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妖 第2章 亡人

茶亭上亮着藏了一半的月亮，靠的近了，偶尔还能见几声狗叫。

穿着一身黑的画师知道，那是看守芙蓉池的山虞养的狗。

白天的时候，他曾借着画画的名义，默不作声的知道了最容易翻越进入芙蓉池的地方。

本来，他是跟随着三五好友一起吟诗作对的，可是有一个自称是普渡寺里的大师告诉他，塘里的莲藕是好东西，吃了的话，能治好他早年的隐疾。

夜，似乎更深了。

因为胖的缘故，好不容易落下的脚，被小石块儿绊住，险些摔在上。

“汪汪汪！”狗又叫了，山虞的屋里亮着昏暗的烛火，好像还能听见一阵的说话声。

画师不敢多呆，赶忙着在荷花池里面跑。

下过雨的芙蓉池，花开的仿佛更加娇艳了些。

脚掌踩下去，泥水蔓延到了腰间，冷的画师心口一个哆嗦。

明明是夏天，但总感觉水里是结了冰的。

不过，没有时间给他细想，便在池塘里摸索起来，装满淤泥的池底，还能嗅到一股无端的腥味儿。

没过多久，就感觉有东西在碰他的脚。

“哈，什么玩意儿？”画师笑着，把水草扔在岸上。

在他背后，被淤泥掩盖的池塘底，不知什么时候丝丝缕缕的冒出了更多墨绿的水草，一大片一大片的，披散的样子像极了女人才有的长发。

很快，画师便摸到了东西，他心里一喜，用尽全力把手中的东西拔了出来。

因为包裹着淤泥，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喜滋滋的把东西放在水里，仔细的搓洗了起来，直到洗干净，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能治隐疾的莲藕，分明是人身上才会有的腿骨！

与此同时，“噗通”一声。

画师被水草拉入池塘底，根本来不及呼救，脑海里是深深的悔意。

黑色的水，混着池子底部的淤泥，一股脑的在他鼻子和嘴巴里钻，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画师挣扎着的更厉害了，双瞳剧烈的收缩，隐约看见了一个影子。

他没有脸，只有一张红彤彤的嘴巴挂在上面，一张开，就露出来一口尖牙。

“噗嗤”一声。

水里一阵涟漪，冒着热气的鲜血溅在花瓣上，摇曳了几支耸立的荷花……

南路口的芙蓉池子里又死了一个。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幼安正在吃早饭。

她把瓷碗放下，转身问了过去：“可是那个传的邪气非常的芙蓉池子？”

“要不然呢？还能哪个？”妇人压低了声音，像是害怕会被人听见似的：“今早儿，山虞发现的尸体，在水里泡的肿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手臂向上伸着，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特别诡异。”

“难道就没有人想着填了这个池子吗？”林幼安问。

茶货老板也在告诉她，常年以来，芙蓉池里面有了不少人的尸骨。

埋了的话，或许还能减少他们口中的不是意外的意外事故。

“多了去了，可是啊，哪有那么容易？”妇人拿着碗，汤匙不断的往里面搅：“最开始的时候，是城西人家想填的，他家小女儿去那儿玩，不小心掉下去淹死了。”

“拖人用牛车拉了整整三车土，可是在填池的前一晚上，男主人突发病症走了。后来啊，那些请来的大师父说，这个池子填不得，否则，怪事儿发生的更多，就这样，给搁置下来了，转而添了石墙。”

“原来是这样。”林幼安喝着粥，心思沉了下去。

一个成年的男人，怎么说也是能在深浅度只有一米的池子里站起来的。

除非，里面有人在拽着他。

“有些事情呢，是你们外地人不知道的。”妇女悄咪咪的，左瞧瞧右瞧瞧，早饭也不吃了：“都说啊，池子里拉人的鬼，就是当初挖塘种花的那位，因为死的不甘心，就专挑去那边儿玩的人下手，一旦有人靠近，就会掀起风浪，把人给弄下去。”

“谁都知道我们安城是商客要路，一个是靠着莲花池吸引文人墨客采景作诗，另一个就是交易茶货。有些东西传出去，以后会发生怎样的问题，还真是不好说，我们安城不敢赌。”

“我理解的，也不会乱说话的。”林幼安微微一笑，慢慢喝着粥，很快便一碗见了底。

她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从后背到肩膀，蔓延出了一枝漂亮的百合。

听完妇人的话，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日的缩在墙角的小钵莲。

只觉得，江南的天似乎变得有些快了。

林幼安起身，留下了铜钱，对着妇人点了点头以示再见。

早上的气温不会很高，见到茶货老板的时候，他身边还坐着昨日见过的年轻男人。

许是呆了许久，男人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把玩着腰间垂下的流苏，眯着眸子犯困。

袅袅的热气从茶杯里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面容。

在他的身后，是大片嫩芽色的茶园。

林幼安听见茶货老板尊重的称呼他为“木先生”。

“林小姐你来了。”茶货老板捧着新摘的茶叶起身。

听到声音，木先生也掀开了眼睛，看向了她。

“嗯嗯。”林幼安点点头，收回眸光，迎着茶货老板把茶叶接过去。

“今天刚刚摘的，都是上好的嫩尖儿，林小姐，你可以泡上试一试。”

“不用试了。”林幼安贴近茶叶闻了闻：“不是新旧问题，是这茶园子，结不出好味道的茶了，我说的对吧。”

茶货老板深吸一气，愁容满面：“起初是南边的茶园子不对劲儿了，但是波及范围太小，引不出什么人的注意，更何况这嫩茶也不是所有人都喝的，就想着能卖多点儿。谁知随着时间的推移，波及范围越来越广，叫了官府的人来，也没有什么用。”

“私底下的人们一众怀疑，是芙蓉池里面的水因为死了人，含了怨气，又和茶园相通，流到里面，造成了茶叶味苦的局面，当然，除去那些死在塘子底下的，任谁也没见过。”

林幼安闻此，道：“说不定身边就有这东西，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茶园子的茶是不能喝了，如果还想把生意做下去，就只能先把荷花池的问题先给解决了。

她垂眸，定定的看着手里的茶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动物植物们争夺底盘都是天性，成性的妖物更是如此，若是想连根拔起，恐怕就得费些力气。

木先生听了半响，唇畔露出一抹笑：“若是池子的问题，为何不把它截断呢？况且，江南多雨，就算是没有引水，茶树长势也必然不差。”

林幼安看过去，眸子里印上了他的影。

“当然，前提是，真的是芙蓉池子里出的问题。不过我想，封闭引水对于安城来说，撒出去的财力物力并不算小。”

老板沉默了，燃着了一根旱烟，深吸了一口：“京都的大师不愿意出山，何况可谁又能知道自己花费大价格请来的是不是骗子？花钱可以，这没有什么可心疼的，关键是，不能让安城的人花了冤枉钱。”

如此一来，便涉及到了很多东西。

林幼安把茶叶返还给茶货老板，坐在木先生身侧，一身谈判的架势，她俨然换了新的裙子来，像是蓝色的水波纹，衬得皮肤很白。

“你好像是知道一些。”

木先生摇摇头，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了一圈浅影：“来了安城这么久，听得最多的就是芙蓉池子里有鬼的故事，不过林小姐，你信吗？。”

林幼安笑笑，强压下心头想把人带到茶叶店里当小物的心思：“我猜的不错，你果真是知道点儿什么。”

木先生哑然，把玩着烟杆的手指顿了顿：“问我，不如问问老板，他是本地人，应该与之打过不少交道。”

园子里面茶叶长势喜人，有的还结了茶果。

沟壑处弯回一道，一直到了远处的芙蓉池，茶货老板说，是之前闹过一次旱，怕给旱死了，才挖的引水。

“那怪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林幼安问。

茶货老板想了一会儿，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造池子的那位死了之后。”

“那个卖鸟的商人？”

“对。”

木先生拨弄着腰间的烟杆，语速慢悠悠的：“你怎么知道他卖的就是鸟呢？”

茶货先生一愣：“我亲眼看见的啊，他每天早上都鸟笼子般到门口，引着客人去买。”

“那他卖的是什么鸟？”林幼安觉察到木先生话里有话，连忙问道。

“我想想，乌鸦，对，就是乌鸦！”茶货老板说着，模样急切，把旱烟拿下来，塞到烟灰缸里：“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来着，为什么会有人卖乌鸦，这种东西，在一些人眼里是带着不吉利的玩意儿。”

说罢，西南边的茶田里猛然腾飞了几只黑鸦，墨绿色的眼睛，就像是在看着他们一样，让林幼安吓了一跳。

“那个商人，不是本地人吧。”木先生轻声，眸子划过天边，微带了凉。

“是江南人，但是不是安城人。”

林幼安的手指敲着桌面，心思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