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 第39章 前因

小竹楼，院子里。

南知漓专心致志地趴在装着娅娅的木桶边。

宋锦拉着宋瑜站在一边，纠结半晌，拽着宋瑜袖子小声道：“爹，那小姑娘真的不是你背着我娘在外头生的小锦鲤？”

“说什么胡话呢！”宋瑜反手一巴掌拍在宋锦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道，“我都说了不是了！鲛人和锦鲤能生吗！那得杂成什么样了！那小姑娘一看就是纯鲛人！”宋瑜都快炸了，警告道：“你可别去问你娘，就算不是真的她都得给我闹掀了！”

宋锦捂着头神色委屈不忿：“哦。”

他觉得这事儿不能全赖他，南知漓在林子里指着宋瑜眼神从坚定到悲切，再到愤恨，宋锦很难不想到一出自家老父亲四处留情，剩下孤儿寡母逍遥而去，最后只剩孤女远赴他乡寻父的戏码。

宋锦嘀咕道：“话本上就是这么写的。”

然后又被他爹一巴掌扇呼在头上：“少看些杂书！无益于修为！”

宋瑜其实是个大大咧咧甚至有些不着调”的人，只不过不说话时的模样过于正经，以至于经常有人将他看错。

宋锦深知他爹的为人，慢吞吞地挪到南知漓旁边，小声问：“你认识我爹吗？”

南知漓自从见到宋瑜后，就一改先前针锋相对的态度，说死缠烂打也不为过，一定要跟着宋瑜。萧铭宇自作主张，便将人带了回来。为了防止她搞小动作，季越暂时封了她的灵力。

南知漓道：“不认识。”

原本打好一肚子稿子打算追根究底的宋锦：“啊？”

宋锦眨眨眼，忽然抓狂道：“那你为什么见到我爹那副样子啊！”

南知漓：“？”

宋锦：“你明明没见过我爹怎么会知道他叫宋瑜？”

“他有这个 。”南知漓从见到宋瑜，手上捏着的海螺便没有松开过。

海螺很普通，只是纹路处隐隐泛着银光。

宋锦端详半天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仍旧不明觉厉：“看起来很厉害。”

南知漓摇摇头，道：“只是沙滩随便捡的。”

宋锦哽住：“……”

南知漓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上面有我们鲛人王族的结契血印，我不用看便能感知到。”

宋锦：“那你后来满脸悲伤愤恨什么？”

“悲伤我族人的遭遇，恨自己无能为什么这么晚才找到人。”南知漓面无表情陈述事实，“我有爹有娘，是纯血脉鲛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蠢笨如宋锦也感到一丝尴尬，：“……没了。”

季越端了碗药走过来，南知漓转头问他：“她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季越将碗递给她，“你的药。”

瓷碗里头黑乎乎的药还泛着热气，散发着清苦的味道。

南知漓道：“我还没吃过岸上药。”

季越道：“海底和岸上的不一样吗？”

“不清楚，闻起来不像。”南知漓捧着碗新奇地嗅了嗅，“鲛人受伤都会去更深的海沟寻找寒星藻和玉髓藤，内服外用都可。”

季越：“就这两味药吗？”

“是的。”南知漓神色颇为得意，“就这两种药，包治百病。你听说过吗？”

季越诚实道：“没有。事实上，我接触妖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南知漓：“也是。寒星藻和玉碎藤离开海水便会枯萎，你们岸上的妖大多是没见过的。如果以后你去海底，我可以亲自带你去采摘。其实海沟太黑太冷，很多人不愿意去，大多族人抗一抗便过去了。”

季越道：“是吗？讳疾忌医不好。”

南知漓仰头问：“你是人间的祭司吗？”

“祭司？”

“在我们那都是大祭司做这些事，有人受伤就可以去找他。”

季越摇摇头：“不，我是大夫，只是替人治病。喝吧，能缓解你的内伤。”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记忆。”南知漓端着碗一饮而尽，药苦得她精致的五官都皱了起来，“好苦。”

季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幻境里我事先不知，不是故意打你伤口的，抱歉。”

南知漓小声道：“没关系，我也未经你的同意擅自窥探你的记忆。”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离季越更近：“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很奇怪。”

她说的是萧铭宇。

季越道：“他怎么了？”

南知漓道：“我看不见他的记忆。”

季越一怔。

南知漓苦恼道：“幻境里那两个场景便是我在他记忆能窥探到的所有东西。”

季越道：“他……前二十二年的记忆你都看不到？”

南知漓道：“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我能看清楚他前二十二年所有记忆，从婴孩儿起到成年，但在他记忆深处，还有被封存起来的部分。我解不开看不到。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是吗。”季越抚摸着手腕上那截颜色明亮的细绳，碰到温热的玉珠时，眼底忽然化开一抹温柔。

南知漓没注意，郑重其事点头。

季越浅浅一笑，道：“追捕你们的是谁？”

南知漓摇头道：“不知道，有时是跟你穿一样衣服的人，有时是浑身裹着黑气的人。”

南知漓看了眼季越，道：“和你记忆里杀害你母亲的人很像。”

季越神色一凛：“你确定？”

南知漓道：“确定，在海里抓走族人的也是他们，我不会看错。”

片刻后，季越垂眸道：“我知道了，多谢。”

“这没什么可谢的。”南知漓道，“你要为你母亲报仇吗？”

季越敛了神色，揉了揉南知漓的头发，没说什么。

小姑娘敏感感知到季越情绪的起伏，便也安静下来，乖巧地靠着木桶坐在石凳上。

过了会儿，季越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林？”

“我找人，是个乞丐，他在我受伤的时候救了我，我答应了他要报答他。”南知漓道，“他给我的治伤的草药同你给我的是一个味道。”

“乞丐？是普通人吗？”

“是普通人，还是个傻子。”南知漓见季越神色有异，迟疑道，“怎么了？”

季越给她的外伤药全都是用灵草仙药制成，同人界普通草药的味道有很大差别，且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没有办法拿到的。南知漓却说两人给的药味道一样。

南知漓道：“可我仔细探查过，他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季越道：“也可能是别人给他的，人间有不少修真者。”

“哟，说什么呢。”萧铭宇凑过来，顺势揽住季越肩膀，“过来吃饭。”

虽然还有公务在身，但不拘小节的萧队长从不在意。

萧铭宇在后头握着季越双肩推着他往里走：“下午还得回去，时间匆忙，我煮了点面。”

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五碗面，素白的面条点缀着嫩绿的叶子，上头搭了一个金黄圆润的煎蛋，其中三碗里头各自放了个鸡腿。

萧铭宇将鸡腿最大的那碗端给季越：“这是你的。”

剩下两碗鸡腿略微瘦小的分给了宋锦和南知漓。

萧队长偏心的明目张胆。

宋瑜象征性推辞了两下便欣然接受。

南知漓对于自己分得一碗面还有些吃惊。

季越道：“这是人界的食物，能吃吗？”

“能。”南知漓道，“小时候跟着青木偷偷去岸上，吃过一次，不过不是吃这个。”

南知漓略微笨拙地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尝试性地吃了口。

宋锦是个古道热肠的小妖，贴心的向南知漓介绍了筷子的使用方法，并不忘夸赞萧铭宇煮面的手艺。

萧铭宇将碗里地煎蛋放到季越碗中，道：“你们先前说什么呢，我看你神色不太对。”

“没什么。”季越道，“吃不了这么多。”

萧铭宇一笑，没再多问：“先吃，吃不完再给我。”

季越没有推辞，最后小半碗素面和一个半煎蛋进了萧铭宇肚子。

宋锦不解风情嚷嚷着萧铭宇抢季越碗里的东西，萧铭宇自豪道：“我这是避免浪费。”

填饱肚子后，宋瑜提议道：“不如趁现在人都在，我们现将各自知道的信息互通有无一下？”

没有人有异议。

宋瑜道：“我先来说吧。其实鲛人找上小锦并不是偶然。我同这位小姑娘的确不认识，准确来说，我认识的是他的父母，上一代鲛人王。如果我没猜错，你便是鲛人的小公主吧？”

南知漓点头承认。

捧场王宋锦一如既往发出赞叹声，但马上他就赞叹不出来了。

宋瑜摸了摸他头，道：“这事还同你有关。”

宋锦天生好运的确没错，但即便受天道眷顾也依旧摆脱不了有得必有失的规律 。宋锦从出生起便妖丹溃散，无法凝聚，身上的灵力没有归属，冲断经脉内脏，本应该是早夭的命格。宋瑜张莹寻遍了所有法子都无能为力，却在偶然经过南海的时候遇到上一任鲛人王。

宋瑜道：“我们遇到鲛人王的时候，他已经身受重伤，不日将死。他说他可以将鲛珠送给小锦，以鲛珠蕴养灵脉，炼化成妖丹，但需要我们一个承诺，若日后鲛人族有难，我必须出手相助。”

宋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南知漓却像是知道一切一般。

宋瑜道：“我们在海滩上捡了两个海螺，老鲛人王在上头以王族血印同我结契，方便他的后世子孙找到我。”

他看向对面的萧铭宇和季越：“两位肯帮助我家这傻小子我很感谢，但有的债，还是需要我们自己还的。”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他们不要插手。

萧铭宇一笑，并不在意：“话虽如此，但最近衙门接到的案子似乎同鲛人一事也有牵扯，如果届时碰到，还望宋伯父多担待。”

萧铭宇接着道：“我们之前两次遇到过同一只水妖，以水为身躯，入水则无踪无影，很有可能是它在追捕逃出在外的其他鲛人。并且我们怀疑此妖跟这次京城连死十三人的案子有关。”

宋锦还没回神，季越拽了拽他袖子。

他有些魂不守舍道：“啊、对、对！我先前在镜水湖也是被它追着跑，后来才和青木大哥他们走散的。”

宋瑜问南知漓：“你有办法联系上其他鲛人吗？”

“不能。”南知漓沮丧道，“为了避免暴露，我都尽量不去主动寻找族人。如果我被抓，他们一定会拼死相救。”

萧铭宇忽然道：“说起来，我身上好像还有个标记。”

萧铭宇用了点灵力，左肩上方立刻浮现出淡青色法印纹路。

南知漓道：“那是青木的法印！”

“那还真是巧了。”萧铭宇挑眉道，“只不过这么长时间都没找上我，兴许已经把我给忘了。”

宋瑜道：“鲛人怎么会找上你。”

萧铭宇道：“谁知道呢，也许看我有缘？”

宋瑜一瞬间的空白：“……”

季越和他坐的近，用手肘捅了捅他，示意他收敛点脾气。

萧铭宇咧嘴一笑，没再说什么。

季越问南知漓：“你有办法通过这个标记找到你的族人吗？”

“也不能。”南知漓道，“青木留下的这个法印只是单方面效果，并不是用来联络的。”

“哗啦——”

院子里木桶传来轻微水声，季越对南知漓道：“她醒了。”

南知漓闻言飞快跑出去。

宋瑜还坐在凳子上一脸苦思，萧铭宇对他颔首微笑，施施然跟在季越后头。

宋锦犹豫片刻，也扔下他亲爹跟着一块儿出去。

娅娅茫然地在木桶中坐起身，见到南知漓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你醒了！”南知漓跑过去一把搂住娅娅，娅娅愣怔片刻后，回抱住她，手掌轻柔的拍着她后背。

娅娅注意到南知漓身后的三人，除了宋锦谁都不认识，有些戒备。

南知漓简单地向她解释了一遍后，萧铭宇道：“既然你醒了，不如将你知道的也说出来。”

南知漓在身边，娅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不过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也没有联络剩余鲛人的办法。

南知漓道：“不过她说，族人们原本听说九殿下在人间京城，是打算先去投靠他，后来误打误撞遇上宋锦，青木才临时改变主意。”

萧铭宇道：“九殿下是谁？”

南知漓道：“南海龙王第九子。”

季越下意识偏头看向萧铭宇。

萧铭宇听完倒没什么反应，反而好笑地捏了捏季越侧脸：“看我作甚？我又不是龙子。”

季越在心里头想，但你原型是龙。

众人商议结束后，南知漓和娅娅还是留在小楼，宋瑜帮忙找剩下的鲛人，萧铭宇季越还要处理京郊的命案，先回了伏妖堂。

宋锦跟着一块儿，落后前头两人半步，纠结半晌，拽了拽萧铭宇袖子，小声道：“老大，我爹没有那意思。”

萧铭宇似笑非笑看着他：“哪个意思？”

宋锦道：“不是说你和季大夫多管闲事的意思。”

萧铭宇“嗯”了声，示意他继续。

“你也知道，我们一家都是得了佛祖庇护才修炼成精的。佛家认为，一切生命和事物都受到因果的制约，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且善恶之报，只会影响本身，如影如随，轮回亦不灭。我爹的想法便是，既然是百年前他自己种下的因，那么果只能由他自己承担，若是再将你们牵扯进去，便更加剪不断理不清了。”宋锦小心打量着萧铭宇神色，斟酌道，“大概就是一报还一报的意思吧？而且你和季大夫身份特殊，还在伏妖堂当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反，你肯帮助我，我爹娘就已经很感激了！”

萧铭宇莞尔，拍了拍宋锦头，道：“我知道，我也没多想。还有，一报还一报不是这么用的。”

宋锦是个傻的，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闻言高兴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萧铭宇嫌他吵闹，给了钱指使他去前面买糖炒栗子。

看着宋锦欢天喜地的背影，萧铭宇喃喃道：“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么。”

季越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不过到底是谁欠下的因，又该是谁去报果呢。”萧铭宇看向季越，笑道，“季大夫，你跟我也有一样的疑惑吧？”

季越垂眸不语。

萧铭宇想了想，道：“对了，小鲛人都跟我说，他在你记忆里看到的黑衣人。”

季越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下，又马上松开，但还是被萧铭宇察觉，他道：“我原本是看你在院子里神色不太好，就问了一嘴，小姑娘也是个实诚人，就一五一十跟我说了。”

季越道：“无碍。”

宋锦抱着两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糖炒栗子小跑回来，神色快活，隔得老远都能闻到栗子的香气。

萧铭宇道：“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季越道：“什么需要？”

萧铭宇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季越冷冷别开头，好一会儿，才道：“多管闲事。”

萧铭宇不以为然：“我这叫乐于助人。”

回到伏妖堂的时候，李长生和傅弈正在整理有价值的信息。

傅弈道：“我们大致打探了一下六个受害者的人际交往，的确如你所说，逛花楼喝花酒、养外室、殴打妻女这类事，死者或多或少都沾点。”

“那还真是巧了。”萧铭宇翻看着两人整理的记录，漫不经心道：“如果我没记错，京郊西南方向正对皇城、通天塔以及千鹤山吧。”

“还有璞云暗中去探查通天塔。”萧铭宇闲散地靠在椅背上，修长有力的指尖轻扣着桌面，嘴角勾着一抹玩味十足的笑，“季大夫，你说咱们这玄阳观、伏妖堂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呢。”

其实从这个篇章开始，就没按照大纲写。大纲落家里电脑，一直在放飞自我，写了后面忘了前面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