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第7章 泣血之殇

山上雾蒙蒙的，已近中午，雾霾也没太散开。一个女人赤着脚在墓地附近的树林里狂奔，却没有看见有人在追她。跑着跑着，女人被一个突起的石块绊倒，本就破烂的衣服被划的更加破碎。女人从地上爬起来，乱发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等她把头发拨开时，赫然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是圆圆。女人被吓得直往后退，双脚止不住打颤：“索命……鬼啊。”

她转身站起来要跑，发现圆圆又到了自己面前，吓得跌在地上，不停地求饶：“姑娘……我就是一时糊涂，你看……你现在也好好的，后半生我给你做牛做马，我……我求求你放过我。”

圆圆看着眼前的疯女人，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平静地问：“你是我娘亲吗？”她竟然开口说话了。

“什么？”女人不知所措。

“我娘亲在哪儿？”圆圆又问了一句，向前逼近一步。眼见女人慌张地又往后退，圆圆还是没什么表情，再次重复道：“我娘亲在哪儿？”

稚童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在树林里响起，女人终于忍不住狂叫起来，口里喊着救命，但下一秒整个脸都被圆圆捧住了，鼻尖的黑痣近在咫尺。“我娘亲在哪？”捧着脸的双手逐渐化成一团黑气，随后眼睛、鼻子、嘴巴也纷纷冒出黑气，直奔女人的口鼻，女人被吓得不断大叫。

黑气还没钻进去，便被突如起来的银白光刃打断。煞气一下又聚起来，想再次逃走。倩雪还没来得及吹笛，煞气便被一破空而来的定身符锁住，可没几下便被挣脱，飞得不知所踪了。

没等倩雪一行人追上去，王德便从树林里走出来，也不看倩雪一行人，直接抬手一符纸直接往一旁的那个女人飞去。夜雨萌见状，镰刀入手，即时拦下。

“王镇长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识得这女人是谁。可就算如此还是交给相应的部门走相应的程序为好，反正十有**也是由您来判定，何必急于这一时。”倩雪看着王德冷笑道。

“几位姑娘果然不凡，我处理她自然有我的道理。这样，你们也算是找到了这些案件的凶手。赏金一分不会少，至于那团黑气和这个女人就交由老夫来处理吧。”

女人一听便大叫道：“混蛋，你怎么狠心这么对我！”却被王德狠狠一瞪不敢再说。

看着这一幕，一旁的枫嘲讽道：“王镇长真是‘老当益壮’啊，一个刚死，又来一个。怪不得你家孩子这么生气，连杀这个女的之前都要唬她一唬。”

“孩子？什么孩子？刚才那不是月月……”

“哈哈……哈哈，王德，看看连你的孩子都要杀我！”夜雨萌身后的女人突然狂笑起来，看着四周的人，无情地嘲弄王德“你不是就在意你的地位，一心想跟这件事摆脱关系吗？我偏要当着这群人的面说，告诉她们，你是多么无耻混蛋！”这女人彻底疯了。

“绿姬！你够了！我怎么无耻，她又不是我杀的！”

“就是你，都是你的错。你说过会给我赎身的，你知不知道我听了后有多高兴！我终于要出头了！我有朝一日，竟然能成为镇长夫人。可你居然还有其他人，你不是就说去搞个金矿吗，怎么搞个大肚子回来！也不再提赎我的事！”

“你就因为这样杀人！你知道我可能因此丢了官职吗！知道我会被人瞧不起吗！你一青楼的，自己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什么话都当真，我怎么可能娶你！”

女人越发疯癫起来，双眼直视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也想杀了她，免得落人口实，否则你怎么把她从家里赶出去，不就是想暗中杀了她！我替你把人杀了，你非但不谢谢我，还把我关起来，还要我当诱饵！”

望着相互争吵的两人，倩雪三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一个孩子因为他们而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可怜，也为被杀的那些无辜的女子感到可惜。

这样一来，煞气只杀女子甚至是妓女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她的母亲被妓女所杀。当然，无论什么样的原因，它的罪行都不应该被饶恕。

绿姬还想继续发疯，煞气猛然入口——那个煞气又飞回来了！这次，绿姬不仅是口鼻、眼睛里冒出黑气，溢出的黑气缠上她的身体，活生生地将她的四肢扯断。绿姬止不住地发出惨叫，但没多久，黑气直接从她的肚子里炸开，她便再也没生息了。

煞气再次聚集，直朝王德袭去，但王德毕竟法力高强，丢出一符纸，暂且挡下进攻。倩雪三人也上前阻拦煞气，无论如何，先把煞气制服，其他的都得事后商议。

可三人还未靠近就闪身跳开了——突然有赤刃劈来，二十几个身着黑衣，头戴鬼面具的人们从树林里窜出来，分成两拨冲向二人。是“殇”，倩雪暗道不妙。煞气没解决，追杀又来了。

这次的杀手和上次逃跑时的不同，不少组织中的高手。片刻交手间，雨雪二人便知道，这次绝不能掉以轻心。可树林里的空间狭窄，两人既要注意一旁的王德和煞气，又要对抗追杀实在捉襟见肘。二者对视一眼，夜雨萌便明白，正准备施法，旁边的枫却先张开双翼往高空飞去。

枫双手拉开，一把赤红的弓箭缓缓现形，随着弓弦拉满，一放手，天际中猛然出现飞速的箭矢，被熊熊烈火包裹的箭矢再半空中炸成箭雨向树林袭去。顷刻间，火舌蔓延，成林的树木尽数被毁。

施展法术防御的夜雨萌和倩雪看着周遭开阔的空地，又看看一部分中箭的杀手和晕过去的王德，望向半空中拍打双翼的枫，眼中的提防暴露无遗。

而当事人只是拍拍手，飞到一旁未完全烧尽的大树上坐下，对下面的人说：“场地已经为二位清好了，请赶紧解决这场闹剧，随我去羽之都救人。”

夜雨萌白了她一眼，就算长得再漂亮，她现在也对这个大美女没一点好感。一片混乱中，煞气又不知所踪了，但夜雨萌能感受到它一定在附近，可无暇顾及，她必须先面对涌上来的杀手。手中镰刀一挥成一长鞭，重重扫向杀手。

另一边，倩雪连结几印，巨大的毒雾在周身散开，趁杀手晃神之际，手握长笛，直割动脉。她刚解决完一人，一道黑影快如鬼魅，穿梭在毒雾间步伐竟没受到一丝影响，手握弯刀，直向她砍来。

倩雪躲闪不及，用长笛正面迎上。玄刀玉笛相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倩雪注视着敌人，黑衣黑发，脸上带着鬼面看不清神色。

让倩雪惊讶的是，方才那么大阵仗，其他杀手都或多或少受了伤，而眼前的人除了黑衣上的些许尘土，竟然一点事没有。

速战速决，玉笛蓝光乍现，将人震开。一瞬间，倩雪终于看清面具下猩红的瞳孔，隐隐闪烁着，似乎对自己注视已久。

周围火光未息，刀光剑影，倩雪拨开衣帽，银灰色的发辫露了出来，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人，低低唤了声：“小岚？”

对方身体似微微一颤，但下一刻便斩杀过来，倩雪也不留情再次迎上，现在可不是顾念旧情的时候。

再次相碰，除了武器摩擦的金属声，倩雪隐隐听到岚在她的耳边质问：“为什么丢下我。”

倩雪瞳孔一缩，晃了神，反被对方震开。她以为岚还会再攻过来，立刻稳住身形，但却是其他杀手从毒雾窜出来。而岚则悄悄向后退去，渐渐隐没在火光中。

夜雨萌长鞭和镰刀在手中切换自如，随后她便发现几个杀手没再贸然上前，往火焰中隐去身形。见状不对，夜雨萌抬脚要跟，煞气突然从火里窜了出来。夜雨萌调整状态，手中变换长剑向煞气连砍数剑，煞气爆发出惊惧的惨叫声，胡乱地发起进攻。

夜雨萌继续应战，却发现脚下红光乍现——泣血阵！刚刚退去的几个杀手再次出现，十多个杀手在她身边围了一圈，手上的弯刀上都流过鲜血——是他们自己的血！

夜雨萌暗道不好，知道中计后迅速向阵外跑。可是煞气却被拦住去路，夜雨萌很快再次将它劈开，可惜就这一拦，阵式已成。

泣血阵红光大放，夜雨萌被困在中间感觉有千斤重压压在自己身上，受不住半跪在地上。而最麻烦的是她发现煞气也不逃离法阵，而是围在自己身边不断旋转。

这一刻，她注视着环绕的煞气，感觉心脏受到骤然一击，存在她体内一直以来被死死压制的什么被一点一点唤醒了。一直以来被彩光片隐藏的异色瞳逐渐显现，周身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黑气。

一直坐在树上的枫终于来了兴致，看着下方不断隐忍的夜雨萌。与附身胎儿的那团煞气不同，夜雨萌周身的黑气呈现出更加深沉厚重的色泽，与胎儿的黑气渐渐共鸣——她居然也是被煞气附体的！

另一边的倩雪也注意到了情势不妙——在这样下去，雨萌体内的煞气爆发，她会失控的。不能再犹豫了，倩雪迅速吹笛，顿时，林间笛声大燥，法力在周身凝聚，渐渐化作一条巨蟒，巨蟒高六七十尺，在笛声的催促下冲向施法的杀手。

其中几个杀手放弃法阵，连同刚才本就在同倩雪对抗的杀手一起，与巨蟒缠斗。巨蟒挥舞着巨大的身体将杀手扫开，对方毕竟训练有素，没有犹豫，各自施法迎了上来。而此时，巨蟒口中开始爆发毒气，杀手的行动明显减慢了，纷纷拿出一粒不知名的药丸迅速吞下。

法阵明显减弱一些，笛声反转，尖锐的声音穿越森林，两方煞气都被暂时制止住了。夜雨萌半跪在地上，气喘嘘嘘，瞳孔中异色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对面的胎儿的煞气也渐渐平息下来。

可是，连番迎战，现在又一边操控巨蟒战斗，一边安抚两大强势的煞气，倩雪已经快要虚脱了，她的眼眶中开始冒出鲜血，流过面颊。而就在她不注意时，一直晕着的王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竟然朝她甩下一个符咒！

符咒飞到她身边时突然爆炸，倩雪躲闪不及，被直接震开，喉头一热，吐出大片的鲜血。她半坐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蓝衣，看着王德，眼中的愤怒就要迸发出来。王德身形都快直不起来了，颤颤巍巍道：“你们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绝不能活着离开！”

说着，他还想冲上来，却发现世界颠倒，他只依稀看见一道黑影和自己失去头的身体，未等回神，刀光闪过，连头带身被切成无数的肉块。岚将刀收起，面具下的眼中寒光大放，满身戾气，快速走到倩雪身边，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没有人比巫灵一族更擅长治愈，虽然倩雪分不出来岚到底是敌是友，但此时还是靠着他开始自我修复。

失去了法力支撑，巨蟒在空气中缓缓化作淡淡光点消失了，只剩下两三个杀手在与巨蟒的战斗中存活，他们半跪在地上，无力回到法阵中。

法阵中央，笛声消失后，夜雨萌体内的煞气又开始显现，眼中逐渐弥漫着杀意，发出痛苦的低吼。伴随着爆炸声，夜雨萌只看见倩雪被震飞后吐出的鲜血。

这一刻，她感觉整个时空都静止了，抬头张望着四周，树林火光依旧，煞气胎灵惨叫不断，王德已成一滩血肉，远处的倩雪被岚的身形挡住，不知是死是活。

轮番激战下，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微风吹打着长发，面纱之下，夜雨萌抬头看着施法的近十个杀手，似乎诡谲地笑了一下。片刻间，煞气大放，夜雨萌完全挣脱桎梏，不再压抑。

杀手们见过无数的嗜血杀戮，可当他们看到阵中的女人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凝望他们时，竟仍旧生出一股恐惧感——那是对比自己强大生物的本能畏惧。

夜雨萌神色淡漠，单手举起镰刀，劈下血阵。偌大的阵式在顷刻间碎裂，化为虚无。不等杀手反应，一旁的胎灵煞气率先冲向她。人们望着眼前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女，徒手握住恶灵，将它活生生捏碎了。而它的煞气居然与夜雨萌的煞气渐渐融合了。

一个杀手准备驱身上前，还未动手，便看见自己的腹部已经插上一把紫剑，鲜血直流，他抬起头直视眼前的少女——夜雨萌的双瞳已经失去了光彩，神色淡漠得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娃娃。

只可惜这个娃娃无法带给人乐趣。在一阵死迹中，被剑刺穿腹部的杀手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的法力在流逝！法力不断通过长剑涌入夜雨萌的身体，周身的煞气越来越浓郁，她的神采也越来越空洞。

不仅是树上的枫，面具下的岚看到这一幕神色也终于有了变化。杀人性命并不足为奇，但吸收他人的法力却是闻所未闻！如果有这样的法术，天底下又有几人愿意潜心修炼。

岚怀中一直在自我修复的倩雪看着不远处眼神越来越空洞的夜雨萌，心中五味杂陈，想要起身去压制她，但还是有心无力：“岚，我还没完全恢复。我求求你去制止萌萌，再这样下去，她会彻底失控的。”

可是岚却反手将她抱的更紧，若对方真有可能失控，他就更不可能在这时离开倩雪。

见他如此，倩雪更急了：“雨萌的煞气只能靠她自己用法力压制，现在我没办法吹静心曲帮助她 ，再这样杀下去，真得会失控的。我求求你，去控制住她！”

被吸收法力的杀手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生息，直直地向后倒去。其他同伴也纷纷上前，但只刹那，便有两个杀手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夜雨萌凝望着周围的尸体，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中的渴望彻底爆发。不够，还不够，她想要更多！变换长剑便要朝下一个目标下手。

“萌萌，不要啊！”

夜雨萌听到呼唤后手一抖，愣神间，长剑反被对方砍下，看着锋利的刀刃近在咫尺，她终于找回部分意识，产生了一丝畏惧。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刀光剑影消失在视野中，她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是那个人缓缓的呼吸声。

“插手祈域的事，实非我本意。但，下不为例。”

枫一手遮着夜雨萌的双眼，一手抱着她，双翼微微张开护着两人，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火光。似是受到安抚一般，夜雨萌感受着焰火的温柔，竟渐渐平静下来。

“阁下是羽之都的人，贸然插手我国事务，可曾想过后果！”

枫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红宝石般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艳丽。最后，他轻笑一声。

“将死之人，何足挂齿。”

焰火渐蓝，渲染林间，伴随着炫目的蓝焰灼灼，仅剩的杀手也终于被焚烧殆尽。

林间归于寂静，在逝者安息的墓地，生者的喧嚣与争斗到底是讽刺而荒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