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拔眉头紧皱,冷哼一声道:“你确定你要在这里同我说事?况且……那位说是要见你。”
苏帕瓦里站直了身子,伸手抓了抓他那头浓密的卷发,月光灯影之下,他的神色更叫人不能猜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听他道:“什么时候?”
“现在。”赫拔话音刚落,忘怀就见那苏帕瓦里轻轻一击掌,便从屋外行过来一个年轻人来,那年轻人脚步迅捷,穿一身黑衣,似乎极为寡言,大半张脸都没在黑暗里,手中捧着一件厚厚的皮裘。忘怀见这人脚步沉重,显然没有功夫在身,行到近些,站在灯笼与月光之下,忘怀不免微微吃了一惊,险些叫出声来,盖因这人有半张脸都叫火给烧毁了,极为骇人可恐,只能从此人尚且完好的左半张脸看出,容貌未毁之前,此人模样也是俊俏,但这人现下眉眼沉郁,显然心事重重。
那苏帕瓦里一瞧见这年轻人,眉头便紧皱起来,扭过头去,瞧也不愿意多瞧一眼,又嗅闻一口手中的药膏,对着那年轻人道:“你将这里收拾一下,我有急事,今夜出去一趟。”
那年轻人似乎对于地面上两个死人毫不意外,习以为常,但见这人点点头,伺候苏帕瓦里穿上衣衫,开口道:“您今夜还回吗?”这人一开口,忘怀更是大吃一惊,此人的嗓音嘶哑无比,好似两块粗粝的岩石来回碰撞发出的声响,令人牙酸,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才叫此人的声音变作这般。
苏帕瓦里道:“出了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阿七,明早不用你侍奉。”
那被唤作阿七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倒退几步便又没进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赫拔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待到那个阿七退回暗处,才冷声道:“这小子跟你多少年了?也有些年头了吧?”
苏帕瓦里道:“十三四年大概也是有的了,怎么?”
赫拔道:“你不是最讨厌丑人吗?就这样一张脸,你瞧了也不会觉得膈应吗?”
苏帕瓦里哦了一声,继续整理衣冠,漫不经心道:“是啊,是很丑,但是你要是能给我找到一个和阿七一样好用的人,还长得好看,我换掉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赫拔冷笑道:“给一口饭吃,就愿意叫你像狗一样使唤的也就这小子一个了吧?谁能受得了你?”
苏帕瓦里听他这样说话却也不恼:“既然你找不到人换,又在这里说什么?好了,那位找我,还在这里说什么话耽误工夫?”
说罢便将腿一迈,神色又变得肃然,同那赫拔一道出去了。
忘怀待这两个人一走,便急忙紧随其后跟上,纵身跃起,但她想到这赫拔功夫高深,只怕不好过多靠近,便只敢小心翼翼远远跟随,见得这两个人左行右转竟行到一处小小的废园之中,那院中在只有几座小小的假山和半截断墙,四望而去竟无藏身之处,白茫茫大雪一片,忘怀心道:“这群人好谨慎,晓得在屋中谈话,只怕有人在屋外听了去,倒是选在这荒无人迹的废墟,却是一眼就能瞧见有没有人偷听了。”
那忘怀在屋上看这两个人站定,而似是雪夜风寒,这两个人却是不由自主往废院那半截断墙走去,好挡一挡风,而那半截断墙上方不远却是隔壁院落遥遥伸出一段屋檐来,忘怀本来还在担忧不知如何听得清这两人说话,见得如此情形,不由心中暗喜,连忙悄无声息行到那里,攀住檐沿,低低伏下身去听。
只听那苏帕瓦里语带焦急低声道:“方才你同我讲城主府有刺客潜入,路上问你,你又不说,现在没有别的人在,你总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赫拔睨他一眼道:“主人夜间休息练功时,有人闯进府中刺杀,但是好在这人本事不敌主人,虽伤了主人,但那个小贼也受了主人一掌,但你手底下的人忒没用了些!管不得他进来,他受了伤,竟也叫他逃了出去!”忘怀听他语带不满,又见他面带怨气,显然很是不快。
苏帕瓦里慌忙道:“那主人的伤重不重!他、他的功夫本事远在你我之上,谁这样大的胆子敢……”忘怀心想:“这赫拔的功夫武艺已是不弱,而他们口中的主人本事功夫却都在这两个人之上,这赫拔心高气傲,只怕他们口中的‘主人’是个极厉害的人,却不知是谁能够伤得了他?”
赫拔冷哼一声道:“只是手臂上破了条口子,倒是不打紧,但是今夜这事,你必定免不了责备处罚!”
苏帕瓦里长舒一口气道:“主人没什么大碍就好,不然我就算是挨一百下、一千下鞭子,也心中难安。”
赫拔道:“收起你的心思,主人可不想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你心里清白。”
苏帕瓦里道:“能够待在主人身边,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我……我又怎么敢有别的肖想在?”
赫拔道:“你最好是!哼,你那些个玩意儿,哼!”
忘怀听得这两人这样一番说话,心道:“什么肖想?”这才想完,脑中忽的窜起一个念头,暗道:“莫非?”
苏帕瓦里张嘴欲再说什么,却忽的止住,于此同时赫拔也开口道:“那位来了。”
说话间,忘怀也听见废园西面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那步伐轻捷,行动迅速,而那引起在场三人注意的人正穿过半明半暗的地方,假山将月光分割,洒落在他的身上。忘怀一时之间无法瞧清来人的相貌,但是能从来人的身形判断出,那是个高挑强壮的男性。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在皑皑积雪之中更难以分辨他的存在,但从披风的缝隙之中可以瞧清楚他的穿着打扮,这人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衣袍,靴子却是上好的皮靴,踩在雪中不会浸湿,也不会叫寒冷侵袭,显然来人的身份不会一般,不然也不会叫赫拔和苏帕瓦里这两个心高气傲的人同时变了脸色,向他低头俯身行礼。
那人的披风兜帽将脸面盖住,遮挡严实,走到两人身前时也不曾摘下,忘怀只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紧抿的唇,以及高挑的鼻梁。
“苏帕瓦里!”那人低声斥骂道,“你手下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苏帕瓦里叫他喝骂一句,低下头来,不卑不亢道:“少主人,是我手底下的人无能……”
被称作少主人的男子道:“我好不容易才叫父亲将城主府的守卫权责交给你,可不过几个月你就敢出这样大的纰漏!”
苏帕瓦里听他训斥,连忙单膝跪在雪地之中,将头垂得更低,少主人抬起穿着靴子的脚来,一脚踢在他肩上,苏帕瓦里丝毫不敢防备,叫他踢倒在地。忘怀心道:“我方才瞧见这人出手狠辣果决,只怕功夫不差,这少主人虽然也有武艺在身,但只怕并不及这苏帕瓦里,可苏帕瓦里却半点不敢反抗,任由他责骂,倒是稀奇。”
少主人冷笑道:“这次刺杀你受罚必定不会少,但你晓得父亲的脾气,若是你在他面前多辩白一句,只怕在他心里便更是厌恶三分,但你若是默默忍了,兴许他还能看在多年情分上饶你一次,只是……”
苏帕瓦里叫他踢了一脚,却仍不敢有半点怒气,毕恭毕敬道:“小人明白,只是城主府的守卫权不好再拿在手中了。”
少主人静默片刻,从上到下看他一眼道:“起来吧,另外,我还有一件事叫你去办,若是做成了,我还愿意在父亲面前给你说上几句好话。”
苏帕瓦里道:“但听少主人吩咐。”
少主人道:“昨夜到今晨月亮湾的事,你想来也已经收到消息了。”
苏帕瓦里道:“这个自然也有所耳闻,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大的胆子……”他言语之中虽是平淡,可忘怀听得出他杀气腾腾,忘怀心中偷笑道:“哈!你们当然不知道谁有这样大的胆子!不过就是一个路过的人路见不平,要捣了贼窝,你又查得到是谁?”思忖间,忘怀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少主人道:“去查查,是谁下的手,将人处置了,我倒想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在我的地方对我的人下手,若是找到了人,管你有什么法子,势必要从这人嘴里查出幕后主使是谁。”忘怀心中应道:“嘿嘿!哪有什么幕后主使!只我想做就做了!”
苏帕瓦里自是领命应下。少主人见他任人打骂,语气稍霁:“说回今夜之事,此事一出,若是仍叫你们按照原来方法行事倒也还好,那城主府外围的戍卫之权还在你手中,多少方便行事,怕就怕……”
苏帕瓦里道:“怕就怕主人又起用安德拉……”
少主人道:“父亲行事深谋远虑,捉摸不定,岂是我们所能猜透?”
赫拔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抓住刺客,戴罪立功,兴许还有转圜余地。”
少主人道:“这也是我所虑之事,可有些事,办得好了,危机也能变做好事。”旋即这少主人朝向苏帕瓦里道:“据最后瞧见那小贼的兵士说,那人往城南逃离,你晓得那里是安德拉的地盘,可若是你能抓住人……”他言语一顿,冷笑一声:“你办得好,说不定那老匹夫要求到我这里,哼!我看他到时候低不低头!”
忘怀听他言辞毒辣,竟有将那刺客同南莫罗安德拉牵扯上关系的想法,不免又多看这少主人一眼,瞧见他唇边勾着一抹算计的笑容,心想:“此人下手狠绝,满肚子阴谋盘算,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苏帕瓦里闻弦歌而知雅意:“想来那刺客会从少主人想找的地方找到。”
少主人道:“很好,你现在领命速去,不可再有耽搁。”苏帕瓦里自是不敢多言,应下之后,便又立时转身从废园奔出,却留赫拔同这少主人处在远处。
那废园之中冷风直吹,清光明月之下,谁也想不到这里会有段阴谋就这样商定了。
少主人道:“木亚整口牙都叫人打落,吹了西北一夜寒风,被人发现的时候没死都已经算是万幸,也不知道来人究竟是谁,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出折磨……”
赫拔道:“只是月亮湾赌场遭毁,木亚出事,只怕一时之间……”
少主人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人总是有的,木亚没了,还有人前仆后继上来想坐那个位置。”那少主人诶了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道,“比起他的死活,我更担心我的那只鹰……”
赫拔道:“混乱之中,逃窜丢失都是正常。”
少主人道:“我已派人着手去查,本来正心忧父亲问起此事该当如何,但现下刺客之事,只怕父亲一时也抽不出时间,空出心思来问这件事。”
赫拔道:“虽然如此,但还是要快些找回才好。”
少主人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先回去,等等你再回来,不好叫父亲察觉。”
说罢那少主人便如一开始出现一样,又踏着雪消失在阴影之中了。
这是补上周三的
上周五的也会补
因为年底工作真的很忙
所以这周的量就不更新了
啊……
好累……
【修改错别字】2024.09.2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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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星稀河影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