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 第6章 暮柔

“你们这群妖怪！”老道面色惊恐地看着众人，吱哇乱叫。

璞云问萧铭宇：“你见过这老道？”

“嗯。”萧铭宇轻轻推了一下季越，“去，先去找长生他们，这里乱。”

又道：“之前在王家村那片林子里见过，疯疯癫癫看谁都说是妖怪，本想带回去问问村子里闹妖怪的事情，没想成先遇到了野猪精。”

老道头发凌乱，浑身脏污，大睁着的双眼布满血丝。

璞云：“兴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带回去也无不可。”

他微微示意，捕快应声而动。

此时季越正好从人群中退出去。

老道半跪在地上呼吸急促，被反扭着手臂，散乱的头发遮挡住布满血丝的双眼，嘴唇翕合。

一个捕快凑近了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却口吐鲜血被震飞！

灵力轰然震荡开空气，符咒接连爆炸！

老道士釜底抽薪的轰出灵力，在众人分神诧异的时候，飞速向季越甩了一张引雷符！

他神色癫狂，几近疯魔：“小妖！哪里逃！”

裹挟着紫色雷电兹拉作响的符咒径直飞到季越面前！

劲风呼啸，掠起他黑色的衣摆，琥珀色的眸子印出紫色的电光，瞳孔深处，是静如潭水的深沉。

没人看清楚萧铭宇是怎样动作的，他几乎是瞬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季越身旁将他扑倒，冲击力裹着两个人翻滚好几圈才停下来。

原地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季越刚才站着的地方瞬间泥土飞溅，草木一片深黑。

一击不成，老道眼底尽是狠戾，甩出第二张引雷符。

璞云最先反应过来：“妖道！住手！”

他浮尘甩到臂弯，单手结印往前一推，一圈灵力瞬间截住飞驰的符咒。

雷电在虚空中炸开，电光一闪而过，符咒化为粉谶。

老道吐出一口鲜血，昏死在地上。

众人惊魂未定。

萧铭宇把季越虚压在身下，把他拉着翻身坐起来，双手捏着季越肩膀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吧？要不要紧？伤着没？”

季越摇头。

萧铭宇长舒一口气，随后大怒道：“刚才为什么不跑！”

季越从他眼底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悸，一股复杂的情绪让心头一颤：“我……”

萧铭宇劈头盖脸一顿吼：“吓傻了吗！雷都劈过来了！还不跑！”

季越：“……”

季越表情瞬间归于平静，再渐渐趋于面无表情。

萧铭头顶一根杂草还在喋喋不休，余光撇到季越被燎的黑焦的衣摆，顺手捏起来，没好气道：“看吧，现在就算是你手艺再好，衣服也补不了了。”

季越：“……”

众人：“……”

季越抽走衣摆起身，冷冷道：“不劳你费心。”

“你这家伙。”萧铭宇嘀咕几句。

璞云又快速结了一个法阵，青光从他脚底泛开涟漪，被老道灵力震伤的捕快瞬间觉得胸口的於气散开。

萧铭宇走到他旁边，敏锐的感受到一股清气：“这老道什么来历？”

璞云摇头，脸上没有往日和煦的笑容。

一块被电焦的黄色符纸残片被风带过来，萧铭宇伸手接过，用指尖轻轻捻了捻。

纸片化成灰消散于指尖。

璞云正要说开口，一只纸鹤闪着微光忽然出现，他闭眼伸出手，纸鹤正好停在他掌心。

片刻后，他睁眼，神色不太好：“伏妖堂被一只蛇妖袭击了。”

*

京城北伏妖堂，小半屋子坍塌，只剩下还未熄灭的黑火，房梁断裂瓦片遍地，周边几家铺子遭受拖累，只剩下点断垣残壁。

伏妖堂的人在地上奔走，检查伤员和损失。

三个玄阳观道士悬在空中施法灭火。

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几个大胆的百姓躲在屋子里或者探出窗户大门观望。

萧铭宇季越一行人呼啦啦冲进大门，仅剩一半的大门摇摇欲坠。

北伏妖堂掌事徐进焦头烂额，烟雾熏的他大半张脸都黑了：“那蛇妖就这么冲进来，一顿吐黑火，尾巴乱扫，实在是拦不住。”

璞云问：“他有带走什么或说些什么吗？”

徐进苦着脸想了一会儿：“倒没说什么，就是卷走了一堆被关押的妖怪。”

萧铭宇余光撇到季越正蹲在屋檐下替伤员诊治包扎，面露沉思，但没作声。

璞云例行问了问其余的经过，天上的道士正好落了下来，见到璞云各个恭敬的称“师兄”。

伤员并不多，蛇妖来的时候伏妖堂大多捕快已经出去，就几个百姓顾着门店摊位躲闪不及，受了点轻伤和惊吓，但季越依旧在初春中忙出一身汗。

他给最后一个小孩儿处理好伤口，在对方母亲的千恩万谢下目送他们离开。

“你觉得会是那天山谷中的蛇妖吗？”萧铭宇溜达过来。

“也许吧。”季越并不太在意。

他光洁的额头沁出薄薄一层汗珠，细碎的几绺额发黏在上面。

萧铭宇皱眉看着，很想给他擦掉汗水并且捋顺头发。

他的目光太直白，季越差点怀疑自己脸上长东西了：“怎么了？”

“没事。”萧铭宇收回视线，“徐进说那蛇妖带走了一堆被关押的小妖，我怀疑他最后的目标是我们前两天带回来的小狐狸。”

他顿了顿，凑近季越低声道：“季大夫，你们狐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魅惑之术，怎么连蛇都只盯着你们抓？”

刻意压低的声音低沉又好听。

旁边还有道士和捕快奔走呼喊，他们两个人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萧铭宇单手撑着台阶凑近季越，两个人的脸只有一掌宽的距离。

他能清楚的看到季越琥珀色的眼珠里自己那张脸，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以及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季越平静的推开面前的俊脸。

萧铭宇还在不依不饶：“季大夫，你说呀？”

季越耐心的转过头，和他对视，意味不明道：“对，你不害怕？”

“你一个行医救人的大夫，有什么可怕的。”萧铭宇得到想要的答案，满意的退开。

“我可是……”

“没有可是。”萧铭宇不容置喙的打断他的话，并且抬手用拇指指腹擦掉季越额头的汗水，随意但温柔。

季越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似乎十分不理解的他的行为：“世人都对妖物避之不及，你倒是奇怪的很，你凭什么不怕我？”

萧铭宇回答的随意：“凭我身为男人的直觉。”

季越：“……凭你用鱼告诉你山谷出路的直觉吗？”

萧铭宇朗声一笑，没想到季越还记得这件事情：“也可以这么说。”

天边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黄昏下，商贩们开始归家，白日里的热闹繁华逐渐褪去温度。

半边焦黑的伏妖堂，黑火已经被扑灭，木炭还残留着余温。穿着制服的捕快们或坐或躺，累得够呛。璞云身边站着三个道士，以他为中心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伏妖堂的掌事对着轰然倒地的最后半边大门愁眉苦脸。被带回来的老道士昏死在地上，被祝廷远的手下看管着。

宋锦跟在李长生和傅弈身边，手舞足蹈表情夸张，脸上是少年人才会出现的无忧无虑。李长生依旧是很给面子的保护着小孩儿的表达欲，句句有回应。傅弈抱臂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却没有不耐烦。

萧铭宇率先起身，朝季越伸出手掌：“走吧，去看看那个老道，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黄昏最后一束橘红色的光照在不远处，给冷冷的季越镀上了一层暖色。

他把手递给萧铭宇，借着对方的力气站起来，一起走向傅弈他们。

宋锦还在眉飞色舞向他们叙述自己八岁跳进镜水湖英勇救人的光辉事迹。

季越在萧铭宇身旁，忽然慢吞吞道：“那道雷符碰不到我。

萧铭宇冷哼一声：“这事儿没完，总要跟你算账的。”

季越在他旁边眯眼一笑，像猫一样。

*

玉满楼，京城最大也是最火爆的酒楼，囊括大江南北的风味菜肴，自开门营业起就备受京城人的喜爱。无论是什么宴会，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在这里举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京城依旧繁华。

灯笼挂满玉满楼的层层屋檐，把整座楼照的灯火通明。酒楼内人声鼎沸，众人推推杯换盏。

“客官一位吗？”年轻的小二脖子搭着白布巾，微微弯腰询问。

季越：“有预定了，雅字一号。”

“好嘞，这边您请。”小二躬身向前伸出手掌，朝里面大喊，“雅字一号一位！”

指路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客官这边！”

“客官当心！”

*

雅间，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酒水，满满一桌，琳琅满目。

暮柔坐在靠窗的地方，身姿窈窕，面容精致。

见到季越推门进来，她有一瞬而过的惊喜：“那日山谷玄阳观道士寻过来，没来得及和你细说，昨天晚上给你留下书信，我还担心你不回来呢。”

季越拉开椅子坐下，并不说话，左手手腕传来金属相撞的清脆响声。

暮柔也不觉得尴尬，替他斟了酒，夹了一块鱼：“尝尝这个，据说玉满楼的鲈鱼做的最好。说起来，你娘作为一只九尾狐，竟然喜欢吃鱼。”

她放下筷子，双手撑着下巴看向季越，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淡淡的愁绪和思念：“你长得真的很像你娘。”

季越并不为之所动，开门见山道：“你说你知道杀死我父亲的真凶。”

暮柔失笑：“你可真是……”

后面的话她隐在了嘴角略微无奈又宠溺的笑容里，随后正色道：“我的确知道，我甚至亲眼目睹你父亲被害的过程。”

季越呼吸略微一窒，努力稳住声线：“你说。”

“你应该猜到了吧？就是那条蛇妖。”暮柔翻手一递，半块黑色鳞片出现在她掌心；“这是在山谷中我捡到的那条蛇妖的鳞片，我知道，你在你爹尸体旁边发现过一枚黑色鳞片，所以你不认可伏妖堂给的所谓虎妖害人的说法。”

季越接过那半块鳞片，翻看了几下，上面的纹路和手感同季方平身边找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问：“那你为何目睹了全过程？”

暮柔早就料到季越会这么问，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抱歉：“关于你父亲的死，我一定程度上也需要负责，如若不是我来找他，他不一定会遇害。”

她看着季越，但又好像在透过季越看另一个人，语气带着些许惆怅：“你也一定能按照你娘的遗愿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暮柔温柔地朝他一笑：“先说一个题外话吧，我的确是你的小姨，你娘的亲妹妹，我们俩是妖界九尾狐王的唯二的两个女儿。我知道你不信，你看。”

她伸出左手，手腕上戴着三个相互扣在一起的素色银环。手臂轻微一动，银环叮当作响。

而季越现在左手手腕上，带着同样的银环。

暮柔道：“这是我父亲在我和你娘出生那日用银精打造，融入了九尾狐族气运的手环，刻着我们九尾狐族的图腾标识。”

她手指微抬，季越左手不自主的抬起来靠近她的左手，与之并排。

女妖右手以掌心轻轻拂过两人的手环，六个细银环开始缓慢旋转，两道绯色灵力缠绕着银环，古朴的雕刻出现在原本素净的银环上。

恍惚间，两只九尾狐在微微闪动的灵力中于银环上奔跑，优雅又神秘，九条尾巴代表了狐族们最向往的力量。

暮柔灵力一收，狐狸消失，华光隐匿，银环停止旋转，再一次变成素净的样子。

她问：“现在相信了吗？”

季越沉默着，不置可否。

暮柔也不在意：“你母亲后来向往人间的繁华，孤身一人离开妖界，最后在这三千红尘中，遇到了你父亲，甚至最后有了你。”

她话锋一转，问：“你还记得你娘吗？”

季越有一瞬间的茫然，记忆中，他只记得一个模糊但温柔的怀抱，温暖的让人忍不住沉湎于其中。

暮柔轻笑道：“你娘离开你的时候，你似乎很小。她是一个性子很跳脱但十分温柔的妖，虽然离开妖界多年，但一直都和我有联系，直到十五年前，她忽然没了音讯，而狐族族序上你娘的名字已经灭了，她……死了。”

暮柔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恨，继续道：“我甚至怀疑，杀害你娘的凶手是那条蛇妖！”

关于萧小哥为什么如此淡定季大夫是狐妖这件事，除了无条件信任老婆之外，后面还会有解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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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暮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