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 第49章 入境

前方楼宇蓦地坍塌，带来一阵晃动，水波暗涌不断。

鲛宫里的一切都要比外头亮堂，但总会有些光线照不到地方，在这些昏暗的角落，透明的水不知何时凝聚成一个个粗糙的人形蛰伏着，像极了在阴暗处伺机窥探着想要偷袭的毒蛇。

深海中水波阵阵，利箭由水而化，从四面八方猝不及防袭来，让人来不及躲避。

宋瑜面色一沉，季越动作比他更快。

绯色灵力瞬间铺张开，属于九尾狐妖力的威压沉重地压下来，海水猛地凝滞。箭矢冒着寒气摧枯拉朽般的想要突破屏障，却被灵力凶悍碾碎。

宋瑜有些诧异地看向季越。

鲛人侍女将几人挡在身后，脊背连着尾巴紧张地弓着，耳鳍都因为戒备而张开，骨刺立了起来。

一只分身捏紧了手中长矛，从暗处猛地掷了出去。这就像是个信号，所有分身倾巢而出，混战一触即发。

萧铭宇长枪横扫，荡平最左边一片，海水几乎都被破开。季越灵力在扎堆的分身中一碾就是一个缺口。傅弈长剑出手，每一道剑气扫出去便有三两个分身蒸发。李长生虽没什么特长，但璞瑆给的锻体术他是实打实地练着，几乎一拳打散一只分身。

宋瑜吃惊于他们这一群人的能力，最后还得宋锦拉开他才险险躲开身后分身的一榔头。

宋锦道：“爹！都这个时候了！别发愣了！”

宋瑜想反驳，让宋锦别多嘴，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在水中的缘故，且数量极大，并不太能十分真切地看清楚每一只分身。

季越面色冷峻，目光锐利的扫过四周，混乱中，他一掌劈散侍女背后偷袭的分身，将她推到宋瑜身边：“看好她。”

萧铭宇一枪戳散四只分身，将季越拽到自己身边道：“还没弄清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别随意乱用灵力，我能解决这些。”

他是指季越先前在海面忽然灵力骤失的情形。

季越道：“我没事。”

萧铭宇只是捏了捏他后劲，姿态亲昵，没同他争辩，但并不赞同季越的说法。

李长生将两只分身按在地上，刚要用力，奈何后背围了更多分身，正举着刀剑扑过来，只能闪身躲开，有些狼狈道：“这是些什么玩意儿！”

萧铭宇道：“水妖分身。”

李长生握住长廊上细细的栏杆，猛地用力，栏杆直接被整根折断！

栏杆在他手中几乎抡出了风，他回头道：“我们先前没见过。”

萧铭宇道：“我和季越也是在赌坊里头恰好遇到。”

宋锦充分发挥了锦鲤的特点，在密密麻麻的分身中穿梭搞小动作，甚至还有功夫道：“长生哥，别搞破坏啦！”

“抱歉抱歉，实在是没有称手的东西了。”

傅弈拦腰斩断三只分身，气息微喘：“不行，他们数量太多了！”

在海中，四面都是水，分身打散又聚拢，根本灭不完。

季越看向萧铭宇道：“能找到源头吗？”

萧铭宇环顾四周道：“没有源头，只有正主。”

季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早已坍塌的宫殿，不需要解释，便已经懂了萧铭宇的言下之意。

“好。”他握了握拳，左手手腕三道绯色灵力暴涨，三道利刃光弧膨胀闪过又消失，周遭一圈分身消失殆尽，水波不断翻涌，水下雕梁画栋的建筑被灵力的余威留下不少刻痕。

这一击威力极大，众人有片刻的喘息。宋瑜再次惊叹于九尾狐的力量。只是季越也不好受，脸色瞬间就白了。萧铭宇先前给他的那道灵力并不能承受这样无休止的消耗。

萧铭宇上前握住季越握拳的左手，无奈又心疼地展开紧攥的手掌，而后扣住：“听话。”

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交缠的十指掌心流入，季越抬头诧异地看向萧铭宇。

萧铭宇朝他安抚一笑，将金色长枪举了举，道：“这似乎是件不可多得的灵器，蕴含强大灵力，我能从里头提取一些出来，不多，但是很好用。”

一般兵器法器都有灵力，品阶越高，灵力越纯粹强大。法器持有者以自身灵力调动法器中的灵力，以此运转使用法器，大多数情况下是不能直接从中提取灵力的。但若是有灵智或是认主的法器则没有这些限制。

只是萧铭宇记忆全失，对灵力的提取不是特别得心应手。

季越听他说灵力不多，拧着眉想要挣开被握住的手。

萧铭宇拇指食指合拢，捏了捏手中那修长漂亮的指节，道：“给你些还是够的。”

他低头看着季越，水波让他的发丝轻柔的飘着，连同眼底的光都柔和了许多。

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分身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萧铭宇长枪一转，背在身后，灵力余威顿时将一旁只剩半个身子的分身打散。他道：“去前头，不出意外，前面的地动同那水妖脱不了干系。”

傅弈皱眉道：“那妖竟如此猖狂。”

本以为落到别人的地盘它能收敛些，竟没想到不出一个时辰便找了上来。

李长生道：“是有些蹊跷。”

宋锦天真道：“兴许是她自信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去了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萧铭宇对鲛人侍女道，“带路。”

鲛宫有结界，并不能在宫殿上方肆意游走。侍女带着众人在建筑中快速穿梭。

宋瑜来到萧铭宇身边，问道：“你如何就确定那黑气入侵了鲛宫，它当真那么厉害？”

萧铭宇还未开口，宋锦先抢了话头：“爹，你可别小瞧那黑气。我们原本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那妖怪，没成想最后关头那黑骑窜了出来，将那妖给救了。而且季大夫没有骗你，我们在通天塔的时候，的的确确见到了那黑气，邪乎得很。”

宋瑜拧眉，难以置信又有些怒不可揭道：“你还去了通天塔！？”

宋锦自知说漏了嘴，偷偷躲到李长生旁边。

通天塔一行过于凶险，原本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宋锦并没有讲这事儿告诉宋瑜张莹二人。

宋瑜道：“宋锦！我让你去伏妖堂不是为了让你闯祸去的！”

宋锦躲在李长生身边，又松又不想退让道：“爹！别说啦，这都过去多久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宋瑜怒道：“臭小子！”

情况其实有些紧急，但父子俩的怒骂无形中缓和了一下紧绷的氛围。

萧铭宇轻笑一声，忽然道：“宋先生，我们的确在通天塔中见到过那黑气。且不瞒你说，我们先前得到的消息是鲛人曾被关在通天塔中。”

宋瑜也是一惊：“那通天塔素来不是关押作恶妖怪的吗？怎么会……”

萧铭宇笑得嘲讽：“谁知道这些呢，明面上说的是一套，背地里不知道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鲛人族被关押在通天塔，通天塔中遍布这黑气，而此时这黑气却出现在这镜中世界。

宋瑜还想再争辩一下道：“但这是浮生镜中，即便那黑气的主人能将手伸到这里，但未必能为所欲为。”

“浮生镜当真这么强？”萧铭宇意味深长地笑着，“或许有这么强吧。”

浮生镜当然强，但一件法器的强弱不仅在于它本身，更在于使用者的上限。或许在历任鲛人王中有佼佼者能将法器使用到极致，但在南知漓这里很明显是不行的，否则也不至于整个族群几乎被虐杀殆尽。

宋瑜当然能想到这层，但不知是想到其他什么，他脸色并不太好看。

在他愣神之际，忽然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推开，大片黑气擦着鼻尖而过，里头森冷的怨气杀气浓厚的让人头皮发麻，直冲他身边的鲛人侍女而去！

萧铭宇喝道：“躲开！”

季越快的像道闪电，眨眼间便出现在宋瑜身旁，一把扯过侍女手臂带到身后，黑气轰然而至，季越想也想反手召出光屏结界！

黑气尽数砸在结界上，绯色灵力却在黑气的攻击下光芒愈发暗淡。几乎就发生在瞬息之间，光屏碎裂，黑气气势不减。

想要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季越咬牙，调动全身灵力，丹田痛的几乎让人晕厥。左手素色的银光互相碰撞叮当直响，灵力运转到极致，企图同那黑气硬碰硬。

“嗡——”

淡金色光凭空出现，一道比先前更薄的光屏展开，却将黑气牢牢挡在外头。

另一道浑厚的灵力缠绕上左手，将快要倾泻而出的灵力尽数压制安抚了回去。

季越心头狂跳不止，鼻尖都沁出冷汗，转眼融进海水之中。

肩头猝不及防被铁钳一般的大章握住，季越吃痛，却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反抗。萧铭宇面沉如水，墨玉般的眼瞳里全是紧张和担忧。

“没事吧？受伤没？”

季越摇摇头。

确认没有伤口和其他内伤后，萧铭宇悬着地心才放下来。

刚才看到那道黑气直冲季越去的时候，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去，握住身前人的手腕，萧铭宇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都出了层冷汗，怒火此时才烧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都说了不要乱用灵力，一切有我，你太冲动了！”

萧铭宇语气难得冲人，季越有些委屈道：“我怕来不及救人。”

萧铭宇浓眉拧着，薄唇紧抿，显然心情差极了。但心里又懊恼自己话说重了些，萧铭宇一言不发，只是松开对方瘦削的肩头，转而滑下去握住季越手腕，将人拉到身后，抬眼再看向被淡金色光屏挡住的黑气时，里头的柔和和关心瞬间消失不见。

黑气在接触到光屏的时候便开始消融，并发出“滋啦”的声音。同毫无神志的水妖不一样的是，那黑气像是有几分智慧，见到自己不断消失后，便果断放弃击碎光屏的打算，但仍旧停在距离光屏一步之遥的地方。

一团漆黑的雾气悬浮在水中，远远看去，像是那片地方被撒了墨，任何光线都照不透。

黑气像是对萧铭宇感兴趣极了，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同他对峙，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

萧铭宇眼底一片冰凉，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枪身光芒盛了些许。

二者几乎是同时一动。

长枪出手，光屏碎裂，黑气猛地后退大涨，化作流星朝前方而去。片刻后，水浪翻涌，众人猝不及防被激荡的海水冲了出去。

宫殿屋宇晃动，水藻珊瑚被冲散，一片沙尘中，只能看到不远处拔地而起的巨大水人，一团黑气在水人胸口，邪恶的红光在里头明明灭灭。

水流的冲击还未停止，萧铭宇只能一手扣住花园走廊的柱子，眼疾手快的一把搂住飞过来的季越。

“爹！”宋锦从他俩面前飘过，冲着因为救人而一同被冲走的宋瑜而去。只不过他本身便是水族，在这种水流中受不了多大的伤，索性不管。好在傅弈李长生都十分迅速的找好掩体，没被冲走。

水流翻涌的愈发激烈。

下一刻，银光从坍塌的宫殿中爆发，在海底的一切被悉数吞没前，萧铭宇只来得及将灵力覆盖住季越全身。

*

上次进入幻境时熟悉的失重和眩晕感再次袭来，等一切不适退却后，季越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村子的主干道上。两侧是零零散散的屋子，大多数院子杂乱破败，远处是大片农田，干涸的土地裂着张牙舞爪的纹路，除了田坎缝隙青黄色的野草还在倔强生长外，土里的作物早就旱成了干叶。扛着锄头的农民佝偻着脊背，个个脸色蜡黄，骨瘦如柴，怪异的是他们眼中都闪着兴奋的精光，让人有种疯狂的错觉。

季越心下略沉，这不是他自己的记忆，但进来前那道光分明是进入鲛人幻境的银光。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季越环顾四周，他站在黄泥大路上，大多数人都在地里忙活，但一旁房子的篱笆小院中就有农妇，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刘老哥，你也下地呢？”

在季越凝神思考间，身后有一矮瘦的男人走来，约莫三十来岁，脸上却布满皱纹沟壑，活像是四五十的老人。他一身粗布麻衣，好几处补丁，可脸上全是笑意，似乎根本不被这贫穷困苦的日子困住，甚至不担心大旱后干裂的土地和枯死的庄稼。

男人出现的过于突兀，季越甚至没有注意到，想要避开时已经来不及，却不想那人直勾勾的穿过自己身体走了过去！

身子像是被人用一面大锤子从头到脚打了一遍，闷闷的疼。季越向来能忍痛，但那种灵魂被撑开的感觉连他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刘大牛背着空空如也的背篓，拿着出头从田坎上下来，耷拉着的倒三角眼里满是愉悦：“是啊。”

男人问：“如何？”

刘大牛“嗨”了声，摆手道：“还能怎样，全干死了咯。”

嘴上这么说，但他脸上完全不见担忧。

中年男人更是乐呵呵道：“别担心，等祭典过后，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刘大牛点点头。

那中年男人谄媚道：“还得多亏刘老哥你出力啊。庄稼好起来后，村里大家伙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刘大牛压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整张脸看起来扭曲极了，他假模假样地谦虚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家那丫头命好，能被河神选中。”

两人又满脸假仁假义的聊了两句才分开。

季越在一旁光明正大的偷听。

祭典，河神。

季越在心头反复念着这两个词。显然，这个村子很奇怪，就是不知道这个祭典和河神又是什么。

凝神思索之际，忽然有人抓住他手腕，季越目光一凛，反手为掌劈了过去。

这几章写的好烂(▼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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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