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晚休息的太迟, 恩禾第二天下午两点才到医院,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眼睑下方的黑眼色圈也很明显。jiujiuzuowen
梁萌看到恩禾一副睡眠不足, 弱不禁风的样子, 关心道:“恩禾, 你昨晚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呀?”
今天早上梁萌走的时候, 恩禾睡得很沉, 所以没忍心叫她起床。
恩禾从书包里拿出一包速溶咖啡, 拿着杯子去饮水机那冲, 淡声道:“昨晚加班。”
梁萌一听睁大了眼睛,声音也提高了一度,“冯医生居然还让你加班?这也太过分了吧!”
梁萌和其他同学每天都是跟着自己的带教老师查房, 病理汇总, 都会准时下班, 但恩禾跟着那个冯医生,第一天就被打发去了检验科, 如今又被要求加班到凌晨的。
大家都说冯医生平时是个冷面阎王, 而且脾气又臭又硬,尤其训人的时候更可怕,分分钟钟让你痛哭流涕。
梁萌想了想最近听到的传闻, 看着面前的女孩关心道:“恩禾,如果冯医生对你不好, 你还是换个指导医生吧。”
恩禾摇摇头,解释道:“是我自己要求加班的。”
似乎想到什么,恩禾抿唇轻笑,漂亮的双眸弯成月牙,眸里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说:“其实冯医生人很好, 还收我做关门弟子。”
梁萌一愣:“...你不害怕吗?”
恩禾眨巴眼,笑眯眯地摇头。
一听这话,梁萌顿时对恩禾肃然起敬!
别人谈起冯医生都是望而生畏,怕得要死,但恩禾还成了人家的关门弟子,瞧瞧这魄力!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下午恩禾照例跟着冯医生一块查房,到了2502号病房的时候,恩禾才发现里面只有两个病人,刘峰的病床干干净净,所有的床单被套都换上了新的。
恩禾觉得奇怪,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老师,但冯医生淡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与平常无异。
离开病房,恩禾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冯老师,刘峰换病房了吗?”
他明明凌晨的时候才做完手术,难道是病情加重,转到ICU了?
这是恩禾目前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冯医生挑眉,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旁边的护士,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走,淡声道:“他今早走了。”
闻言,恩禾的心咯噔一下,眉心微蹙,语速却不经意间慢下来:“......他是回家了吗?”
小姑娘的语气带着不安,很明显已经猜到了结果,但还是抱着渺小的希望问他。
冯医生抿唇,没有安慰,没有迂回转折,直言道:“他今早手术失败,人已经没了。”
距离第一次抢救时间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刘峰的病情恶化,虽然心电图还有较慢规律的搏动,但他的瞳孔已经散大,尽管希望非常渺小,冯医生还是征得家属的同意,为刘峰进行第二次手术。
可惜手术并没有出现奇迹。
才几个小时而已,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虽然是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可听到这个消息,恩禾还是忍不住眼眶泛酸,心口像是堵了团棉花,喘气都十分困难。
看到女孩情绪变得低落,冯医生位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不太擅长安慰别人,但还是忍不住开腔道:“当我的徒弟,只有这点承受能力可不行。”
恩禾连忙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将心底不舒服的情绪压制回去,她点点头,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冯老师,我知道的。”
这才仅仅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有的挑战等着她。
成为一名合格医生的第一步,或许就是坦然面对病人的生死,看淡世事无常,如果心理上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又何谈走好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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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夏天来得格外早,金安区的一处疗养院内,苍翠的树枝间蝉鸣此起彼伏,池塘里的荷花也开了,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傍晚酷热的暑气散去,迎面而来的晚风带着丝丝缕缕舒适的凉意。
司机将车停在疗养院门口,很快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在一名医护人员的带领下,径直进了专属电梯。
“宋先生,宋老爷子的情况有所好转,但饮食方面还需要多加注意。”
宋越川垂眸,头发比之前更短了些,乌黑利落,看起来又短又硬,眼底的暗色比窗外的夜幕深浓。
他没说话,目光淡然地落在电梯不断变动的数字上,重新扣上了左手上的腕表。
眼看电梯就要到达目的地,那名医护人员察言观色,斟酌片刻低声道:“宋先生,老爷子说想离开疗养院回家住,您觉得呢?”
宋越川看了眼时间,单手插兜,清冷俊逸的眉眼情绪极淡,喉间溢出的声音磁沉低缓:“我觉得在这住着挺好。”
说完,宋越川侧目看向身旁的医护人员,唇角微扬,语气难得温和:“陶医生觉得呢?”
身旁的男人瘦高颀长,肩线挺阔,腰杆笔直,一张清眉黑目,五官俊逸的脸,笑得人畜无害。
被称作陶医生的医护人员随即笑着点点头:“您说得对,疗养院的医疗环境自然比家里更好一些。”
电梯“叮”的一响,陶医生跟在宋越川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到了VIP病房门口,宋越川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听到病房里传来的声音,陶医生也适时的找了个理由离开。
宋越川的手握着门把手,脸上没什么情绪,狭长的眼尾尖锐,尤其不笑时,带着冷淡的凉薄感。
病房里的女孩正在跟宋老爷子聊天,听到宋卫国浑厚爽朗笑声,宋越川微微挑眉,这两人似乎相处得十分融洽。
秦洛将手中削好的苹果很细心地切成小块放在果盘里,笑眯眯地对病床上的老人开口:“宋爷爷,您尝尝这个苹果,可甜了。”
宋卫国一边点头,一边很给面子的尝了一块,尽管自己老了,牙齿并不适合吃这些水果。
面前的小姑娘模样漂亮又嘴甜,逗得老爷子直笑,“我年轻的时候就特想要个小孙女,可惜没那个机会。”
一想到家里那三个孙子,宋卫国就气不打一出来,因为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老爷子感慨道:“你啊,可比我那三个孙子懂事多了。”
秦洛开心地笑,性格大方又开朗,半是玩笑,半认真道:“反正我以后就是您的孙媳妇,跟孙女也一样啊。”
这句话一说出口,似乎说到了宋卫国的心坎上,老人家脸上的笑挡都挡不住。
没兴趣再听下去,宋越川没敲门,而是直接推开门进去,那双黑黢黢的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去,一眼便看到病床边坐着的女孩。
宋越川刚进去,一老一少的对话戛然而止,皆抬眸看向门口的人。
老爷子看到宋越川,刚才还笑容满面,这会又板着脸,神情似有不满。
宋越川眼神无波无澜,老爷子则抱着胳膊扭头看向窗外,一副并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男人西装革履,白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最上,西服裤勾勒下的身形轮廓匀称流畅,一副标准的清贵骄矜公子哥的形象,要不是听闻过宋越川的手段,秦洛也要被这人的表象迷惑。
秦洛放下手中的水果刀,目光不露痕迹地将面前的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后笑着跟人打招呼:“越川哥,你来了。”
两人分明是第一次,这声“越川哥”倒是亲切。
宋越川微弯了弯唇角,点头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连句话也吝啬给她?
秦洛脸上的笑意温和得体,心里却将这人偷偷吐槽了一遍。
老爷子在疗养院住了快一个多月,这却是宋越川第一次过来看他。
“爷爷,您感觉好点了吗?”宋越川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秦洛对面。
宋卫国目光凉凉地睨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哼了声,语气不满,“原来你还知道有我这么个爷爷。”
“我都快忘了有你这个孙子了。”
宋卫国毫不客气地当着秦洛的面数落,宋越川的语速不急不缓,淡声道:“爷爷教训的是,以后我一定常来看您。”
眼前的男人眼睑微垂,清隽的眉眼间平静泰然,唇角勾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让人第一眼看了会觉得他应该是个温文尔雅,含蓄内敛的人。
但秦洛也是个人精,总觉得这人,长着一张标准的男狐狸精的脸,远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老爷子数落归数落,但还是有意想要撮合秦洛跟自己的孙子在一起。
秦家的两位长辈对宋越川印象不错,有意跟宋家攀亲,这秦洛刚回国就被打发来疗养院探望宋卫国。
今天是宋越川第一次见到秦洛,尽管宋老爷子不断给两人制造话题,秦洛还算配合,有问必答,但宋越川显然兴致不高,甚至全程都没有多看秦洛一眼。
宋卫国语气温和道:“洛洛,你刚回国不久,A市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到时候越川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秦洛笑眯眯地点点头,看向对面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善解人意地开口:“要是越川哥有时间,我都可以的。”
宋越川唇角稍扬,不留痕迹地拒绝:“抱歉,最近应该都没空。”
闻言,老爷子嘴角一抽,一记冷眼看向宋越川,奈何这人并没有看他,自动屏蔽了他所有的不满。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秦洛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既然越川哥最近没空,那就以后再约吧。”
宋越川闲散地靠着椅背,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疏懒的态度似乎根本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放在心上。
过了会,秦洛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拿了手机便去病房外接电话。
趁秦洛不在的功夫,宋卫国忍了很久,这会终于爆发,他从病床上坐直了身板,压低了声音低斥:“你看看你刚才像什么话!人家女孩子都主动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拒绝??”
宋卫国实在是想不通,现在有一段门当户对的姻缘放在他面前,宋越川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前有赵欣夏,现在又有秦洛,要说宋越川放弃赵欣夏是因为其父赵秉乾的原因,倒也情有可原,但现在想跟宋家结亲的是家族势力显赫的秦家。
跟秦洛在一起,对宋越川,和整个宋家来说,就是稳固权势最好的一把扶梯。
碍于秦洛就在病房外,宋卫国克制着怒气,没有过度疾言厉色。
相比于老爷子的愤怒和不解,病床边上的男人低垂着眼眸,头顶上方的灯光在他冷感白皙的脸部轮廓上度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五官立体,下颚棱角分明。
宋越川薄薄的嘴皮子轻掀,颈线处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语气冷冷淡淡:“爷爷,您或许误会了。”
他抬眸,答得滴水不漏:“最近子公司的股权交易变动,我的确没时间陪秦小姐出去走走。”
幕后指使人就是宋靳言,两人明争暗斗许久,又有章美琴和宋启在背后煽风点火,宋越川腹背受敌,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老爷子看似是局外人,但这棋盘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宋卫国抿唇,怒火渐消,但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你既然清楚现状,就更应该跟秦洛处好关系。”
宋越川有自己的能力,从没想过靠女人上位,如果婚姻可以让他的事业锦上添花,他不会轻易放弃眼前的既得利益。
当然,这是宋越川以前的想法。
当他再一次站在既得利益面前时,竟然开始犹豫,甚至想要放弃。
宋越川明白老爷子的想法,可如今却很难开口答应,一想到后续发展,心脏最脆弱的地方像是扎了一根刺,不会致命,却也很难拔出来,轻轻一撞就会痛。
宋卫国问:“你老实回答我,你对秦洛什么想法。”
宋越川垂眸,沉默了会儿,语速不急不缓,淡声道:“她年纪挺小,这事不着急。”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就已经代表拒绝了。
老爷子脸色微变,眼神意味深长地注视宋越川片刻,气息微沉:“秦洛虽然年纪小,但懂得照顾人。”
“以后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都能帮到你。”
听这语气,老爷子对秦洛很满意。
宋越川抿唇,并不愿意再继续谈下去,听宋卫国说完,他也只是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话都说到这份上,老爷子抬眸看了眼宋越川,终于将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听说,你跟苏家的那丫头分开了?”
闻言,宋越川抬眸,薄薄的唇角收紧,漆黑剔透的瞳仁里情绪难辨。
宋越川神情静默地看着老爷子,似乎在想,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卫国顿了顿,随即移开视线,拿过一旁的水杯轻抿了口,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情:“苏家那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跟秦洛没法比,如果长此以往的待在你身边,注定是块绊脚石。”
老人的语气轻飘飘的,对这事早有不满,话里话外将恩禾贬得一文不值。
宋越川安安静静地听,闲散地靠着椅背,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叠,修长如玉,透着病态的白皙。
面前的人微垂着眼,清冷俊逸的一张脸喜怒难辨。
宋卫国知道这话宋越川不爱听,但还是低声劝诫:“你既然已经赶走她,也很好,免得你到时候不好处理。”
老人家三言两语似刀刃,将一个还不到20岁的女孩子贬低的像是街边被丢弃的猫猫狗狗,言语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宋越川沉默了会儿,舌尖抵了抵嘴角,忽的一笑,缓声道:“有一点您说错了。”
他的声音轻而沉稳,却透着森森寒意,和显而易闻的怒气。
面前的人语气不善,宋卫国皱着眉头,眉眼间的褶皱像一条浅浅的沟壑。
宋越川不急不缓地起身,单手插兜,此时居高临下地站在宋卫国的病床前,周身气压极低,像是笼罩了一层薄冰。
宋越川扯着嘴角像是在笑,漆黑幽深的眼里晦暗不明:“恩禾自己要走,没人赶她。”
闻言,宋卫国脸色微变,视线停住。
宋越川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沙哑却字字清晰,一副自嘲的口吻:“而且我三番五次地低头希望她回来,人家也一点也不稀罕。”
利益当前,他们看中门当户对,价值互换。
可惜了,他和宋卫国最看重的东西,那个小丫头不稀罕,更是一点也瞧不上。
许是两人交谈的方式不同,宋卫国头一次在他这个孙子面前感觉到一股强势压迫的气场。
他心里不舒服,沉声道:“既然苏恩禾主动离开,你就忘了她,跟秦洛好好相处。”
宋越川没说话,黑眸一片沉寂。
就在爷孙俩僵持间,秦洛敲了敲病房的门,然后才进来。
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不知道将两人的对话听进去多少。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宋越川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病房内的气氛沉默地有些压抑,像是没察觉到一老一少之间的剑拔弩张,秦洛眼眸弯弯,笑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软着声道:“爷爷,我妈叮嘱我早点回家。”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先回去吧,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秦洛一开口,宋卫国冰冻僵硬的神情终于有一丝缓和,“现在很晚了,还是让越川送你回去吧。”
闻言,秦洛扭头看向那个神情静默,非常不待见她的男人,面不改色地笑笑:“越川哥,可以吗?”
宋越川看了宋卫国一眼,同样若无其事地笑笑,褪去刚才一身戾气与冷然,此时看着人畜无害,挺像个良民。
他说:“当然可以。”
两人离开前,宋卫国还不忘叮嘱。
“这回不准把人丢大马路,听见没?”宋老爷子压低了声音,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前有赵欣夏,就连老爷子也看不出,宋越川对待男女感情时,有几分真几分假。
宋越川温声应下,言谈间滴水不漏。
秦洛跟着宋越川,两人一块从病房出来,身旁的人身高腿长,走起路来飞快,没点笑脸也就罢了,还丝毫不会怜香惜玉,秦洛脚下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越川哥,能不能走慢点呀?”秦洛拧眉,有些不满,于是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她很擅长撒娇,软声软气,娇滴滴的开口,几乎没有哪个异性能扛得住。
闻言,宋越川的脚步果然慢下来,漆黑狭长的眼眸微垂,黑如鸦羽的睫毛低低地覆盖下来,而后薄薄的嘴皮子轻掀:“如果秦小姐实在跟不上,建议你可以跑快点。”
面前的男人语气极淡,幽暗深邃的瞳仁仿佛一口深不可测的井,周身的气场很明显与刚才在病房时不一样。
少了分温柔,冷淡又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越川的这话,不算友善,秦洛甚至从中听出些微讽的意味,像是在嘲笑她腿短。
见这人对自己态度一般,秦洛也懒得装了。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秦洛闲散地抱着胳膊,盯着这人的后脑勺微微眯了眯眼,而后语调慢悠悠地感慨道:“我还以为我的联姻对象是个残疾人,没想到长得还挺帅。”
宋越川垂眸,目光冷冷淡淡地睨她一眼。
见秦洛展露本来面目,不再装出那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宋越川眉骨轻抬,微不可闻地轻嗤了声,语气轻飘飘的:“秦小姐也不错。”
不知为何,宋越川此刻一点也不想伪装,心里莫名其妙憋着一团火,无比烦躁,却又无处宣泄。
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宋卫国对恩禾的冷嘲热讽,秦洛刚才在病房说的那句话,更是如魔咒般开始无限循环。
“反正我以后就是您的孙媳妇,跟孙女也一样啊。”
秦家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直言不讳,虽不知其中有几分真情假意,但起码在明面上愿意跟他配合,宋越川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却连笑一下都艰难。
秦洛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后来被父母叫回国,开始各种花式相亲,接触到的青年才俊不少,有钱有势有地位,长相不错的也很多,可惜大都是玩得开的纨绔子弟。
秦洛好歹也算A市名媛圈里的名门望族,在家当个小公主就挺好,偏偏秦父秦母已经早早地给她物色优质男票。
秦洛母胎单身这么多年,自认为相貌,魅力样样都不差,只不过眼光高了那么一点点,结果一回国,愣是被父母搞得像是嫁不出去一样。
没回国之前,秦洛就对宋越川这个名字早有耳闻,父母似乎对这人格外满意,尤其秦父经常称赞宋越川,是个深谋远虑,能干大事的人。
在圈内那些不学无术,同龄的纨绔子弟中,宋越川简直一枝独秀,清流一般的存在。
也不知父母有没有夸大其词的可能,秦洛对这人一点也不感兴趣,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后来回国大半年,秦洛终于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死心,向现实低头妥协,想见一见宋越川。
可惜这人的架子比她的都大,秦洛回国这么长时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
宋老爷子还有秦父秦母,有意组了两次饭局。
第一次是因为秦洛跑去A大找人,错过了晚宴。
第二次则是宋越川以工作为由给推了。
合着两人谁也不待见谁。
今天来疗养院探望老爷子,也是家里父母的意思,没想到秦洛真在这里碰到了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未婚夫”。
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安静的柏油街道上。
宋越川侧目看向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不断变换的光影落在他深刻立体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深刻,一半隐匿在暗色中,另一半是冷感病态的白皙。
男人薄唇紧抿,神情静默,下颚线条利落锋利,突出的喉结偶尔上下滑动。
秦洛本身是个话痨,察觉到宋越川不愿意搭理她,她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但偶尔会偷偷看他一眼。
秦洛虽然不喜欢宋越川,但这一点也不影响自己欣赏帅哥,谁让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呢。
面前的这张脸,越看越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跟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有些重合。
可惜宋越川私底下就是块冰坨子,就算是笑着的,也让人觉得像是冷笑,神情倨傲,一副“你惹不起”的样子。
但有人长着一张跟他相似的脸,却是真正的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想到那个人,秦洛沉默了一瞬,情绪也跟着低落。
那天在A大的大礼堂里,秦洛没有门票,跟着一群大学生混进去,挤在喧闹嘈杂的犄角旮旯里,看着台上的男人身着剪裁精致合身的燕尾服,在耀眼的聚光灯下万众瞩目。
秦洛没有打扰他,一个人悄咪咪的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从头至尾安静地像道影子。
秦洛盯着宋越川发呆,神情也出现一丝怨念。
似乎察觉到身旁的人一直在盯着他看,宋越川眉心微拧,回头。
秦洛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被人抓了个正着。
秦洛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故作镇定道:“越川哥,你似乎不怎么爱说话?”
宋越川狭长的眼尾微挑,目光划过秦洛的脸,未做停留,冷冷淡淡道:“秦小姐还是叫我宋越川吧。”咱俩真没那么熟。
身旁的男人不咸不淡地划开两人的距离,秦洛努努唇瓣,不以为意地“哦”了声,她其实挺想跟这人套个近乎,可惜对方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任她撒娇主动都没用。
秦洛活了25年,自认为自己的魅力一点也不差,偏偏遇上两个姓宋的男人,让她平坦顺遂的人生遭遇两次滑铁卢。
从疗养院到秦宅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期间两人没再说话,宋越川垂眸,俊脸微绷,神情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视线牢牢地锁着,不曾移动半分。
秦洛有些好奇,于是小心翼翼挪过去,偏头看了一眼。
但很快,宋越川迅速反扣住手机,黑黢黢的眼冷了一瞬,微眯着眼瞧她。
“没想到秦小姐还有偷窥的癖好?”
秦洛脸一红,出声反驳:“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宋越川唇角收紧,冷哼了声。
屏幕上一张女孩的照片一闪而过,秦洛甚至都没有看清那女孩长什么样。
两秒都不到,宋越川的戒备心实在是重。
其实秦洛的想法很简单,要是宋越川有喜欢的人,她就不会再从中掺和一脚了。
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两人相安无事到了秦宅门口。
车停下来的那一刻,秦洛如临大赦,迅速下车,正准备关上车门离开的时候,后座的男人忽然出声叫住她。
秦洛转身,歪着脑袋看他。
宋越川抬眸,薄薄的嘴唇天生颜色很淡,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在沉郁的夜色中尤为清晰:“秦小姐真想嫁给我?”
两人刚才的气氛尴尬到极点,秦洛一度怀疑,要是宋越川一个不高兴,会将她从半道上丢下去,这会冷不丁地听到这句,心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秦洛面不改色,笑眯眯地点点头,不假思索地反问:“为什么不想?”
“我们结婚,秦宋两家才能共赢啊。”
据她所知,宋越川要想在宋氏站稳脚跟,不仅要稳固内部股东,还需要最可靠的外援。
秦家就是他上位最好的梯子,双方合作共赢。
秦洛一开始是个局外人,但也看得清清楚楚,要不然宋越川当初也不会杀伐果断地处理掉赵家。
宋越川静默无声地看着她,黑眸沉寂锐利,秦洛被他盯得头皮都发麻,一时间分辨不出这人的真实情绪。
她顿了顿,又补充:“再说了,我长得不丑,性格也还不错,配你绰绰有余好吧?”
秦洛坦然大方,一副看破红尘,对结婚对象一点也不挑的样子。
宋越川坐在车里,不耐烦躁地扯开了领口的扣子。
以前跟那些女人接触,是因为宋越川很清楚的明白,他跟她们不会有结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但秦洛跟赵欣夏不一样,秦家的势力可以跟宋家平起平坐。
如果秦洛对他有意,两人很有可能会顺风顺水地订婚,结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一段可以让他锦上添花,平步青云的婚姻。
如今这些想法即将演变成真实时,宋越川却不敢再想下去。
一旦他跟秦洛在一起,这辈子,他跟恩禾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那天恩禾对李易说的话,宋越川一字一语都牢牢记在心上。
她说,她再也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那个人让她耗光了所有的爱意和坚持,如果一切重头,她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他。
每天晚上,这些话都会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在宋越川脑子里回放,这种感觉宛如凌迟。
他一遍一遍感受着女孩的绝望,次数越多,也恨自己越多。
他将她从苏家带回来,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却也将她一次又一次推开。
女孩最单纯的年纪里,宋越川却亲手掐断了恩禾对他的念想,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在利益和感情两者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恩禾走的那天,宋越川就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后悔。
可惜他自欺欺人这么久。
秦洛看着车里的男人半晌,忽然淡声道:“宋越川,我刚才真不是故意要看你手机屏幕的。”
宋越川抬眸,黑眸睨着她,没说话。
秦洛撇了撇嘴角,语气难得正经,试探般问道:“你屏保的那个女生,是你的前女友?”
闻言,宋越川拧紧了眉头,脸色也变了一瞬,“不是。”
不是前女友,那为什么刚才还一副“对前任念念不忘”的丧偶式表情?
宋越川的真实情绪,很少有流露于表面的时候。
秦洛不过是想了解清楚情况,免得趟了这趟浑水,破坏别人的姻缘。
秦洛挑眉,斟酌片刻,又问:“那你就是暗恋人家,求而不得?”
面前的女孩格外自来熟,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想摸清他的底细。
宋越川舌尖抵了抵嘴角,漆黑沉郁的眼眸晦暗不明,强忍着不耐烦,低声反问:“跟你有关系?”
察觉到这人隐忍克制的不悦,秦洛不怕死地继续开口:“当然有关系啊,说不定咱俩以后还是夫妻呢。”
宋越川目光冷下去,嘴皮子掀动,唇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秦洛,你不必在这跟我演戏。”
两人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出来让人笑话。
被他毫不客气地拆穿,秦洛忽然好想爆粗口。
宋越川这自大,不可一世,又高高在上的臭脾气到底谁受得了?
就算那女孩真是他的前女友,估计也是被他气跑的!
秦洛努努唇瓣,面无表情地轻哼了声:“是你心上人就承认呗。”
她满不在乎道:“谁心里还没个白月光啊。”
说完,秦洛眨巴着眼,等着宋越川怼她,然而这人却跟个哑巴似的,忽然间沉默了。
晚风吹着,簌簌的响,漆黑的夜里,悬挂着一弯月牙,周遭静的出奇。
做恩禾的男朋友,曾经有这个机会,但被他拒绝了。
小姑娘不止一次,向他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喜欢,满心欢喜,却也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心上人,白月光。
这种词在宋越川看来竟有点奢侈的意味。
沉默许久,宋越川微垂着脑袋,喉咙干涩又刺痛,他唇角牵动,自嘲地笑了笑,“她很好,只是我不配。”
男人的声音低哑磁沉,像是一块煨在火上的冰,一字一语慢慢融进浓稠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