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府正堂的院中,裴安伸手想叫住裴玄远去的背影,然而声音还没发出,看到自家二哥稳重又不失急促的步伐后,遂搁下了心思。
回头,他看着剩下几个小辈,注意到裴青铎手中的花灯,“嚯”了一声:“这一趟收获不小啊,都是你赢的吗?可以呀二郎,四叔出去那么久,你变聪明啦!”
他说着去摸裴青铎的头顶,扭头去看两手空空的裴青钰,揶揄道:“大郎,你不行呀,花灯都跑你弟弟手里了!”
裴青钰脸色一沉。
裴青铎躲着裴安的手,往后仰着身子,感觉大哥不太高兴,就急忙开口解释:“不是我赢的,这些花灯都是二叔母猜中了的!大哥对花灯不感兴趣,他都没参与,在镜玉楼那里瞭了一眼就走了。”
“哦?”裴安一听是兰茵猜中的,忽然来了兴趣,“我听说今年的花灯是金城公主的驸马爷出的题,很是刁钻,还有宋氏那个舌头上长葛针的少家主,可都是不好糊弄的主啊,真是你二叔母答的?”
裴青铎现在对兰茵只有敬佩的份,见裴安不信,摆正了脸色:“当然是!二叔母就往那一站,想都不用想,答案就出来了,还给我们侯府争了口气,王家那个潥阳县主想跟我们抢花灯,没抢过,气得爬上高台撒泼,好不丢脸!”
裴安掐了掐下巴,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很快他便笑着拍了拍裴青铎的肩:“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歇息吧。”
裴安这么生硬地终止对话,裴青铎没感觉到奇怪,他开心地拿着两盏花灯,没心没肺地用手肘怼了怼裴青钰:“大哥,我们走吧!”
裴青钰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他笑得满脸春光灿烂,笑嘻嘻地提着灯,好像还有意无意地抬起来让他看。
两盏花灯,没一盏他的。
也不说要送他一盏。
遂转身走了。
“欸?大哥!等等我啊!”裴青铎追上去。
兄弟两个离开之后,裴安背过去手,笑容就渐渐淡了下来。
夜色沉寂,风吹得草叶拂动,府门口忽然出现一抹黑影,裴安见了,走到灯火不及处,那人快步到裴安身前躬身复命。
“都处理干净了?”
裴安的随侍长鹤应道:“回四爷,都处理干净了,没留下痕迹。”
裴安一脸谨慎,压低声音道:“宋谈玉没那么好糊弄,把之前抓到的那几个萧氏走狗扔到湖里,别让他发现端倪。”
长鹤抱手应声:“是。”
裴安想了想,又吩咐他:“这段时间盯着点大理寺,把今天这件事散播出去,传得越多人知道越好,要让大理寺下不来台。只有大家都盯紧了这个案子,萧轸才能活命。”
长鹤同样应下,本该转身去办事,但回了半扇身子又停下,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裴安。
“什么事?”裴安皱眉。
长鹤转身,跪地伏首:“四爷,今日潥阳县主的事,是属下办事不力!”
裴安淡淡睨了他一眼,半晌后,才叹了口气:“算了,杀她只是为了制造事端,不杀也无所谓,她活着,回去更会哭闹纠缠,不会放过幕后真凶的,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长鹤仍是有些迟疑:“侯爷那边……”
“二哥那边我去说。”
长鹤一听便放心了,领命躬身退下,转身遁入夜色中。
夜风渐冷,已有初秋的寒意,裴安站在檐下阴影中,从胸前领口中掏出一块玉坠,上好的白玉雕刻的小印,只有小指那般大,他翻转过来,印底的字快要模糊不清了,但仔细分辨的话,还是能看出“辞舟”二字。
他盯着那印,缓缓地,眼中浮现一抹快意,像是预见巨浪翻涌,风云变幻而有的那种快意。
只是风凉,他抱着手臂打了下冷战。
“四爷?四爷?”
忽地,裴安听到远处有人在唤他,熟悉的声音,即便隔了很远也能分辨清楚。他飞快地揉了下脸,将眼底那份戾气抹去,将小印放回胸口,转身走出阴影,顺着那声音快步踏上回廊,不消片刻,他就看到萧绿抱着个披风满世界找他。
“阿绿!我在这!”他冲廊下挥手,萧绿听见他的声音,高兴地回过头,只是眯着眼睛寻了半天也寻不见,裴安莞尔一笑,跳下回廊跑过去。
到她身前停下,坏笑地揉了揉她的脸:“你有夜盲还亲自跑出来找我,找的见吗?”
萧绿将披风披到他身上:“我见起风了,你还没回来,怕你着凉才来送衣裳,你不夸我,反而还拿我夜盲说嘴。”
她哼哼两声,却是温柔地给他系着领口,眼里也全是笑意,根本没有埋怨。
裴安握住她的手,低下头轻吻一下,然后揽上她的腰,一边拥她入怀,一边推她向前走:“走走走,夜盲又怎么了,有夫君呢,夫君扶你回去。”
萧绿脚下不停,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等等,你不去跟二哥说事吗?”
裴安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嘴上却笑道:“二哥急着回瑞松堂呢,都没空搭理我,哼,跟谁没媳妇似的。走,跟我回去,让我好好疼疼你。”
萧绿狠狠掐了他腰一下。
“啊!”裴安嘴上过了把瘾,腰上肉也是真的疼,疼得他龇牙咧嘴,也没松开抱着她的手。
“别逼我揍你。”
“我哪敢,不是开玩笑嘛。”
“你再开!”
“爷疼你——哎呦!阿绿轻点,那里不能随便乱碰!”
"我也好好疼疼爷。"
“倒也不必。”
两人打打闹闹回了挽月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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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茵心事不宁,自镜玉楼回来便是如此。
她已经知道自己手中的花灯是出自宋谈玉之手了,原来潥阳县主口中屡屡提及的“玉哥哥”竟是他。
他如今拜官入朝,年纪轻轻就做了大理寺少卿,再也不是小时那般病弱忧郁的模样。
宋谈玉年幼丧父,孤儿寡母在庞大的宋氏宗族里摸爬滚打,他能到今天这个地步,想必不容易,兰茵为他高兴,却也为自己担忧。
宋谈玉不喜她,若水隋峥的案子交到他手中,也不知还能不能让真相浮出水面。
之所以深思之后还是决定把自己跟水隋峥的关系告诉他,是因为她担心,一旦宋谈玉知道这层关系,会因为她今日的隐瞒而对水隋峥生出更多误解。
而他知道水湄的存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兰茵一路想着,连水湄什么时候回了屋子都不知道,直到她听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才惊厥回神——已到了房里,灯火彤彤,下人不知为何没一个在房里。
她回头,就看到裴玄站在门前,半张脸投下内室帷帘的阴影,看不清表情是喜是怒。
兰茵有些奇怪,凝着水眸抬头看他:“侯爷,你怎么了?”
裴玄眉目太沉寂,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能将人吸进去。
只是她一说话,裴玄就撩起眼帘,与灯火相映的一瞬,那慑人的压迫全都散去,就像从未有过似的。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前带了带。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宋氏表哥?”
辅一靠近,连气息也跟着纠缠起来。他虽然是笑着问这句话,但兰茵总觉得现在的裴玄有些不高兴。
宋氏表哥……
那本来就没什么好提的啊……
兰茵垂下眼,浓密的羽睫遮住了眸底情绪。
她一沉默,便觉掌心覆上细腰,倏地一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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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