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卿皎皎 第7章 07

应老师家不大，容客量实在有限。

学习成绩不分伯仲，那就比书写，那就比朗诵，那就比英文发音甚至比腕力体力。场场竞争，层层筛选过后，应老师终于定下了最后的进城四人组。

2007年4月2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五。放学铃响后，沐着温和的日光，泡着艳羡的目光，扬着兴奋的笑脸，四个高矮不一的小孩儿背着半人高的成年双肩包，跟在应老师身后排队踏出校门。

小巴很旧了。座位上的布椅套都被晒得褪了色，有几处还被络绎不绝的乘客磨出了洞，露出内里的黄绵。周末的车票总是热卖的，车厢里坐满了赶着进城的年轻人。他们大多带了重重的行李，本就狭窄的过道被几个大的编织袋塞得满满当当。有的袋口封不上，内里的香蕉、苹果、菠萝、肉干，甚至是封着嘴绑着翅爪的活鸡鸭都明明白白地显着。果香、霉味、汗味和禽类的腥臭混在一块儿，即使开着窗，车内的空气还是很浑浊。

可这几个孩儿就是村里长起来的呀！对于这味儿，他们习以为常。扶着车座，扒着窗，孩子们一脸新奇地向外望着。

不忍扰了孩子们的兴致，应辛只能时刻紧盯动态，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注意安全”。

应家的一居室是单位分配的，在应辛先前任教学校的教职工宿舍。楼道窄窄，铁门锈锈，阳台小小，厨房小小，卧室也小小的。一张三座的藤沙发，一张木制的小几，一张矩形的矮柜靠在墙边，上面置着一台方方正正的电视机，再往里，在厨房门边，有一张打开的折叠饭桌和几把折叠凳。这几十平米并没有明确的分区，只几件简洁且实用的家具就构成了这个家的客厅和餐厅。

“进来吧，都进来吧。”

先一步进门，应辛与李秀娟并肩而立，笑着朝四个学生招手。

近一个月未见，心里实在是思念得紧，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好直白地表现亲昵，李秀娟只把右手探向身后，隔着衬衫在应辛的肩胛骨附近摩挲着。

“欢迎孩子们。”

偷偷地拉了拉手，李秀娟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住。捋了捋颊边的碎发，她向前走了几步，打开鞋柜拿出几双备好的拖鞋。

“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

明明是普通甚至有些简陋的房屋，几个孩子却仍是大张着眼一个劲儿地瞧着。过了好几分钟，他们才羞羞怯怯地换鞋进了屋。

“爸爸！”

从餐厅旁的卫生间里冲出一个小男孩。双臂一展，他攀住应辛的一条胳膊就要往上爬。男孩刚洗过澡，乌黑的发丝潮潮地贴在前额，长而浓密的眼睫也被打湿，上下纠缠地遮在眼前。热腾腾的水汽把他的脸都熏粉了，咧嘴一笑，唇红齿白，那俊模样把五年级的刘亚琴都迷呆了。

“爸爸！爸爸！你可算回来了！”

一叠声地喊着人，男孩锲而不舍地蹦跳着。

微弯下腰，应辛长臂一环，托着男孩的臀，稍一使劲就把人抱了起来，“想我没？”

这毫无意义的明知故问，为人父母者却总是乐此不疲地提。

“想！想！”撅着唇，男孩搂着应辛的脖颈，在他脸上“吧唧”香了一口，两条腿在他身侧欢快地扑腾着，“超级想！”

被儿子闹得发痒，应辛徒劳地向后躲着。

余光扫到门边的几个小孩儿，应老师清咳一声，极力克制笑声。

“这是我儿子，应钦。”手掌在儿子背后拍了拍，应辛示意应钦回头，“钦钦，这几位是爸爸的学生，来，打个招呼。”

乖乖地转头道了声好，应钦抱着爸爸就是不肯撒手。

陪伴过少，心怀愧疚，应辛对儿子简直是宠上了天。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应辛向后退了几步，让学生们往里走。

看着家里一大一小的两位男士，李秀娟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幸福的弯度。

关上铁门，李秀娟快走几步来到队前，“孩子们都饿了吧？”

在餐桌边站定，李秀娟拽了拽围裙，掀开网纱桌罩，“来，菜都做好了。洗洗手就上桌吃饭吧？”

朝卫生间的方向指了指，李秀娟笑着转身进厨房盛饭。

担心孩子们深夜肚子饿，李秀娟今晚准备的是喷香温热的白米饭。米是东北大米，米粒长而饱满，色泽清白。作为师母，当然不能吝啬。每一碗饭都被李秀娟用木饭勺的底部压得结结实实，捧在手里特别有分量。

李秀娟今儿起了个大早，在上班以前去了附近的菜市场，提回来两大袋的新鲜食材。

此时，饭桌的边角被翻开，由正方形扩为面积更大的圆形。以圆心为中点，摆了各种颜色、各种口味的整整八盘菜。有小男孩儿应钦最爱的可乐鸡翅、土豆炖牛腩，还有孩子们都爱的糖醋排骨和宫保鸡丁。圆桌C位上甚至放了一盘在这个家里难得一见的的海鲜，是大男孩应辛最爱的蚵仔煎。剩下的几道都是李秀娟拿手的家常菜，分别是甜中带咸的番茄炒蛋，青翠欲滴的清炒空心菜和开胃爽口的酸菜炒豆芽。

在村里，大人们做菜更看重原料的来源和分量的大小，色彩、口味和荤素搭配这类因素倒都是次要的。吃惯了务实内山风味的孩子们第一次接触如此精致的菜肴，都不约而同地微张着嘴，瞪着眼地盯着餐盘，惊叹却又不敢碰。

“都饿坏了吧？”双手捧着筷子，李秀娟弯着一双笑眼，“吃吧孩子们，都别客气昂。”

师母的笑容真好看，师母的声音真好听。师母...师母比家里的妈妈、奶奶、姐姐还温柔！

几个男孩儿稍垂着脖，红着脸点了点头。

晚饭终于开始了。村里来的孩子们都专注于品尝菜点，饭桌上只剩应家父子的无营养对话和李秀娟的招呼声。

每一道菜都被夹得干干净净，连盘底的糖醋汁和酸菜汤都被孩子们用勺分了，浇进碗里混着米饭吃光。

望着空荡荡的饭桌，李秀娟面露难色。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备菜少了。

“是不是没吃饱？”

蹙着眉，李秀娟看看四位小客人，再看看身边的应辛，满腹懊恼。

“嗝...”

五年级的那个胖小子用一声饱嗝给出了答案。

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爆笑和胖男孩放飞自我的拍肚皮声。

愉快的晚餐时间结束了，唯一的女孩儿刘亚琴懂事地留在餐厅帮忙收拾残局。

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孩子们只能排队洗漱。已经洗好的和还在等待的男孩们都在客厅的沙发上排排坐好。在别人家里总是要拘谨些的。从未进过城的乡村泥孩儿比一般的客人还要拘束，小主人应钦没有主动开启话题，他们就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电视。

面对这几个同龄人，应钦心里多少是有点气的。再怎么懂事，再怎么明理，小男孩应钦都无法劝自己心平静和。眼前的这几个小孩儿是爸爸的学生，也是爸爸的责任和牵挂。就是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爸爸才会离开家庭，离开他最最疼爱的儿子。

哼！他们哪有他可爱嘛！

哼！抢走爸爸的都是坏蛋！

撅着嘴，小学生应钦幼稚地生着闷气。

不出意外，明天也有嘻嘻嘻

蟹蟹大家康我的文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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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