妖。

尽管季越已经竭力放松任由牧枫的灵力在魂魄中游走，牧枫仍然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被季越的魂魄下意识驱赶攻击。

萧铭宇在一旁简单描述着千鹤山山脚发生的事情。

牧枫收回灵力，沉吟道：“按照你所说，那的确是诅咒，并且几乎是没有办法消除的诅咒。”

萧铭宇猛地捏紧拳头，手背经脉突起。

季越站在一侧，见状将手搭在他肩膀。

牧枫神色凝重道：“藏在魂魄之上，骗过你们所有人，只有现身才露出真面目的诅咒，实力甚至碾压妖兽灵体。从另一角度来说，下咒之人所用的代价也非比寻常。我想，应该也是以他自身的血肉，甚至是以魂魄为引。”

萧铭宇眉心紧蹙。

若真是这样，那这个诅咒便轻易解不开。

既是因为难解开，更是因为一旦解开，季越也许也将付出某种代价。

萧铭宇看向季越，声音干涩：“我梦到……你最后变成了他。”

季越一愣。

牧枫道：“我想，我知道蛇妖到底想做什么了。”

萧铭宇神色十分难看，显然也已经猜到。

“蛇妖恶事做尽，天道雷劫几乎彻底毁掉他的身体，我想这些年他一定饱受痛苦，所以他曾经才会将我关押在若云山，制造大阵转移山中灵气，妄图修复身体和妖丹。”说到这里，牧枫眉心微蹙，下一刻又露出释然和安抚意味十足的浅笑。

是沉寂于身体中的傅弈在心疼牧枫这些年受过的苦难。

牧枫继续道：“即便是利用大渝国运强行化龙，也瞒不过天道，假以时日，他必定丧命于天道的惩罚。所有他想出移花接木的这一招。”

“你是九尾狐半妖。”牧枫看向季越，“人族和妖生下的半妖其实很难存活，但就同灵龙族一样，只要渡过最危险的少年期，长大后的你们将怀揣着无限可能。因为你们既拥有妖族得天独厚的力量，又凭借另一半冷静睿智的人族血脉，得天道青睐。”

“我想，蛇妖最终想要的，是炼化季大夫你的魂魄，得到你的躯体。”

季越略微思索，便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凫屠的做法说白了就是夺舍，并且是潜移默化，将季越魂魄融入自己体内，化作力量，并以此为媒介获得他的身体。

这样的方式，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躲避天道的监视。

季越的魂魄仍在，只是化作了凫屠的力量，而凫屠魂魄有了季越的掩饰，当他舍弃自己的身体时，天道将会判定他为消逝。

可以说，这样的办法，让凫屠获得了真正的新生。

牧枫继续道：“半妖其实很稀少，又因为季大夫你融合了九尾狐族的力量，更是不可多得，所以蛇妖才会盯上你。”

牧枫的一番话，让两个人神色都不是很好。

想了想，牧枫安慰道：“不过也好在有萧公子的魂力在，千鹤山下季大夫才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深吸口气，萧铭宇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牧枫笑了笑，再次道：“这不算什么。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萧铭宇眸中露出一丝狠戾，眼角鳞片隐隐又冒出的趋势。

他冷冷道：“杀了下咒之人，没了维系的一方，诅咒自然而然便解开了。”

此刻，他对凫屠的杀心达到顶峰。

牧枫微微一笑，颔首道：“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当然。”

牧枫没有多留，交代完该说的，便回了相府。

小尾巴仍在沉睡。

院外榕树摇晃着枝叶，发出沙沙响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萧铭宇靠在床边，拉过站在一侧季越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

季越身上总有股草药的清苦味儿。

萧铭宇将脸埋在他腰腹中，嗅着那抹让人眷恋的浅淡味道，闷声道：“抱歉，我还是没能防住白榆。”

季越轻笑一声，捧着萧铭宇脸颊低头温柔地吻上他的嘴唇：“这不是你的问题。”

心魔让此刻的萧铭宇陷入一种莫名的脆弱之中。

季越索性跨坐在他腿上，萧铭宇顺势搂住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

两人都没有说话，氛围安静而又美好。

半晌，萧铭宇道：“别怕，我不会让白榆伤害你。”

“他没有把我怎么样。”

萧铭宇固执道：“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

季越没有回答，侧头和他接了个缠绵的吻。

结束时，他水润的桃花眼不出意外地染上一层雾气，朦胧又漂亮：“不要扔下我擅自冒险。”

因为亲吻，他的衣襟又散乱开，露出骨感十足的锁骨。

萧铭宇凑上去，用虎牙轻轻咬了一口：“被牧枫看到了。”

季越笑道：“怪你。”

萧铭宇闷闷地“嗯”了声，收紧了搂在他腰间的手。

“喘不过气了。”季越不自在地扭动两下，萧铭宇不情不愿松了些力度。

季越勾起一缕萧铭宇散乱的乌发，缠绕在指尖把玩：“梦到什么了？”

萧铭宇掌上抚摸过季越胸膛，最后停在他心口。

掌心下平稳有力的心跳再次告诉萧铭宇这是在现实，而非梦境。

他说：“梦到你这里受了伤。”

萧铭宇神色哀伤，季越心头一颤，身体比脑子还要快速，凑过去搂住萧铭宇脖子，温声哄道：“那是假的，我现在好好的，不去想这些了，休息会儿，嗯？”

萧铭宇只是摇头：“你真的不要紧？”

“不要紧，能跑能跳。”季越道，“你昏睡了两天。”

萧铭宇抚摸上季越眼下的青黑，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疲惫：“抱歉，害你担心了。”

季越学着牧枫说：“这不算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

萧铭宇再次搂紧季越，喟叹一声后，问：“我们怎么回来的？”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被黑蛇缠绕撕咬的九尾狐上。

“这个。”季越翻手，一朵盛开的兰花静静地平躺在他掌心。

即便脱离根茎，洁白无瑕的兰花依然灿烂开放，幽香混着熟悉的妖气缓慢散出。

萧铭宇道：“是芸娘的气息。”

“嗯。”季越道，“牧枫说，藤妖找到他，将这朵兰花给了他，然后他才去将我们带了回来。”

“芸娘在附近。”萧铭宇拿起依旧新鲜水润的兰花，“但是她不肯现身。”

季越奇异地十分固执：“还有那个和你长的十分相似的男人，也很可疑。”

萧铭宇不禁莞尔：“你怎么还惦记着他。”

季越不悦地看他一眼：“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我觉得他没什么危险。”萧铭宇凑过去亲了季越一口，“看来真的得去一趟春风渡了呀。”

因为小尾巴忽然陷入沉睡即将进阶，两人便将寻找萧芸的事情往后放了放。

不过萧芸身上的秘密太多，再不抓住机会，恐怕真的要变成一无所知。

季越道：“现在去吗？我去，你在家休息。”

“不。”萧铭宇手下用力，将季越抱上床，“一起休息。”

“……那你别脱我衣服。”

萧铭宇理直气壮回答：“睡觉不脱衣服怎么睡？”

“……”

两人胡闹了会儿，最后季越在萧铭宇怀中找了个安心的姿势，沉沉睡去。

萧铭宇搂着怀中人温热的身体，思绪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