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暮 第75章 柒伍

翌日的林涧寒没有恪守规矩，许是夜间难得好梦，竟有些贪睡。幸而王府内的规矩并不严苛，前些日子打点事务繁忙，司棋和知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左右今日无事，昨儿又是三更天时王爷才将王妃送回房中，这两人便默契地守着，不许人惊扰林涧寒的好梦。

林涧寒没人搅扰，倒真是难得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梦里的娘亲仍是未患病之前的模样，婉约清丽，语调温柔而恬静，悉声嘱咐为她披了衣裳。自己身前还有两个稚嫩的孩童，在欢快地围着，边跑还不住地喊着娘亲娘亲。而弘虔就站在那棵亭亭如盖的琵琶树下，看着她与两个孩童，眉眼之间都是温和笑意。

大都好物不坚牢，清梦从来最易醒。梦境闪逝，未几，林涧寒转醒，见日头已然高了。略略在榻上坐了会，便唤司棋进来盥洗。待盥洗毕，用早膳时，林涧寒也有些心不在焉地思索着方才的梦境，既想着用罢早膳，便去清尘殿一遭，再去见见敞文。

即便心中有些急切，林涧寒也是端庄有礼地用完饭食，有条不紊地又用香茶漱口后，这才施施然地准备走出屋内，准备前去清尘殿。却不承想刚走出内室，便听见有人等在屋外等候通传。林涧寒有些纳罕是谁一早就来寻她，倒是一个让她觉得有些惊讶的人——

穆思慎。

穆思慎匆匆与林涧寒见了礼，这才告知他来的意图。原来是他方才从清尘殿赶来，王爷不知怎得生了痘疮。他隔着遥遥望了一眼，这痘疹极烈，又因着王爷幼时不曾患过此病，故此次更是来势汹汹。他见此，急忙来报，已让辨明把守着清尘殿，周遭不许人靠近，府内人来人往，为免扩散，王妃还得早作定夺。

林涧寒昨日还与弘虔花前月下郎情妾意，今日闻此噩耗，也不禁有些慌神，却还是很快平和下来，看了看司棋和知书两人难免惶恐的神色，便知如今王爷一朝突然发病倒下，自己这个王妃便是众人的主心骨。掐了掐掌心，遂镇定下来，从容不迫地安排着府内的事宜：

“思慎，你去请侧妃统算那些已经发痘的仆役登记在册，留在王府负责日常洒扫庭除外，若有人心存畏惧，便说银钱月使翻倍，切记吩咐下去，若是有人图利而留居在此，而生死自负。府内上下，尤其是清尘殿周遭，记得要仔细地洒满石灰。为避痘，其余人迁居别院，不得以任何借口逗留于此。王爷身旁只留近身侍候的婢子照料日常起卧。”

其后，林涧寒便盯着，以免出了什么纰漏。对于弘虔，她又记挂得紧，想去清尘殿亲自伺候。思慎苦口婆心地劝慰，毕竟偌大的王府上下需要靠王妃来撑着，若是主母有恙，那王府的天才是真的塌了。等收拾完这些，林涧寒又想留在王府，而封清月也赶到了，也是劝着，别院虽不及王府冗杂，但仍有许多事情需要林涧寒亲自决断。林涧寒觉得可，与封清月相两人透过窗远远望了一眼便趁着夜色带着众人迁居别院。

而弘虔此刻不知府内如此动荡，她早已借着每日与王府送菜的大缸内成功躲过城外兵士的盘查。现下已经在城郊某个茅草屋内清点干粮与行囊了。这是弘虔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这么远的门，因着“穷家富路”这一说法，准备的数件衣衫中都有着不少的银钱，而也做了易容，现下只是普通样貌的郎君而已。

马匹也是最常见的那一类。虽然千里马脚程快，但于王爷所扮游商身份不符，思慎便准备了普通马匹。弘虔的打算是，计算好脚程，算好大概需要在哪处歇脚，在那处把原马匹卖掉，购置新马。而正当弘虔拿着铅条在身上的帛图作标时，隐约空中传来了马蹄声。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三，此时又戴着她那惯常的黑金面具，行色匆匆，正从远处策马赶来。弘虔揣好图，凝神细听，方觉这马蹄声音正是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不禁更为警惕，悄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利落地翻身下马，十三小跑至院内，见到有马匹正低头吃着草料，不时地甩尾。十三捻了捻草料，观之似乎是有人新添的，便知大概率是自己王爷应是安全脱身。未几，便向屋子方向拜到：

“墨公子，属下来迟，还望恕罪。”

弘虔听出是十三的声音，便从屋后缓缓走出，觉得疑惑：

“起来吧。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吗？”

十三起身摇头，将怀中的路引掏出：

“公子，您出来得急，路引遗至府中了。”

弘虔这才意识到，自己盘算了许多，竟将这个不起眼的物件儿抛却了，遂展开，查看一番：

“屋里来说话。”

“府内没人起疑心吧？”现下暑气正盛，这间破旧的屋子自然不比王府透凉，弘虔不住地用折扇扇风，觉得烦热。

十三向前，默契地接过弘虔的折扇，平缓地扇着风，道：

“王妃当机立断，与封侧妃一道，将无关人等都迁至别院避痘了。”

“影子那边，没出什么差错吧？”

十三打着风，不疾不徐：

“这倒没有。只是有一事，孙长史似乎出入您的清尘殿颇为频繁了，像是在有意探查什么。”

弘虔沉吟片刻，未曾言语，后又道：

“这是给他主子办事呢。”

十三不知道怎么回自家王爷的话，只是不语。片刻后，又说：

“属下有事想求公子。”弘虔歪了歪身子，好奇地打量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属下想跟着公子去越城。”十三收了折扇，俯身请命，坚定地道。

弘虔倒是有些弄不明白了，十三此人，也算是跟在自己身旁许久，从暗至明，与十二、十三两人一同保护着自己的安全，后入宫时因觉得仆从太多难免惹眼，只带了她一人。暗卫虽是训练严苛，但在自己身侧，也少了那些打打杀杀，只是难免若暗夜里的鬼魅一般行走，帮自己办些不便于自己出面的事宜罢了。十三身手很好，连一向痴学武功的辨明都说她根骨奇佳，若是能得大师点化必能成就一番绝学，弘虔有心想让她去跟着大师精研武学，但她身份特殊，自己的师父又总是云游四海，只能作罢。她又为人极为冷硬，不懂转圜，弘虔怕她惹上麻烦，都是让她以黑金面具示人。当年培养死士时，也是存了私心，没让她前去。

“为何？”弘虔悠悠哉哉地为自己扇风，盯着伏在地上的十三，道。

“属下担心公子安全。越城鱼龙混杂，不比江南。再者，属下亦是出身于此地，有些事情....属下想去解决。”

弘虔倒是觉得有趣，一向冷硬的十三居然也学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哄自己开心了：

“既如此，那便依你。只是，我所带干粮本只够我一人所用，这里有一套衣物，你先换上。我们去集市上置办一些东西，再行赶路。”

说着，便去屋内，把裹了几层的行囊拆开，从里面找了件玄色劲装，丢给十三后，便因着男女避嫌去了屋外。十三也没忸怩，快速褪下自己的衣衫，换了弘虔给的衣物。只是她穿上后，觉得内襟鼓鼓囊囊的，悄悄用了内力，低头扯开一看，竟是许多银票。一时之间，十三有些无措，拿着也不是，扔也不是，不知要如何处理。

还是弘虔在外酷暑难捱有些着急：

“十三，好了么？”

十三回是，弘虔便不用顾忌，随即便挑了门帘进来，见到的便是一个手里攥着一沓银票，有些无助的十三。

2024-10-24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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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柒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