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董天赐叫玉楼一吓,一动也不敢动,玉楼身后这时也转出两人,正是明琅与岑子佑。
岑子佑一瞧见董天赐的脸,眉头一挑,轻蔑一笑道:“他倒是好兴致。”接着手一挥,身后尾随而来的四个侍从之中便走出来一个将董天赐抓住了,另有两个抢进东厢房里便搜,屋里头的窑姐儿叽里呱啦乱叫,也被其中一个侍从推搡着出来立在一旁,狼狈整理衣衫。
“你……你们是谁!”屋子里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那两个侍从行出门来对着岑子佑摇了摇头,这才叫董招娣像是明白什么一般低低喊叫了一声,“你们做什么!”
言语间便要去扯董天赐,却不想玉楼一个跨步横在董天赐和董招娣之间,只是冷冷觑她,轻叹一声道:“这事同你没什么干系的。”
而那董天赐叫人将双手抓在背后,动弹不得,他是娇养长大的,便是后来家道中落,他姐姐也不叫他动半点家务,只是叫他读书习字,好走正道。现今叫这强壮汉子抓住,只是觉得疼痛难耐,忍不住对董招娣呼喝道:“你这蠢货!怎么还不来救我!”
董招娣近十年来都叫他这般对待呼喝,心中不觉不适,可一旁的岑明二人却是眉头一皱,岑子佑使了个眼色,那擒住董天赐的人手上便更使几分劲,董天赐一下子只觉得胳膊都要叫人拧断,脸色惨白,哀嚎出声。
可他呻吟声还来不及出口,便被人在嘴里塞了一块东西,这下子半点声音都发做不出了。
那一旁的窑姐儿瞧见眼下状况,身子抖得更是厉害,岑子佑睨她一眼,并不做理会,只是转头对董招娣道:“董家大姐,我这里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同你弟弟有些干系,想请你弟弟去我那里走一遭。”
董招娣却是不管不顾,只管往自己弟弟那里去扑,可那侍从怎么会叫她得逞,董招娣试了多次,连董天赐的衣角都触碰不到,逼得狠了,便要去抓侍从的手臂去咬,那侍从手上使力,便躲开去,反将董招娣轻轻推开,董招娣叫他一推,跌坐在地上便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闹得极是响亮,形象全无,只是倒在地上胡乱扑腾。
岑子佑却早叫众人关好院门,声音便是有,叫得人来也瞧不到分毫。
众人站在那里只是冷冷瞧她去闹,一点反应也无,岑子佑反倒使了个眼色,叫那董天赐哭得更狠,呜咽一声便跪倒在地上。
那董招娣闻得董天赐这一声响,一下子停住,接着复又扑上前,但再一次被推开,她见撒泼无赖不成,又见抢夺不回,便急忙跪在岑子佑那里磕头道:“贵人!贵人!我那弟弟也不知道哪里冲撞了贵人,我董家就他一根独苗……”
岑子佑连忙避开她这一跪,心里极是不适,眉头紧蹙厉声道:“停下!”
她连喝几声,董招娣却仍是磕头跪拜,明琅心有不忍,只是示意左右将她架住,那董招娣磕到头晕,又叫两个男子牢牢把住臂膀,再也动弹不得。
岑子佑见她停下,便对董招娣道:“董家大姐,我答应你,不会动你弟弟一根毫毛,也绝不会伤他性命,只一件事先问你,若是你能答的上来,我便放了你弟弟如何?”
那董招娣哪有不从,只是点头如捣蒜。
岑子佑道:“你弟弟有个时常往来的朋友是不是?”
董招娣额上已磕出淤伤,头晕脑胀,可听见岑子佑这样问道,急忙道:“是,是个斯文的中年人,左不过三十来岁,比我年纪大些,但瞧人的眼色并不是叫人舒服,总是眯着,有些瞧不起人的样子,他同我弟弟关系交好,常来此处,同屋一道睡了……”接着她像是想到什么,又大声道:“贵人!莫不是这个人招惹了什么事,牵连了我家天赐?”
岑子佑道:“这个你就不要多问,我只问你,你最后一次瞧见这人是什么时候?”
董招娣支吾一声,想了一会才道:“五日,约莫五日之前。”
“之后就再没来过?”
“他往常都会间隔一日再来,可之后就再没来过。”
岑子佑又问:“来这里?就他一个?”
董招娣道:“就他一个,五日前戌时前后来的,待到亥时三刻便走了。”
岑子佑眉头一皱:“没有过夜?”
董招娣哪里敢有所欺瞒托大:“不曾,我那日也觉得奇怪,我夜里睡得迟,往日里他都是宿了一夜再走的,那夜却不知为何连夜走了……”
接着董招娣连忙道:“贵人!我家弟弟是个老实孩子!便是平日里喜欢出门饮酒作乐,有些轻浮浪荡,但也绝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晓得他的,他平日里胆子小……”
岑子佑眉头一皱,示意侍从将董天赐带到房中,将高声惊呼的董招娣拦在门外,自与明琅玉楼进得屋中,只见得屋中陈设华丽舒适,岑子佑只看了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叫侍从取了董天赐口中物什,转身问他:“你现下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说了老实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有丝毫隐瞒作假,第二个么……”
岑子佑话未说完,目光一转,侍从便用指头顶出半截刀锋,那董天赐便急忙低头喊道:“我选第一个!”
既得了这话,侍从便将手一松,从一旁取了把椅子请岑子佑坐下,这病弱美人声音轻柔,叫人心喜,可话里行间透着凉意,叫董天赐这种软骨头如何还敢多话,只是跪在下头不敢看她。
岑子佑问道:“你同聂休是什么干系,一五一十从实说来。”
那董天赐不敢托大,自是瑟缩说了。
原来董家遭了难,家道中落,董天赐又过惯了好日子,如何能忍?他家中虽是落败,但好歹多少留了些东西,可那些东西董招娣是没资格碰的,全在董天赐手里,这浪荡公子哥便将值钱的东西都只管出手典当,而接手的铺子便是浩江城中的芥子居。那东西典当,自是要有老练的师傅掌眼把关,而董天赐天生一张白净细嫩的面皮和纤弱的身段,一来二去,便叫那聂休注意到了。
那聂休受了芥子居的聘用,钱财从来不短,长相家室也是不差,自是香饽饽一个,只是那城中媒人踏破门槛,却无一人能成,盖因聂休性好龙阳,耽于男色,如何肯近女子之身?而董天赐来的店中,聂休自然是惊为天人,有意勾搭交好,又借着董天赐家中潦倒,但花销又大,便半诱半迫,同董天赐有了不清不楚的干系。
而聂休与董天赐缠的久了,便更是食髓知味,一个月里头起码有半个月都宿在他为董家姐弟租赁的小院里,只是董天赐碍着面子,从不敢叫姐姐知晓,在外只做好友结交,竟也瞒了有些时日。
他哆嗦说完,也不敢再多话,明琅立在一旁听罢,面上略带惊奇神色,而玉楼则是声色不动,只是双眼微眯,眉头微蹙。
至于岑子佑,但见她听罢笑道:“就这些?”
她这话问得柔和,可落到董天赐耳中,还是叫他不免一颤。
董天赐听得这三个字,下意识抬头瞧她,只见岑子佑眼中冷光森森,急忙又跪伏在地道:“只……只有这些。”
岑子佑道:“若真得如此,那他又怎么同项三扯上什么关系?”
董天赐一听到项三这两个字,头猛地一抬,竟在这凉爽天气满头是汗,抖若筛糠。
岑子佑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抚掌轻笑,连道三声好,接着又道:“还是不说吗?”
她话音刚落,那一旁沉默者的侍从便将雪白一口钢刀从鞘里拔出,那冰冷冷的刀刃便贴上了董天赐白细的颈子,董天赐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叫侍从这样一吓,竟一下子失了禁,尿了一□□,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我滥赌欠了一大笔钱,三爷逼了我,说如果不还钱,就要将先将我的指头一根根砍了,然后再砍了我的胳膊,断了我的舌头,一点点把我折磨死了,我怕,我真的怕……”
岑子佑大半张脸隐在昏暗室内:“你怕疼,更怕死,所以你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董天赐抖得更厉害:“姑娘,姑娘都知道了……”
“要求是什么?”
董天赐只是浑身发抖,面上涕泪纵横:“要求我……要求我把聂休他骗到赌坊去,只要骗得他上了赌桌,签下字据,我的债务就会一笔勾销……姑娘,这些都是实话,我……我不敢再有所欺瞒了……”
岑子佑笑了一声,用手盖住自己的大半张脸:“是了是了,你是聂休心尖尖上的宝贝,你出了事,他又怎么会不理?”
她将手一指这屋内装饰陈设,但见这屋中一应器具俱是上成,光凭董天赐这样的浪荡子是决计用不起的。
明琅在一旁听了半晌,也意识到了什么道:“你们约莫是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戏,他这样珍爱你,只怕要斩了你的指头,都像砍在他心尖尖上,又怎么舍得你出事?”
岑子佑道:“之后呢?”
董天赐道:“那字据上兴许是做了手脚,他每月所获甚多,但落在那上头,却也是杯水车薪,有一月甚至于连这小院的租金都险些交不出来,我那时……”董天赐说到这里时面色慌乱,在场众人都已能瞧出他的心思了。
岑子佑扫了他一眼,冰冷冷的美人轻嗤一声:“你那时只怕想卷了他剩下的东西跑走,可你现下还在这里好好呆着,只怕是有旁的缘由。”
董天赐叫她看穿,只觉得面上涨红,好似自己衣衫被脱尽,赤条条落在众人眼里,竟觉得羞愧起来:“是,是,姑娘猜的不错,那一月虽险些付不上租金,但好在最后关头还是续上,才叫我不至于被赶到街上去,之后我还担忧害怕,可他宽慰我,已找到了解决之法……”
话说到这里,岑子佑又如何不知这聂休的解决之法?想必这一开始就是个局,有人借由董天赐引得聂休入局,从而再借聂休之手盗出芥子居之中的古玩收藏,而聂休或许是害怕盘点库存之日事情曝光,便急忙在事发之前遁逃离开……
可是不对,有些地方不对。
岑子佑面色沉沉,隐在黑暗之中,只觉得这一些事情之中绝对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她想不出哪里不对。
“……如果他都能为着你揽下着巨额赌债,现下又怎么会忽的遁逃失踪?”正在这时,在一旁听完全程而未发一言的玉楼冷冷开口,“以芥子居的本事能力,他若要逃,又如何能逃得开?除非……”
“除非他已经死了。”
岑子佑在一旁接下话头,冷声开口,目光又转回到董天赐身上:“董公子,我本想问清楚事情原委,便放过你去,只是可惜……”
“你还是要和我走这一趟了。”
2023.07.19修改错别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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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也攒眉千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