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梦 第9章 梦之间

祈遥仿佛看到魔鬼般止不住发抖，拖着身体往后退，喉咙里只能发出毫不连贯的低泣。白潇的手僵在脸上，片刻后，反手捏住了忽然朝自己背后袭来的另一只手，他扭过头去，恶狠狠的说：“别用你的脏手碰它！”然后轻轻一拧，咔嚓一声，对面那只手便被折断。

原来赵老二并未被杀死，他只是痛倒在地，见白潇精神恍惚，忍痛拔出胸口的匕首，想趁机反制白潇，没想到对方早一步察觉到自己的意图，还生生折断了自己手腕，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少年人能够做到的了，更何况对方还如此瘦弱，他觉得一定是遇到了怪物，此刻他的震惊大于疼痛，竟未呼出声来，而是呆滞一瞬才想要逃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赵老二只觉被一团巨大的阴影覆盖，腹部忽然异常疼痛，他余光一瞥，竟见那少年嘴中长出尖锐的獠牙，正在撕咬自己的身体，在这剧烈的疼痛下，赵老二反而涌出一股力量，想要推开白潇，刚一起身，便被一只手掐住脖子，那只手是如此纤细，还带着自己的血，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赵老二只觉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吞噬自己的，是一双带着仇恨和孤独的眼睛。

白潇处理完赵老二的尸体后，便一直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他知道祈遥在赵老二死后不久便离开了，他在想她是因为被吓得腿软，走的时候才恢复呢，还是因为事情太突然搞不清状况，还是回村里找人善后，可是她敢告诉家人吗？她能告诉家人吗？她会提到我吗？如果提到我，在她口中我是什么身份呢？

白潇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自己会想这些，他更不明白，今天的太阳为什么这么炎热，虽然一直都很讨厌太阳，可是太热了，仿佛有几百根针扎在皮肤上，扎入血液中。可是他现在不太想理会这些。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想要抬手看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胸膛，四肢出现无数道红痕，那是被阳光灼伤的痕迹，而另他更为震惊的是，自己身体的毛发全部变成了白色。白潇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就像一叶扁舟漂浮在汪洋大海，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终于他忍不住朝天空发出一声叫吼，如同丧失幼子的野兽。

白潇闭上双眼，他知道，无论喜欢还是讨厌，今后再也无缘阳光。

星夜睁开眼睛，眼角有一颗泪珠滑落，梦境中的故事在这一刻终止，身体的灵力被不断拉扯的感觉也逐渐消失。视线恢复正常，而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凭借着方位练习的经验朝前走，不知过了多久，景象终于变得清晰，然后他看到一个人，那人正对着他盘腿而坐，长发披散，双目紧闭，而当星夜看清那人的脸后，惊起了一身冷汗。

他和自己一摸一样！！！

或者说，他就是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星夜有这样强烈的预感。

不等他回神，那人便开口：“你终于来了。”和自己一摸一样的声音。

“天之涯，地之角，梦之间。这里是所有除魔师毕生想要触碰的地方，驭梦术的核心，能够到达梦之间的人，可以解开世间所有梦境，我知道你现在遇到了危险，但也只能给你一个提示：烟花。此刻最重要的是解开白潇的梦境，其他无需多想，机缘到时自会明了。”

星夜当然不能不多想，对面的人像是知晓自己的心思一般，把你是谁？这是哪里？我要怎么出去等等问题抢先一步做了解答，星夜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像是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微微一笑，睁开眼睛。

和自己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是血红色的，而自己，是黑色的。

那人开口道：“谢谢你”

星夜察觉，那腔调，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哭意。与此同时，一道银色剑芒劈开，星夜看到，那人迅速消失，消失前，有一颗血泪消散在空气中，下一刻，朝梦从天而降，握着誓，忽然紧紧抱住了自己。

……

朝梦一言未发，星夜只能从脖颈处对方喷出的急切且温热的气息感受到朝梦应该是奔波而来，星夜不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虽说对方是同门师弟，虽然……好像也不反感，他还是打算推开他，就在这时，朝梦开口：“对不起，小师兄，客栈老板娘说的没错，我们不该来这里。”说完便主动放手，背过身去。

星夜看到朝梦的模样，猜想或许是刚刚分开的时间，朝梦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像刚才那般，毕竟再厉害，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且说不定这是他第一次领略梦境的诡谲离奇，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怕，有我在。”

朝梦仍没有回头，星夜察觉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不过只一瞬间，又恢复平静。

不知为何，刚刚发生的事让星夜觉得十分不安，他抗拒把这段经历告诉朝梦，于是先问道：“在古井那边，你发生了什么？”

“我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拖进了那口古井。”朝梦转过身，面对着星夜，伸出左手，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颗石头，冒着黑气，显然已经被魔气浸染。朝梦继续说：“我在井底发现了这个，这是白潇小时候堆石子英雄的最后一颗。”

“白潇就是白毛怪……”星夜把他所见的梦境讲给朝梦。

“看来，白毛怪的成因并不是那么简单，那口井极深，一般人类掉进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何况白潇身体瘦弱，衣着单薄，落入井中，不被淹死也会冻死。”星夜转了一圈，道：“如果是魔族就说的通了。魔族最喜食人类的灵魂，正好又喜欢居于阴暗潮湿的环境，有一类魔物名叫做坐井魔，据说这类魔物久居井底，魔力低微，靠着吸食意外落井人的灵魂和精力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如果真是坐井魔，它是怎么把白潇变成白毛怪的呢？白潇又为什么会落入井中？

朝梦浅浅一笑，道：“小师兄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它便是”说完，那颗石头忽然变成一只青蛙，头顶上还有一束诡异的绿光，青蛙跳到地上，鼓起声囊，呱呱叫了两下，然后用人类的声音说道：“两位除魔师大人饶命，小的什么也没做，是那个傻小子自愿的。”

“自愿？怎么说？” 星夜问道。

青蛙又呱了一声，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小的长话短说，话说那天小的正在观天，呱，忽然听到地面一阵争吵的声音，这些声音小的太熟悉了，就是白梨村里经常喜欢玩水仗的几个小孩，一个叫何其霸，另一个叫王元，他们以前玩的特别好，不知那天怎么发生了争执……”

“何其霸，你给我说清楚，你是在骗我，我娘不可能……不可能和……你跟我走，我们去找他们，还有你爹娘，当面说清楚，我不能平白让你折辱我娘的名声！”

“王元，你放手！我告诉你，我是亲眼所见，就是因为顾及你的面子，才单独把你带到这里来讲，不信你去问问阿七他们，看看到时候丢脸的是谁！”

“还有阿七？……这么说，你们全都知道？全都瞒着我！”王元后退两步“难怪你们最近都像是躲着我，一个两个看我的眼神都那么古怪，要不是我今天偷听到你们的谈话，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呵！”

“切，别搞得自己像个受害者一样，我说的是事实，倒是你，搞偷听，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和你娘一样，都喜欢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你闭嘴！要不是你们几个最近行为古怪，我会起疑心么？还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娘，你给多少人说过，有多少人知道？你现在去找那些人，告诉他们你是在说谎，你在骗人，你赶紧去！”王元双手扯着何其霸的衣领，可对方体型庞大，两下就扯开他的手，使劲一推，便将王元推到古井边缘，若不是王元双手撑在井边，差点掉到井里，他一阵心惊，又是恐惧，又是气愤，而对方也被彻底惹怒，破口大骂：“呸，你叫我闭嘴，你配吗？不怕告诉你，我早就对你厌烦了，一天到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们后面，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现在给我装什么英雄好汉，哦对了，说起英雄，连那个白痴英雄都比你有种，你不是想让我找他们说吗，好啊，我去，我现在就去，不光之前的那些人，我还要告诉其他人，告诉夫子，告诉祁大夫，告诉村长，告诉你爹，我要告诉他们你娘和那个赵老四在树林里是怎样卿卿我我，不知廉耻！”

关于王元娘亲和赵老二偷情，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何其霸早就抛之脑后了，只是前阵子不知为何，以前的几个伙伴又开始谈论这些话题，当然谈论起来总是要避开王元，他现在倒不当那个叙述者，只是围在其中听他们胡侃，没想到，会被王元听去，还当着大伙的面被他质问，他本来不想理会，可一向唯唯诺诺的王元变得咄咄逼人，让他莫名火大，现在居然还敢命令自己，简直可笑。更何况自己说的本就是事实，难道还怕他不成！

何其霸上课很不认真，现在在气头上，更是随便抓着一个词就乱用。可听在王元耳朵里，却十分扎人，他一边忍受着何其霸的污言秽语，一边又十分担心何其霸真的会和大人们捅开这件事，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无论如何，王元没办法接受何其霸说的事情可能是“事实”，既然这对他们来说是秘密，那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好了！

王元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忽然抬眼，惊讶地叫：“白潇，你怎么在这？”

何其霸听到这个名字，吓得连忙转头，白潇这个硬骨头，他可不想啃，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见他身单力薄，拦路找他收“保护费”，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自此之后，他找白潇的麻烦都是成群结对，从不敢孤身一人，可现下只有他和王元，而且王元还处在自己的对立面，以一敌二，绝无胜算。可他转过身去，四周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白潇。就在这时，王元忽然抓着他用尽浑身力气一撞，将他推进井中！

“你就到地狱去诉说吧……”王元说完，转身逃开。

何其霸没有防备，掉进古井，下坠时慌乱中抓住古井边缘的一个缝隙，脚也嵌进一个微小的缝隙之中，他死里逃生，又惊又怕，可身体沉重，自知撑不了多久，巨大地恐惧让他哭着大喊救命。

他无助地看着天空，所幸没多久，真的有脚步声传来，可当他看到来人是白潇时，绝望又布满全身。

白潇今日是恰巧路过这里，听到呼救声，赶忙来到井边，看到令他诧异的一幕，他来不急惊讶发生了什么，连忙拉住何其霸的手，何其霸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惊喜，可白潇顾不上这些，他发现何其霸掉落的位置稍微有点低，他需要将半个身子探入井中才能双手抓住何其霸的手腕，他将腿蹬成弓步，身体尽量往井下，双手抓住何其霸，用尽全力往上拉。

“你要撑住，加油！”

何其霸借着白潇的力气，脚踩着古井边缘慢慢上移，就这样一步一步，终于逃离死亡的魔爪，可就在他跨出古井的同时，白潇身上掉出去一个东西，那是一颗石子，三年前，他用来描绘英雄的石子。

想要成为英雄的梦想并不可耻，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捍卫梦想的勇气，而你做到了，所以不要抛弃它，不要让自己后悔。

少女的话语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白潇耳畔，他如同入魔般大喊一声“不！”随后，整个身体随着石子的轨迹落入井中……一片巨大的水花溅起，片刻后，水面只剩几圈波纹渐渐消散。

“不……！”何其霸脑中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短短半个时辰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每一件都匪夷所思，他浑身颤抖着，身体发软，靠在古井边缘，缓缓下滑，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直哭一直哭，哭了很久，哭到最后没了力气，才缓缓发出嘶哑的声音：“白痴，那只是个石头呀！”

夜幕降临，黑暗开始吞噬大地，像要把一切掩埋……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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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梦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