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放肆 第5章 第 5 章

温凉微微垂眸，鸦羽般的长睫敛住了一时间的怅惋复杂。

“温凉，你……”

叶母忍不住开口，但碍于叶远山在场，她不好说得直白，只是沉着脸看着温凉，希望温凉能明白她的意思，收回她先前说的话。

叶温暖心中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溢心头的是嫉恨酸苦。

她求之不得的，偏偏叶温凉却视若敝履。

叶远山问，“为什么不要？”

温凉眨了眨眸，弯唇笑道，“父母有命，子女莫敢不应。您的儿子儿媳不希望我和叶家有过多的牵扯，我怎能不从？”

直接被扣了一口锅的叶母：这又重又沉的锅来得猝不及防却让人无法辩解分毫。

叶远山沉声道，“温凉，父母与子女之间，难免有些误会和磕磕绊绊，但这血脉亲情是没有办法斩断的。这人啊，在社会上生活处事，最坚实、最重要的后盾，也只会是家族，你说呢？”

温凉弯了弯唇，似认同似轻讽，端的是漫不经心。

叶远山杵着拐杖起身，语重心长道，“温凉，爷爷说的，还有股份一事，你都用心想想，爷爷总不会害你。你是温暖的同胞姐姐，温暖的订婚宴和你们彼此的成年礼，你还是要出席的。不管是为了应对外界的猜测还是稳定叶氏的人心，总归，爷爷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叶家。”

叶母搀扶着叶远山离开，在出门拐角处拧眉给温凉使了一个眼色。

温凉看到了，却是半点不在意。

门关了之后，叶温暖起身俯看温凉，嗓音温柔和煦，似暖融春风。

“叶温凉，这样的车祸，你怎么也能醒过来呢？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祸害遗千年’么？”

温凉不知道叶温凉听到这句话心里会怎么想，但于她而言，倒是很难产生其它情绪。

毕竟，叶温暖于她而言，不过是存在记忆中的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在意陌生人的喜怒爱憎，她又不是闲得慌。

温凉挑唇笑道，“怎么，让你失望了？”

温凉耸了耸肩表示无奈，“哎，天纵之姿，才气天赐，总是招人嫉恨，但没办法，谁叫我如此优秀？虽然你是我的同胞妹妹，但你也不要太自卑。”

最后一句话温凉说得很是认真诚恳。

叶温暖气得想把手上的爱马仕包包直接往温凉脸上扔。

好在多年的教养礼仪制止了她，让她没有失态地在医院这个公共场合闹出什么丑闻来。

叶温暖冷笑一声，“姐姐，现在的你恐怕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利了。”

温凉弯唇笑，似乎真的是长姊包容妹妹的宽和姿态，“呐，这样想……算了，你开心就好。”

叶温暖被温凉膈应得一秒钟都不想在医院里待下去。

以前的叶温凉高高在上，冷淡疏离，从不屑于口舌之争，整天端着清冷尊贵的姿态，让人只想打破她那不沾红尘的虚伪面具……

但是，现在的叶温凉变得极爱笑，但怎么感觉比以前更让人气恨呢？

差点死过一次的人，变化真的就有那么大吗？

叶温暖有些探究的目光落到温凉的身上。

温凉朝她一笑，“怎么？要留在医院里伺候我吃喝拉撒睡？”

叶温暖沉着脸拎起包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甩门离开。

“砰”的关门声彰示着某人克制不住的怒意气愤。

那架势那姿态，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要不是十数年世家贵族的礼仪教养堪堪拉住她那一丝丝即将崩溃的理智的弦，叶温暖真的很想甩脸对叶温凉骂道，“去你丫的伺候你吃喝拉撒睡！”

温凉挑挑眉，眸光内敛，半点不在意地继续开始游戏。

游戏使她沉迷！氪金使她快乐！

快乐游戏的日子是短暂的。

温凉在自己组装配置好的电脑中设置了粗略的引擎，懒洋洋地翻着引擎抓取到的内容。

蓦地，温凉眸光微凝。

Z市要举行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的独特之处在于是由中医界分会举办的，拍卖的物品以珍稀的草药为主，偶有古籍古方。

来参加的多是中医世家及此行的巨擘大佬，但为表尊重，商界的许多大佬也会收到请柬。

那些大佬除了于此有些兴趣的，多半都是派助理前来代表，彰显一下脸面与对中医界的尊重。

温凉动用了一些手段，成功地解决了邀请函这个问题。

没办法，这场拍卖会中有她需要的草药。

而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跟拍卖会的人交代一声就能让他们主动地送草药过来。

温凉看了一下账户的余额，心里凄凄惨惨。

她怀疑她这两辈子都得罪了财神爷。

否则，两世都是千金大小姐的她，为什么都会沦落到要兢兢业业努力赚钱来养活自己。

想到游戏里氪出去的金，温凉觉得心更痛了。

一时氪金一时爽，一直氪金火葬场。

在拍卖会到来之前，温凉在特殊的网站里接了许多单子，为申请者的公司升级加固防火墙以赚取少许外快。

当然，被温凉定义为少许外快的小钱钱，是每单打底至少七位数以上的价钱。

温凉想到前世自己的死，心里还是有诸多顾忌，在网络方面都刻意地改变过自己的行为习惯与行事作风。

温凉算得上是世界最顶尖的黑客之一了，他们顶尖的黑客有自己的联络群，温凉虽是最低调沉默的那一个，但面对同等级的黑客高手，形式作风与擅长的手段方面根本不可能瞒住他们。

因而，温凉虽然还是决定在这个领域里呆着，但她决定努力藏拙，绝不冒头。

温凉愉快地给自己定了个人设：老老实实、普普通通小黑客。

至于为什么还要在这个领域呆着？

没办法啊，为小钱钱折腰。

温凉的眼神有些飘忽，一个转念，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如今混成这个样子，恐怕也会伤心吧。

温凉对自己父母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淡了。

她父母出车祸时她才不过8岁，而后她的监护人被转到爷爷身上。

接下来纷涌而至的，是十余年仿佛处在地域幽冥般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黑暗、狰狞、无情、堕落……

她爷爷将世界上最冰冷黑暗无情的一面掀开给她看，并迫使她成为其中的一员。

那些日子真的是太可怕、太苦痛了。

明明生在灿漫人间，阳光普照，却有人类选择亲手将它变成冰冷炼狱。

那里没有人性、没有同情、没有看得到一丝光芒的希望，只有冷冰冰得让人不寒而栗的器械、各种颜色成分、不同作用的药水，还有麻木不仁的试验品。

温凉深吸口气，努力将脑海中浮现的种种画面给驱逐开。

认真说来，她其实在那时候学到了很多很多。

温凉低头，乌墨般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此时的神情。

她出生不到两年，父母看她不同于别的孩子，便带她去专门的机构测试了智商。

她是一个高智商天才。

表现在文字记忆力、语言、音乐、空间构图能力、几何模型、事物逻辑分析能力、色彩敏锐度等十几项方面。

但她到底是个小孩子，爱玩爱闹，并不大想配合父母专门针对她的天赋而请的几十位老师。

彼时，她是全家的小公主。

她不乐意学，父母自然依着她。

他们后来也觉得，生来聪慧，可能反而要比普通人遭受更多的苦厄困难。

于是，小公主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一天天地娇宠长大。

直到，有一天灾厄降临。

天地倾覆。

为了咬牙活下去，为了挣脱束缚与厄运，为了重新拥抱光明，不爱学习的小公主终于像海绵吸水一样，想拼命地学习来强大自己，期间还要战战兢兢、偷偷摸摸地瞒住所有人。

一招不慎，心血尽付。

她此时才知道，能够无所顾忌、自由自在地学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温凉深吸了一口气。

可能因为当时打在她身上的药剂的副作用，父母的面庞与话语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模糊黯淡。

明明，她以前称得上是过目不忘的小天才。

她爷爷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

“温凉，你是我的孙女，你承继了我的智商和头脑，你天生就该为我所用。”

“不要恨我，你要怨怪，就该去恨你的父母！”

“我本来都决定放弃这项研究了的，是他们告诉我你的特殊、你的天才，让我又重新启动这个项目！”

“温凉，是我将你的能力一步步地开发出来，我才是你的创造者！你父母对你的宠爱与纵容，完全是在浪费你身上的天赋！”

“温凉，你是诸神创造出的奇迹，而我，是神的缔造者！”

“你看看那些人，他们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啊！温凉，你才是罪恶之源啊。一切因你而起，你自出生就带着罪孽！”

“温凉，你不该同情，不该怜悯，你看看他们看你的仇视目光。哈哈哈哈，这是多么美妙的眼神啊。温凉，你是我的孙女，这就是你不能改变的原罪！”

温凉剧烈地喘息着，仰起头，素来平静温和的眼眸此时折射出的是冰封万里、雪花飘飞的冷漠寒意。

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抗拒整个世界、警惕所有人的冷漠。

“我不是。”

温凉咬着牙关出声，仿佛说一个字都能耗尽她所有的力气一般，但她还是拼命地想从喉咙底下挤出来发声。

我不是罪恶之源，我也并非身怀罪孽。

我是受父母期盼出生的孩子，得尽宠爱、享尽天真。

我是父母眼中不可多得的珍宝，千般纵容、万般宠溺。

纵然历经地狱，受烈火灼烧、得众人憎恨、遭同伴背叛。

但是，她还是想拥抱光明，怀抱温暖。

“如果说我身上存在罪孽。”

温凉沙哑出声，眼神寂然。

“那一定是成为你的孙女。可你，又与我何干？”

“自诩神的缔造者？你也配？”

“我身上的能力不是错误，它们为我所有，自然为我所控。”

“我的父母，他们是全天下最好的一对父母。”

“那些人对我的算计背叛，不是我的错。我不会因此抗拒与他人的交往。世间定存善意，世上必有好人。”

“心向光明，自得灿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