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还没回来,你自己动手拿的话,那就是偷。”
听到义勇的话,阿绿的心猛然跳重了一些。一股心虚的愧怍感涌了上来,打破了她先前满心的恍惚浑噩,让她的脸微微发烫。
她咬咬牙,说:“我……”
明明是想替自己辩解的,可却又说不出辩解之辞。
她确实是萌生了偷东西的想法。对于她这样出身底层的人来说,为了活下去,她几乎什么事都能做。因此,在义勇面前,她天然地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周围一片嘈嘈杂乱,店铺的老板浑然不知卖年糕的窗前发生了什么,仍旧大惊小怪地与客人议论着隔壁镇子上的事。
“吉老爷可是个善良的人啊!河上的那座桥,就是吉老爷捐的。”
义勇紧紧钳着阿绿的手腕,见她说不出个三四五来,心底也知悉她是理亏了。他皱了皱眉,说:“你跟我回藤屋去。”
闻言,阿绿立刻摇头。
“我不回去。”她挣了挣,想把手腕从义勇的掌心抽出来,但面前的少年力气也大的不可思议,她将肌肤都挣红了,也没法叫他松手。
“跟我回去。”义勇的表情更严肃了,“不能这样放着你不管。”
阿绿还是摇头,挣扎的动作愈发急切了。
——她不想在被义勇撞破了盗窃之事后,再回到锖兔面前去。
要是锖兔知道她竟然在偷窃,他会如何看她?
一想到那位拥有银雾般眼眸的少年会露出吃惊的神色,继而礼貌客气、不动声色地疏远自己,她就打心底不愿再回藤屋去。于是,她便愈发卖力地抽着自己的手臂。
义勇见她一个劲儿地试图挣脱,但她的力气又显然是不如自己的。再这样下去,她兴许会脱臼也说不定。于是,义勇只好恼火地咬牙,威胁道:“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马上就把这件事告诉锖兔。”
阿绿怔了怔,下意识道:“不要!”
旋即,便不再动弹了。
义勇只是抱着试探性的想法这么一说,谁知道,少女地眼眸微微缩起,人就这样老实了下来,头也乖乖地垂下了。
义勇的眼底有轻微的困惑。
自己软硬强迫都不行,但一搬出锖兔的名头,她就乖乖听话了。为什么?
抱着淡淡的不解,义勇松开了手。阿绿的手腕已经被他握得发红,但重得自由的阿绿并没有立刻逃跑溜走,而是一直老实站在他跟前。
“我答应了,还不行吗?”少女磨蹭着脚尖,小声道,“但你别告诉锖兔。”
“总之,先跟我回去吧。”义勇将手搭在刀柄上,瞥了她一眼,“你也饿了吧?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于是,阿绿就这样跟着义勇一路朝藤屋的方向走去。早上怎么出来,晚上就怎么回去。
出了麻叶镇,步入镇外的那片森林时,阿绿就在心底百般纠结了:如果锖兔知道自己做了这种事,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会讨厌她吗?
……早知道,她就不做这种糊涂的事情了。
可是,她也不能一直饿着肚子啊。从前还小的时候,家里既没有钱,也没有食物。若非她与其他的孩子一起干这样的坏事,也不可能让自己和妹妹能长到如今的年纪。
想起妹妹,她心头又更难受了。唯一亲人的离开、吉川家的事、偷东西被义勇撞个正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交叠在一起,简直像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针,把她扎得千疮百孔,鼻子也不由酸涩起来。
等义勇回头时,便看到阿绿咬着牙,一副要哭又倔着脸不肯哭的样子。不仅如此,她还将鼻子猛吸个不停,仿佛这样就能让眼眶的红色褪去。
义勇被她这副模样震了一下,他在原地僵了片刻,小声说:“……抱歉。”
阿绿微愣,有些不解他为什么道歉。但就在这会儿时间里,他们已经到藤屋了。
藤屋与阿绿离开时一个模样,冶艳绮丽的紫藤花穗如瀑布一般倾泻在藤屋的四墙上,昏黄的灯光令整座宅邸都显得陆离曼妙。义勇带着她穿过了庭院,在一间屋子前停下。然后,义勇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罢了,又补充道:“你要是敢偷偷溜走的话,我就把你做的事告诉锖兔。”
听了他的话,少女的模样便是前所未有的乖巧。她攥着衣角,双脚并拢了,像是个等待裁决的、犯了错的奴仆,就这样站在墙根的阴影里。
义勇最后看了阿绿一眼,转身敲开了老师鳞泷左近次的房门。
“进来吧。”
义勇进房间时,鳞泷左近次正在看一封信。一只负责送信的乌鸦停在门框上,眼珠子时不时转动一下。
义勇盘腿坐下来,低声地问道:“老师,是出了什么事吗?难得有人给老师送信来……”
“啊……确实。”鳞泷左近次将信叠了起来,“这座藤屋的附近,似乎出现了‘十二鬼月’的踪迹。”
闻言,义勇露出微愕神色。
他听鳞泷老师说过,恶鬼之中有阶位的区别。而十二鬼月,则是鬼之中最为强大的十二个。对于还未正式成为猎鬼人的他而言,他只觉得可怖。
“不过,你不必担心,那只鬼似乎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鳞泷扶了一下天狗面具,问,“你想找我商量什么事?你把那个叫做绿的女孩带回来了吧。”
义勇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啊——我……”义勇慢慢地垂下头,说话有些艰难,“我希望…能将她留下来。”
他将阿绿走投无路在街上偷东西的事情告诉了鳞泷左近次。鳞泷听罢了,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她举目无亲,又没有谋生的能力。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很有可能会就此误入歧途了。”
只是小偷小摸也就罢了,但她的容貌却又生的不错。对贫穷的人而言,这样的长相既是恩赐,也是麻烦。年轻女孩被拐去做皮肉生意之类的事,在贫苦的地方屡见不鲜。等待着她的,也许就是类似的宿命。
没有办法。这个世道正是如此。即使没有鬼,也有许多比鬼更可怕的事情。
“留下她倒是不成问题。藤屋的主人最近不是在发愁人手不够吗?不过,我很好奇——”鳞泷左近次横抱双臂,望着面前盘腿而坐的年轻弟子,“义勇,你从来不喜欢和陌生人多话,为什么这次会为了她开口恳请我?”
黑发少年有些拘谨地坐着,面庞落在烛光的影子里,晦暗不明。
“那个女孩,好像是因为被我所说的话打击到了,才会这样自暴自弃的。”他喃喃道,“虽然已经和她道歉了……但是,还是过意不去。”
早上的时候,阿绿兴致冲冲地来问他是否可以拜入鳞泷老师门下,说她也想要成为猎鬼人云云,但却被他劈头泼了一盆冷水。想必她心底一定很失落吧。但义勇没想到她会伤心至此,整个人失魂落魄、面色苍白,像游魂一样在街上乱走,几乎和一具木偶似的。
他的一句话,真的这么有冲击力吗?
富冈义勇很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