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卿皎皎 第16章 16

拖应钦出泥潭的，是他自己。

成绩是强校招生的唯一衡量标准。以全校第一，全市前三的分数，应钦理所应当地考入了本市最好的中学，毫无意外地进入了全年级最优的实验班。以欺辱他人为乐的混子们当然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在小学毕业后，他们只能到按片区分配的普通初中入学。

区实小当然还有其他的好学生。好学生们也踏入了好中学，有两个成绩较为突出的，还和应钦进了同一个班级。曾经传遍全校的传言一直存在好学生们的脑子里，那难辨真假的片面之词却再也伤不到应钦了。

人总是慕强的。在学生时代，能让女孩儿们为之着迷的男生都有大同小异的特质。他们或容貌出色，或学习优异，或身高出挑，或体育拔尖。而应钦，则是屈指可数的四合一。

少年的面容从来都是极佳的，他的颜值高度与学习成绩成正比，两者相互依靠，都是登峰造极的水平。正值发育期，少年树苗抽条般地长个，本就是瘦瘦高高的身材，又长了一两年，就成了鹤立鸡群的靓高个。身高腿长的少年运动细胞自然不差，短跑、长跑、跳高、跳远，还有女同学们最爱围观的篮球项目，他都较为擅长。无论在哪一片赛场，他都能为班级争光。

瑕不掩瑜，更何况，那根本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瑕。这样耀眼的少年，昔日同窗也舍不得毁灭。那些陈旧的谣言，就在好学生的体内自行消化了。

凭借自身的硬实力，应钦甩掉了一身泥泞。

习惯了被孤立，即使换了新环境，应钦的性格也无法再次沸腾。在同学艳羡的目光中，在女生们崇拜的赞叹中，他不慌不忙地成长，不咸不淡地应对。如一颗孤傲挺拔的山上松，应钦只可远观，不可触碰。

顺风顺水的五年过去了。在松树即将成年的这年，在夜明珠即将大放光彩的这年，他又被推入泥潭了。

手还是那一双手，潭也还是那一块潭。

傅姣姣升学了。

在女儿的学业方面，傅英杰和蔡芬芳从不敢松懈。他们给她报最昂贵的辅导班，给她请最有名的老师，还动用各路关系，给她拿各个强校的入学测试模拟卷。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也还不算愚蠢至极，在父母的强势助力与严格管控下，傅姣姣以吊车尾的成绩险入理想中学。

初中是青少年叛逆的高峰阶段。十二三岁的孩子总以叛逆为筹码，企图吸引更多的关注。被逼着学了一年，暂时完成任务的傅姣姣重获自由。从小缺乏陪伴，从小缺少关爱，她的叛逆期比其他人更野，比其他人更烈。

总被人踩在脚底的应钦竟然成了人人仰望的高岭之松。这个现实，傅姣姣无法接受。

叛逆期的少女是杀红了眼的魔鬼，对他人的伤害就是她征战途中的勋章。与当年的小声嘀咕截然不同。这一次，傅姣姣的恶劣变本加厉。这一次，傅姣姣的针对人尽皆知。

家境优渥，面容姣好，性格火爆。并没有刻意隐藏任何，一入学，傅姣姣就成为了校内的另一个焦点。

再好的学校也有蠢蠢欲动的坏蛋。罪恶因子逐渐累积，在初三年级和高中部，就有那么几个出名的大哥。

撩妹也是各位大哥的必修课。新入学的妹妹又美又辣，有哪位能压抑冲动，不接近这朵食人花？

想追求又怎能不出力？仪表堂堂的学霸他们本就看不惯，食人花一提醒，各方势力即刻聚集，铺天盖地地朝应钦侵袭而去。

学校实行半封闭管理，上午放学以后，学生不被允许出校，只能在食堂用餐，再回教室午休。这两个多小时的空闲，是同学们的放风时间，也是应钦的受难时间。

坏蛋们的小弟遍布各个年级，各个角落。在食堂，他要被拦在队外。在阶梯，他要被趁乱踩绊。在超市，他要被抢卡乱刷。高三的学业压力已经够大了，他还要分出精力和体力，来应对这层出不穷的欺侮。

这点幼稚的小打小闹哪够劲？傅姣姣深知应钦的弱点。她带着满腹谣言，再一次抹黑他的过去，再一次污蔑他的母亲。

与应家母子相处了几年的小学妹言之凿凿。时隔几年，传言再起。

优秀的人能吸引崇拜，自然也能招来嫉妒。忍了五年的善妒人士们终于等来了反杀时刻，他们毫不犹豫地加入中伤大队，希望能在“砍松运动”中献一份力。

在2015年10月之前，第32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已经过了预赛和复赛期。在“砍松运动”顺利落幕之前，在学校的公告栏上，在那一张戳着红章的白纸上，应钦的名字还在省一等奖名单的表格中，还在省队选手的冒号下。

与他一起参赛的还有同校同年级的郑执。在校内，郑执始终被应钦压着，当了五年的年级第二。出了校园，进入赛场，他即使超常发挥，即使勇夺一等奖，也还是被应钦压着，被挡在省队门外。

差一名，就差一名。他和省队的最后一个入选成员间，只有微乎其微的差距。

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哪受过这种气？他不甘，他暴怒。最后一位队员不在本校，他只能就近泄愤，就近报复。他化悲痛为力量，全身心地投入到“砍松运动”中，成为了团队的中流砥柱。

口言相传还嫌不够，郑执还利用网络，以长期受害者的角度，书写一系列的叙事长贴。真假掺半，如泣如诉。他比傅姣姣还卖力，比傅姣姣还执着。几天后，他就成功地把应钦编排成仗智欺人的自大狂。

墙倒众人推。各种传言就是枯燥学习中的助兴剂，那段时间，全校学生都以踩应钦为乐。

一个月后，冷傲了五年的山上松就被齐根砍断，染上一身脏污。

被选入省队的成员将继续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决赛，在决赛中获得金牌的部分人员又可进入国家集训队。获批加入集训队的考生将夺得保送清华、北大等名校的资格，不需再参加高考。

如此金光闪闪的入场券，当然不能落在品行不端、家庭背景复杂的学生手中。就算他专业知识实在过硬，那又如何呢？

全国闻名的强校会要一个臭名昭著的新生吗？

不会。国内的优生那么多，他们何必冒着沾染腥臭的危险，非签这一个呢？

孕育清北学子是每一所中学的荣耀。学校领导不敢和应钦站在同一阵营，他们不愿赌。反正，本校还有另一个一等奖获得者。反正，这个备胎离入围只有一步之遥。废掉这一枚棋子，换上更清白的那一颗，会不会更稳妥呢？

郑执一直期盼的事终于发生了。2015年10月14日，在距离全国决赛还有半个月的那天，应钦被年段长带走，一路领到了校长室。

已是初秋，办公室里的空调却仍不知疲倦地运转着。气温很低，应钦很冷。不只是生理上的冷，连他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也坠入冰窖般地发寒。

曾把他视若珍宝，日日对他展露笑容的长辈们突然变了脸。明明，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校长和段长却不问缘由，只把他当作问题学生，痛心疾首地一顿训。

话语的内容他很熟悉。这一个月以来，这些话总源源不断地从各种人口中，当着他的面地吐出来。再听，再听他就要吐了。

恍恍惚惚地挨骂，踉踉跄跄地出走。踏出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宛如壮士断腕，校长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再这样下去，学校只能换人上了。应钦，你得体谅老师啊！”

这个世界还真够可笑的。他到底算什么？是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吗？是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宣泄工具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在伤害过后，还能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体谅呢？

有谁体谅过他呢？请问，有谁体谅过他呢？

出了大门，应钦撞见了这整个事件的两个罪魁祸首。

校长室门外，趴着穿校服的两个人。如此大快人心的场面，欺压团伙的中坚力量可不能缺席。得到消息后，郑执和傅姣姣就匆忙赶至。

冷不防和被欺压者碰了面，施暴人们也丝毫不慌。

捋了捋新烫的蛋卷头，傅姣姣双手抱胸，斜倚着墙，饶有兴致地盯着应钦的脸，不愿错过失势者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所珍视的仅存亲人，他凭借自身努力、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都被面前的人残忍毁坏。本来，本来他所拥有的就少得可怜，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还要剥夺？母亲被污蔑，保送被搅黄，伤痕累累的应钦浑身颤抖。

始终如一的淡漠神情再也维持不住，怒得双眼发红，郁得胸口发疼，应钦开口，话音里还混着后槽牙的撞击声响。

如火的目光扫在俩人身上，他说，

“有钱了不起吗？”

下颌一偏，深色的眼眸定定地停在少女脸上。比往常的冰冷可怕千百万倍，应钦的视线似刀，似剑，划在女孩漂亮白皙的脸蛋上，割在女孩精心打理的发丝上。过往的种种在脑中快速播放。深呼吸了一次，他努力按下心脏的钝痛。

五年前的那个傍晚，他没有上前质问她。五年后的今天，他站在她面前，一字一顿地问，

“傅姣姣，你家有钱就了不起吗？”

应钦终于硬气一回了哈哈哈哈哈

21点老时间还会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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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