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卿皎皎 第13章 13

醉意催生了困意，仅存的理智被挤走，傅姣姣彻底断片儿了。

傅英杰和蔡芬芳的酒量都很不错，傅姣姣自然也得到遗传，喝酒上脸不上脑。虽经常随父母出席各种酒局，虽经常同朋友上场摇花手，在近十八年的人生中，这还真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醉。

原来，“醉到不省人事”这种情况是真实存在的呀！

捧着又沉又疼的脑袋，揪着又卷又乱的长发，傅姣姣眨了眨眼，极其迟钝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一掀开棉被，那过了夜的酒气和发了酵的香气就一同袭来，那酸爽，冲得她反胃欲呕。捂着嘴呆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审视自己现下的处境。

复古小奶豹吊带裙还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西装外套也还打着结地罩在肩上，一夜的辗转翻卧虽让身上的衣衫凌乱，却也都是她自带的原套。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并未被完全抹去，看着墙角的矮柜，看着书桌上摆放的相框，看着这没有一把座椅的房间，再回想自己凑到应钦脸侧说的那句话，傅姣姣即刻就确认，应钦是真的把她带回家了。

是小心眼了点，心肠倒是很不错嘛...

没有在陌生房屋内醒来的恐慌，傅姣姣竟然没心没肺地评价起了应钦。

置于枕边的手机还接着充电线，她一揪拔去，打开前置摄像头。

各种化妆品的持妆效果当真都很不错，眉毛还是染过的金棕色，双颊还是温柔的奶杏色，眼线也还是精致地飞出一截。妆容还算完好，她的面部状态却是出奇地差。睡前果然不能饮太多酒。再耀眼的偏光，再深色的眼影也遮不住水肿，她眼窝鼓鼓，双眼皮的褶皱都被撑得几不可见。睫毛打底和睫毛液都还算尽职尽责，存活的睫毛都挺翘地立着，几根不知为何出走的嫁接水貂毛却缠着妈生睫，滑稽奇异地黏在她的鼻头和唇边。蜜桃色的玻璃唇釉被胡乱抹蹭，糊上唇周，她的嘴唇各色相间，可笑至极。

救命！这丑八怪到底是谁？

心态大崩，傅姣姣没了先前的闲情逸致。

心爱的高跟鞋不知所踪，床边只有一双黑色的男士人字拖。应该是买了有些年岁了，鞋底被经年累月地摩擦，留下了一个大脚趾的浅印。

随意地套上，傅姣姣起立，揪了揪裙角。

宿醉加重了直立性低血压，眼前片片黑雾，她什么也看不见。不紧不慢的用手指顺着拾掇了头发，傅姣姣等待黑色散去，才在房里环视了一圈。落地衣架上挂着的一顶鸭舌帽，她自来熟地拿起，又自来熟地戴上。

一夜未卸的妆令人难受，她感觉有小闭口正在皮下蠢蠢欲动。实在口渴得紧，傅姣姣深吸了一口气，又慢吞吞地呼出。稍微调整了心态，她才摸上门把，打开了房门。

一抬头，就撞上那个非常非常非常陌生的身影。表情管理彻底出走，傅姣姣大张着嘴，浮肿的脸更丑了。

救命！应钦怎么在房门口！震惊！应钦怎么是站着的！

当然，不是自主站立。被支撑臂托架着，双掌握着把手，本该窝在轮椅中的应钦倚靠助行器起了身，站在客厅中央，站在卧室门口。记忆中的应钦是瘦高挺拔的，如今的他，尽管双肩前倾，尽管脖颈前曲，在穿着人字拖的傅姣姣面前，也还是极高的。他的双腿该是失去了绝大部分功能，即使站着，即使脚掌着地，两条长腿仍是虚软无力的模样，拽着塌陷的腰背下坠。长期久坐，缺乏运动，应钦的腿很细，髋很窄，从侧面看，只有单薄的一层。

如商场门口的充气人，应钦的四肢极其不协调。听到动静，他微微偏头。不灵便的腿脚明显跟不上动作，助行器的小轮已经稍稍左转，肩背已经向左扭动，迟钝的腰胯却仍僵在原处。他的膝盖似乎锁不紧小腿，髋被前甩，大腿被拖着前倾，膝盖却只松松垮垮地晃了几下。跑步鞋的鞋尖点在地上，右前半掌仍磨磨蹭蹭地粘着地，右后脚掌却被揪着上抬，提着鞋面，别着一个怪异的角度，向外撇了几厘米。

把应钦的不便看在眼里，傅姣姣尴尬地闭了嘴，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该不该上前帮扶，她犹豫了好几秒，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呆呆地抬手，傻傻地讪笑，傅姣姣愣愣地道一声，“早上好。”

傅家司机得了消息，很快就赶到了小吃街。可无论杨帆如何柔声哄劝，无论应钦如何硬声警告，傅姣姣就是牢牢抱着他的脖颈，如何都不肯松手。

应钦握着她的手腕，打算实行硬掰。

醉酒的小丫头沉得像一头待宰的猪，可到底是个小女孩，力道怎么也杠不过成年男性。手掌即将离开应钦的瞬间，一直“哼哼唧唧”的小姑娘竟一扁嘴，“呜”地一下哭出了声。

性格再强硬，也是个水做的女孩儿。眼泪根本不是珍珠，是不要钱的海水，源源不断地从傅姣姣的眼中往外涌。长睫被打湿，上下纠纠缠缠，被她用手背毫不客气地一擦，还掉下几缕，贴在她自己的脸蛋上，也糊在应钦的衣领上。

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小丫头哭得直打嗝。

即使傅姣姣近期总爱莫名其妙地在他眼前晃，即使再加上之前几年那淡得不能再淡的交情，应钦也并不觉得他们有熟得这么难舍难分。

杨帆、王德平和傅家司机把轮椅上的俩人团团围住，尽量阻隔着外界的视线，可总还有爱凑热闹的踮着脚往里瞧。

小丫头这没头没脑地一哭一闹，倒把他造成了始乱终弃的渣男。

这一条街上的几乎都是熟人，往后也还要在此做生意。情急之下，应钦只能顺着傅姣姣的意，松口带她回家。

家里只有两间小房间，不想打扰母亲休息，也不愿母亲第二日醒来在客厅受到惊吓，应钦只能摇着轮圈，把小猪崽直接驮进自己的卧室。

男女有别，应钦当然不是毁人清誉的小人。房间被占，他只能认命地回到客厅，在小沙发上将就一夜。

瘫痪的身体坐不住太软的座，家里的两人座沙发是木质的，上面铺了两个布艺坐垫。废弛的长腿只缩维度，不减长度。空间有限，应钦的两条细腿只能架在木扶手上，摇摇欲坠地悬在半空。不便翻身，也无法躺直，应钦抱着臂，尽力蜷着上半身，生生熬了近六个小时。

纵使有坐垫的缓冲，沙发也仍是坚硬的。几乎一动不动地缩了一宿，近乎无知无觉的腿脚、本就脆弱的背肌，甚至是还算好用的臂膀都是一片酸疼。

软肉被挤压，腿骨和脚后跟一下一下地踹着沙发侧边，应钦是被痉挛闹醒的。

除了疼痛，长久不动弹还容易引发褥疮。再厌恶这具瘫体，应钦也深知“防微杜渐”这个成语的释义。

送走问题不断的母亲，洗漱完毕，应钦就扶着助行器起立，活动僵硬的下半身。

本以为醉酒的猪崽会睡到日上三竿。没料到会被傅姣姣撞见自己练习站立的景象，四目相对的霎时，应钦也有短暂的无措。

残废至此，应钦也不愿放弃自尊。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无能为力，特别是在以耍他为乐的傅姣姣面前。半身瘫痪的人站起来能有多好看？深谙自身的狼狈，他抿唇，沉了脸色。

手掌还停在空中，傅姣姣窘迫地收手，想挠一挠后脑勺，却触到了鸭舌帽的帽沿。

在别人家里，不经允许就用了别人的帽子，还窥探了别人的**，无需应钦开口，傅姣姣就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脖子。

是不是该开口再说点什么？

反复斟酌用词，傅姣姣再次挤出一个笑，“我渴了，有水吗？”

把小丫头从上到下地扫视一遍，应钦微微低头，眸光落在鸭舌帽的帽檐。

嫌恶地向后收了收肩，肋骨向前凸着，他窄窄的髋被拗成常人难以达到的诡异角度。

深色的瞳仁冷得似两颗冻成冰茬的葡萄，应钦面色如常地说，

“傅姣姣，刷牙去。”

说更咱就更~

又被凶了！

又被嫌弃了！

嘤嘤嘤

猪崽子姣宝好委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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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