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超市了。”阮澄气息还没平稳,带着急促的热气,“看你在睡觉就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外面温度高,她还是走回来的,被晒得精神涣散。
陆衍听出她的气喘吁吁,沉默半晌低声开口:“没事。”
他侧身给阮澄让出进屋的空间。
在听见阮澄的声音后,陆衍胸腔中焦灼的情绪终于如潮水般褪去。
那种烦躁感源自于只能站在原地的被动。
时时刻刻在提醒他是个瞎子,是个废人。
客厅开着空调,凉爽得终于让阮澄有活过来的感觉。
陆衍听着阮澄的脚步声,默默扶着墙,朝楼梯的方向移动。
虽然腿伤还在隐隐跳着疼,但他不想要阮澄的帮助。
别墅区离市区很远,没有公车可搭,最近的商圈距这里也有两公里。
听她喘气的样子应该是提着东西步行赶回来的。
“我买了很多食材,还有水果。”把袋子放在橱柜上,阮澄回身去看高压锅里的粥。
粥已经煮好了一段时间,现在温度适宜,正好入口。
阮澄洗洗手,给陆衍盛出一碗粥,又从平底锅中夹出已经煎到金黄、色泽酥脆的鸡蛋,放进餐盘里。
等做完这些工作回头时,发现陆衍已经扶着栏杆在慢慢上楼。
阮澄看他动作虽然迟缓,但不像之前一样艰难,便暂时放下心来,以为腿伤在陆衍休息后舒缓不少。
确定陆衍顺利上楼后,阮澄转身取出食材,打算再做一个煎鸡胸肉。
几分钟后,阮澄端着餐盘上楼。
陆衍正侧坐在小餐桌前,右手放在伤疤处轻轻揉着,听见推门的声音不自在地抬手,坐姿笔直。
餐盘放了两碗粥一个盘子,稍微有点重,阮澄怕洒出来,注意力全在上面。
而且卧室的光线实在有些昏暗,她全然没发现陆衍腿上的痛感依旧很严重。
“这碗是粥,盘子里是煎鸡蛋和鸡胸肉。”
陆衍接过勺子,抿了小口粥。
味道充斥着米独有的香甜,很暖很稠,让他叫嚣许久的胃终于安静下来。
侧头望着陆衍缓缓舒展的眉眼,阮澄没忍住,浅浅一笑。
看来陆衍还算满意她的手艺。
阮澄看了会儿,端过她的那碗粥。
从超市一路走回来让她饥肠辘辘,单闻着米香也快两眼放光了。
两人坐在小餐桌两边,相对而食。
陆衍咽下一口粥,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买食材的钱是阿姨给的吗?”
他听到阮澄说不仅买了日常做饭用的食材,还买了些水果。
这笔费用薛助理不可能报销,那个便宜哥哥可不会出高昂的伙食费,陆衍心知肚明。
“用工资买的。”阮澄眨眨眼,实话实说,“薛助理已经给了我第一个月的薪酬。”
“哦。”
陆衍抿唇,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越来越不懂阮澄了,是觉得要尽心尽力才对得起高昂的报酬吗?
如果薛助理给她更多的钱,要求阮澄变成和那些生活助理一样,她是不是也会答应。
气氛忽然有点诡异的僵硬。
阮澄察觉到陆衍情绪似乎有点不对。
她奇怪地偏头打量陆衍,不明白是哪句话说错,又惹陆衍不高兴了。
陆衍正低着头,从她的方向只能看见用勺子的动作。
应该是错觉吧?
阮澄摇摇头,继续默默喝粥。
而陆衍吃饭的节奏越来越快,迅速而机械地将粥喝见底,几口把外焦里嫩的煎鸡蛋和汁水正好的鸡胸肉入肚。
等阮澄再抬头时,惊讶地发现粥和鸡蛋以及鸡胸肉都被陆衍吃干净了。
速度可真快。
阮澄感慨道。
但正巧她也喝掉了最后一口粥,于是用商量的口吻问陆衍:“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回来时陆衍站在玄关,也能自行走回二楼卧室,腿伤应该好了不少,再强行帮忙陆衍肯定会惹他反感。
陆衍皱了皱眉:“你吃完了?”
他只听到了勺子碰撞碗的声音,没有盘子和筷子清脆的叮声。
阮澄不解其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吃完了,你要是没吃饱的话锅里还有粥。”
差点忘了陆衍饭量大,昨天两碗虾仁面都是他自己消灭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但煎鸡蛋和鸡胸肉要等等,我只做了一份。”
陆衍抿了抿终于有些血色的唇:“那你呢?”
“什么?”
“你没有吃吗?”
其实昨天吃虾仁面的时候陆衍就隐约察觉到了,给他的那份配料远比阮澄自己那份丰富。
但当时他没想那么多,满心都讶异于阮澄竟然没有糊弄,而是好好给他做了食物。
现在才发现阮澄是特意将食材放得这么多。
“鸡胸肉和鸡蛋是给你的。”阮澄笑了下,怕陆衍多想解释道,“你是病人需要营养,我身体好,吃什么都无所谓。”
营养食谱不仅丰富琐碎,需要的蔬菜和水果价格都不便宜。
买食材的钱是阮澄自掏腰包,她舍不得买双份,随便对付一口就好。
扣除掉妈妈的治疗费后,阮澄的生活费没剩下太多,刚够温饱。
给陆衍买的东西多一样,她就得节衣缩食一点。
这是她在经济允许的范围内能想出最有效的平衡办法。
这样吗。
陆衍睫毛颤了颤,放在腿伤的手掌收紧。
骤然加剧的心跳带着腿伤的疼痛越发清晰,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阮澄看着他苍白俊美的面颊,犹豫了片刻叫他一声。
陆衍声音越发沙哑:“怎么了?”
“我、不,没什么。”话到嘴边绕了几个弯,变成了另一个话题,“那个,还习惯我的手艺吗?”
阮澄本来想告诉陆衍,他的腿不能再拖下去了,要尽快治疗。
复健和食补的效果完全不同,食补只是辅助,就算在她工作期间能让陆衍身体营养补充得再足也没用。
肌肉得不到锻炼,陆衍顶多就是个健康......且失明的瘸子。
可阮澄刚想开口,忽然意识到不妥当。
她和陆衍没认识几天,就提议想带他去医院检查,怎么听都像是一个陷阱,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别说陆衍了,她处于这种环境也不会轻易答应。
“很好。”陆衍冷静地回答。
他是看不见,但不代表无法从声音中窥见人的情绪。
显然,阮澄原本想说的话不是这个。
但既然阮澄不愿讲,他也不会追问。
他才不感兴趣。
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陆衍想道。
阮澄不清楚陆衍的想法,不过她现在心情好很多,嘴角轻轻扬起。
陆衍难得的肯定将她的纠结一扫而光。
再等几天吧,等陆衍和她熟一些再说出这个建议。
“阮澄。”
“嗯?”陆衍的声音很轻,轻到阮澄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陆衍舔了舔嘴唇:“扶我起来吧。”
阮澄:“?”
她真出现幻觉了?
耳朵染上淡淡的绯色,第一次主动寻求帮助的陆衍内心微妙极了,实在没办法维持那副冷漠的模样。
见到他这副样子阮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抿唇将笑意压回去,走到陆衍那侧,略略弯着腰,扶着陆衍手臂用力站了起来。
虽然在陆衍身边还能感觉到疏离的气场,触碰到他手臂时也能清晰发现指尖的肌肉明显不自然起来。
但他现在越来越配合阮澄的工作了,这种态度让阮澄的神经也放松许多。
陆衍性格或许确实不太好,但也并非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扶陆衍起身后,阮澄才发现他腿部的情况没她想象中的好。
他发劲时紧抿着唇,表情紧绷到严肃。
阮澄看得直皱眉,伤口肯定经不起这么折腾。
家里好像有个淘汰的轮椅,很旧,但代步够了,不知道陆衍会不会嫌弃。
“陆先生。”
“嗯?”
阮澄扶他在床边坐下,硬着头皮道:“你需要轮椅吗?我家刚好有一个,但是不太好看,也不是功能性的。”
她有点尴尬,陆衍住在B市出了名的富人区,她现在却在问人家要不要一个破旧的轮椅。
陆衍的睫毛颤了颤。
有某种东西溢满他的胸膛,仿佛随时要冲破灼烧着神经的疼痛感。
“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怕你的腿伤变严重。”见陆衍不回答,阮澄越发窘迫。
她暗暗在心里骂自己多事,陆衍万一想歪了,认为她嫌这项工作累怎么办。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阮澄忽然听见一道低哑的声音。
“好,谢谢。”陆衍脸背着光,在阮澄看不见的方向罕见勾起唇角。
阮澄没注意这个细节,露出个笑容:“那我有时间把它取来。”
“嗯。”
“还有,不用说谢谢。”阮澄揉揉手腕,笑着道,“我不是说了吗,工作时间我必须对你负责。”
闻言,陆衍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眉眼间冷清克制一如既往。
阮澄已习惯了陆衍的寡言,想着还有不少工作要做,道:“那我先下楼整理食材,有事叫我就好。”
淡淡的橘子香随脚步声逐渐消散。
陆衍指腹摩挲过阮澄刚刚触碰到的地方,没由来的有点失落。
他不是早知道阮澄的态度取决于薪酬吗?
阮澄需要钱,照顾他能得到钱,仅此而已。
陆衍自嘲地笑了声。
疼痛感刺激着他,让心底的那抹异常情绪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