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曜看着九幽恼怒模样轻轻一笑,自顾自往身后的花丘走去,每行一步,地上的及膝的花往后退散一步,留下一条通向山丘顶端的小道。
“随我来!”
他将九幽带到了山丘顶端,九幽远远瞧见了隐藏在花丛中的那个身影,将手中的神枪握的更紧了些。
“这凡人女子有意思的很,也聪明的很,难怪你会对她动情!”
九幽并没有理会清曜的想法,他们正身处于魇兽创造的梦境中,对于仙人来说无关痛痒,但凡人若是被困得久了,便再难走出梦境。
“废话少说,你伤了她我绝不会饶过你,但在此之前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已经暴露,雷霆司的那位恐怕早已动身,你是逃不走的!”
九幽说罢,蹲下身去检查千羽身上的伤,梦境里的伤害最终都会反映到肉身上,千羽伤得很重,几乎可以说是奄奄一息,这种伤若是落到寻常人身上早就死了,但她依旧坚强地活着,像是野蛮生长的野草,任凭风吹雨打也能坚韧生存。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隔空朝她渡了层仙气,如丝如缕的光芒进入她的身体,瞬间将她破损的身体修复好。
“她对你就这么重要?”
清曜冷眼看着他触犯天规,随意把玩手上的昙花,“那我于你呢?可否同她一样重要?”
九幽收回了悬在空中的手,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将手上地昙花一扔,“还记得鬼岗吗?刺向我的一枪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九幽眉头一皱站起身来,目光凛冽看向清曜,冷声道:“我同你说过无数次,你被妖魔所惑残杀同胞,那一枪只是为了阻止你!”
“阻止我?胡说!”他向前几步靠近九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那时分明是在笑啊!”
九幽懒得同他争辩,之前的他尚还能控制心魔,如今疯得厉害,根本分不清梦魇和现实,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他用神枪逼退了清曜,拉开两人距离,冷声道:“老实呆着,莫要再轻举妄动!”
清曜见他反应大笑起来,笑罢后一把抓住锐利神枪,眼中怒意熊熊燃烧,“有浮菱纱在,就算这里闹出再大的动静,天界也根本无法知晓,是你给他们通风报信,你又要背叛我!”
他说罢,浑身仙气沸腾起来,神枪在他手中发出如临大敌般的铮鸣声,九幽迅速抽回神枪,“魇兽创造的梦境连一招都撑不住,要打,出去打!”
说罢,他将神枪往天上狠狠一划,藏在天幕之后的眼睛露了出来,黑色鲜血喷涌而出,还未来得及呜咽便化成一道黑烟散尽。
梦魇破碎,千羽愕然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她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突然发觉这副身体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噩梦。
但九幽逃命的背影依旧环绕在心头无法散去,她连忙在周围四处寻找,直到看见地上躺着的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令她惊讶的是,九幽的身体虽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浑身却被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她拍了拍他的脸试图唤醒他,但他依旧紧阖双眼,昏睡不醒。
“圣女,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青斛的声音从沙堆一侧传了出来,话音一落众人陆陆续续醒来,拨开沙堆走了出来。
“九幽这是怎么了?”她见到异样,身上沙子也顾不得拍掉,连忙凑到了千羽身边。
千羽没有回她,目光深沉盯着九幽的脸,替他擦去脸上沙土。
“得救了,我们终于得救了,阿姐你快过来!”
陆寅时的叫嚷声从远处传了过来,青斛顺着他的目光遥遥看去,眉头紧锁道:“圣女,浮虚境的宝物就在前面,咱们快过去吧!”
千羽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任由裴昭彰将九幽背在背上。
不知道为何,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她摆脱了梦境醒了过来,九幽看起来也只是累得睡着了,没有任何异常,所有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但她心中此刻总是惴惴不安。
“想什么呢?我们都活下来了,多亏了你!待会儿只要将那些脏东西烧个干干净净,神仙说不定就会现身,咱们该开心才对!”
荀绯见千羽神色凝重,陪在她身旁安慰她,但千羽忧思甚重,眉头始终紧蹙着,“阿绯,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话音一落,荀绯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上轻松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嗯,我听着呢!”
“我在瘴林出事的那晚并没有亲眼见到荀前辈是如何死的,但是荀前辈却极有可能因我而死......杀死他的人正是九幽!”
“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是九幽,他怎么可能杀得了我阿爹!”荀绯的话音有些微微颤抖,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九幽他.....并非常人,出事的那天晚上,荀前辈已然被心魔控制失了神智,我当时过于自负,总觉得自己能够救下他,九幽劝我,我不肯,甚至还冲他发脾气......”
“但受伤后我血脉尽裂,九幽或是以为我死了,又迫于被失控的荀前辈威胁,故而才下了死手,我们都不是有心的,但荀前辈的死却与我们脱不了关系!”
“这件事是我来到这里才逐渐意识到的,进入浮虚境后,陆寅时对他的态度一改寻常,定然是亲眼瞧见到了他动手的那一幕......之前之所以一直瞒着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但现在不需要证据我也可以肯定,他跟我们绝不是一类人。”
荀绯听罢,一双杏眼噙满泪水,满心的恼怒在此刻都化成了一汪深潭,死气沉沉,她将千羽搂入怀中,如泣如诉道:“千羽,谢谢你告诉我一切,我原本恨死了那个杀死我阿爹的神仙,但若是为了救你,便罢了......我也早该放下执念才是!”
“来这里之前我总觉得那是我阿爹,无论好与坏,他就是我唯一的阿爹.....但直到我亲眼见到了皮妖,皮妖幻化成的人完全一模一样,但纵然再相似也根本不是她本人,真正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阿爹在失控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这都不是你们的错,我知道你想救我阿爹,我该谢谢你才对!不是你的错......千羽,这都不是你的错!”
心中所想一口气说了出来,荀绯只觉得轻松无比,她拍了拍千羽的后背,满脸心疼道:“别想那么多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还有我呢,还有裴石头和青斛呢,我们都会陪着你!”
“是啊,圣女,还有我呢!我一定会陪着你的!”青斛抹了把眼泪,站在一旁呜咽道。
千羽难看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她揉了揉青斛的脑袋,轻笑道:“嗯,都会过去的,离了他我照样能好好活着!”
说罢,她目光坚定看向远处的光亮,轻叹了一口气,所有的执念在这一刻仿佛都化成了一口浊气被她吐了出来。
九幽欺瞒她的事情很重要,对她而言似乎又没有那么重要,但现实**裸地摆在眼前,神仙连对凡人动用仙术都不可,又能如何能同凡人相守相恋呢?
他们注定要分开,与其让九幽难以抉择,倒不如她早些下定决心。
迈进光亮的一瞬间,面前的场景瞬间开阔起来,他们又回到了奕城。
头顶和煦阳光驱散心中阴霾,照亮了场地中央圆形的书柜,其上无数的秘籍藏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陆寅时和曹怀安此刻几乎是埋在书堆,因为禁制每个人只能拿走一本,两人像是生怕耽搁一点时间,在书堆里挑挑拣拣,乐不可支。
反而陆海衣倒显得极为镇定,见到千羽一行人过来,露出了一惯的冷漠神情。
安顿好了九幽,千羽端起手臂走到书架一侧,故作一副挑选书册模样,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她挥了挥袖子,轻蔑地看向二人道:“随我过来!”
陆寅时和曹怀安正在兴头上,又如何会听她的,千羽嗤笑一声,攥紧了拳头,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二人瞬间呆楞住,一个个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找死!”陆海衣怒不可遏地抽出剑向千羽刺来,千羽灵活躲开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掉她的剑,手刃转眼间离她脖子不过一寸。
陆海衣从小苦学玄阳宗功法,自认为在江湖同辈中无人可敌,故而向来心高气傲。她从没亲眼见过千羽的招式,只当江湖传闻是道听途说,直到此时才感受到她的实力,顿时惊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要做什么?若我们都死了,你以为你赤蛊宗还能好好的?”
她鼓起勇气朝她叫嚷道,但充满气势的话到了千羽面前却弱了几分。
“我说过,到了最后一刻再做决定也不迟,是选择活下来,还是拿着宝物去死,你们自己决定!”
随着话音落下,千羽收回了手,轻抬眉梢又道:“我下了毒蝶蛊,若是反抗,会死得很惨,不信,可以试试!”
曹怀安坐在地上擦去额前冷汗,他好不容易才活到了现在,面对眼前成山的宝物只觉得万分可惜,但刚刚腹中的疼痛又不得不对让他千羽万分忌惮,于是他趁着千羽背过身,偷偷摸摸将手边的秘籍塞进了鞋筒里。
但他的小动作又如何能瞒得过千羽的耳朵,千羽摩挲着指尖的母虫,狠狠捏碎,偷藏秘籍的人瞬间有了反应,倒在地上不停抽搐求饶,声音凄惨尖锐,回荡在空旷场地上久久无法散去。
不出半炷香,声音停了下来,倒在地上的人也没了气息。
众人看向曹怀安的尸体只觉得目瞪口呆,任谁都没想到千羽竟真会为了此事杀人。
尸体没一会儿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下蠕动,紧接着无数蝴蝶从肉茧中钻了出来,破茧成蝶,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银色光芒,四散飞离。
但这般美轮美奂的场景却莫名透漏着几分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千羽用手指轻轻托起一只蝴蝶,歪了歪脑袋挑衅似的看向陆海衣,冷声道:“我知道你藏了,交出来吧!”
陆海衣虽然不服气,但很清楚眼下的局势,心一横,从袖中掏出秘籍扔在地上,气愤道:“如你所愿!”
千羽没有理会她,动了动手指放飞银蝶,用她那阴冷目光扫向陆寅时,陆寅时吓得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连连摆手道:“我没拿,我真的没拿!”
“青斛,放火烧书!”
“好嘞!”青斛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满脸兴奋地朝书堆走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硕大的火球轰然落地,激起漫天灰尘。
千羽被前方震动惊到,连连后退,就在快要撞到一侧山体时,腰身忽地被一只手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