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见陈醉仍是嬉笑说话,好似身份暴露这事半点不挂在心上,又见她面上的胎记也不附着,便轻叹一声道:“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陈醉却将笑一收,摇了摇头道:“也不全是如此。”接着又龇一口白牙,嬉皮笑脸道,“那东西敷在脸上实在不舒服。”
玉楼听她这样讲了,便借着那火光去瞧陈醉的脸,果见她面上有一块地方微微发红,正是假胎记附着的位置。
玉楼心中不免有些心疼:“既然已叫她察觉发现,索性明说了。”而后顿了顿道,“都已有些发红了,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贴了,去往见明城一路还不知多久,咱们到时候同顾老板那两个终日形影不离,作假作的也要累了。”
陈醉听她这样讲了,脸朝向玉楼,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瘪瘪嘴,委屈道:“痒。”说完伸手就要去抓。
玉楼听她这样说了,又见她方才脸上确实发红,伸手要抓,就急忙将陈醉的手扯住,抓在手心,急道:“不要乱抓,若是抓伤了不好,你靠近来些,我给你看仔细些。”
陈醉动了动身子,挪着近了些,随后下巴一凉,是玉楼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那指尖点在陈醉面上冰凉凉的,却又带着些微的痒意,陈醉忍不住偏头想要躲开,却忽的觉得有热气拂面,但听玉楼叹了一声,柔声道:“动什么?”
这洞中昏黑,火光照亮有限,相距即便只有数尺之距也瞧不清楚,玉楼直凑到陈醉脸颊旁,想要借着那并不明亮的火光瞧清楚陈醉面上的不适之处。
而陈醉听她声音,这才知道两个人靠得很近,那吐息拂在陈醉面上,直叫她心怦怦乱跳,她不由抿了抿唇,头往后一点道:“突然、突然不痒了。”
玉楼停下观察她面上肌肤的动作,掀起眼皮子瞧了陈醉一眼,这才惊觉两个人靠得如此之近。玉楼不知不觉凑得近了些,只瞧见陈醉微微张合的唇和高挺的鼻梁,再进寸许,便会毫无阻隔地贴上了。
两个人愣了一会,谁都没有说话,停了数息之后却不约而同动作起来,陈醉猛地站起身来,往后撤了几步,急急避开,手中铁杖都慌乱杵在地上,发出笃笃声响。
而玉楼先前心无旁骛,现下回过神来,却觉得自己指尖所触碰到的地方微微发烫,便急忙将手一收,身子往后撤了,又轻轻咳嗽两声,强自镇定道:“真的不痒了吗?”
陈醉自己心思混乱,自然没有听出玉楼说话都已经有些变调,不然依照她往日的脾气性格,非要揶揄调笑几句才算完,现下却是自己的话都说不清楚,只是来回踱步,支吾道:“不……不痒了……”
玉楼睨她一眼,哑声道:“不要抓,记住没有?”
陈醉又嗯嗯啊啊应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可她将身子背光而立,玉楼瞧不真切,又听陈醉言语有些敷衍冷淡,以为她不想同自己这样靠近,玉楼便略略收了些心思,也是淡声回话。
这两个人从未觉得氛围如此尴尬过,只是不尴不尬不咸不淡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心上却只盼有个人快快出现,打破这叫人窒息的局面。
而心有所愿,且那期盼渴求过于强烈时,有时老天爷都不忍拂了这愿望。
两个人正自尴尬之际,陈醉就听得脚步声阵阵自身后传来,玉楼借着火光瞧清来人相貌,也顾不得右肩伤口疼痛,将身子坐正,对着来人点头道:“顾老板。”
那顾年雪戴着一顶厚厚的皮帽,手中捉着一根鞭子,行到陈醉玉楼跟前时施了一礼道:“二位……”那顾年雪又笑了一声,似是无奈道,“既然已知道二位的真实身份,总不好再叫二位‘楼爷’、‘楼夫’……”
说话间她转头看向陈醉,那最后一个‘楼夫人’这词哽在喉中说不出来了,只是直勾勾盯着陈醉看。
那顾年雪先前见过陈醉面上有胎记的样子,不止一次在心中感叹可惜,这样大的一块胎记到底不好,犹如白玉微瑕,终究叫人觉得遗憾。
可现下陈醉面上那块特殊的红色胎记却是消失无踪,即便她的衣衫有些肮脏,形容狼狈,却依旧可以称得上一句粉脸生春,云鬓堆鸦,周身气度从容,飒飒爽爽,朗朗如日月入怀。
那陈醉听顾年雪话一下子停住,笑了一声道:“既然已显露真身,又怎么好再叫旁的名讳?”这话一出,却又叫顾年雪一下子回过神来,直觉得盯着旁人看实在不好,便将目光偏转过去。
恰在此时玉楼轻咳一声,那顾年雪便也转过头去,首先撞入眼帘的便是玉楼那一双眼,昨夜顾年雪便已见过玉楼相貌,只是一来昨夜昏暗急促,瞧得并不真切,二来玉楼双目紧闭,虽然美则美矣,却终究失了生气。
而今夜玉楼醒来,面上虽然犹带病容,精神散乱,到底显得有些倦怠,可即便如此,玉楼双目炯炯,坐卧在那里,直给人一种玉山将崩之感。
那顾年雪先前便觉得这两个人与常人殊异,现下更觉得这两人竟如一双擦净了的玉璧一般熠熠生辉。其实这两人虽然相貌出挑,但终究不过是凡俗之人,只是洞中昏暗,叫这两人身上的瑕疵都被隐藏,又兼之先前两个人扮相丑陋,乍一看真面目便叫人不禁赞叹了。
玉楼对着顾年雪略一点头道:“先前欺瞒顾老板这事,实非应该,只是我与她出门在外,多少要有个身份才算安全些。”
陈醉轻叹一口气,有些漫不经心道:“做兄妹同住一屋未免不妥,思来想去还是扮作夫妻最是妥当。”
顾年雪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晓得这两人是有意解释,她是女子,也晓得出门在外的风险,便叹了一声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二位如此行事,一来方便,二来安全,况且我与二位见面不多,有所保留也是当然。”
顾年雪这言辞之间并无责怪不快之意,反倒叫陈玉二人心中更是愧疚。
顾年雪又道:“这二位夫妻之名是假,那想来此番前往西域大漠寻亲也不是真的吧?”
陈醉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那笑中带着几分揶揄,顾年雪尚且不知,却见那玉楼嗔怪瞪了一眼陈醉,而后轻叹一声道:“顾老板这里却是猜错了,寻亲这事却不是假的。”
接着玉楼便自报名讳道:“在下姓玉,单名一个楼字,这位、这位……”
陈醉见她说话顿了顿,便对顾年雪道:“鄙人姓陈,家中行五,名字么……就先原谅我不说了,顾老板若不嫌弃,直唤我陈五便是。”
玉楼见她自己介绍完了,便继续对顾年雪道:“我此番前去一是受人所托,转交书信一封,二来么,是找我一个……”
“是为了找她一个好妹妹。”玉楼话未说完,陈醉便出声抢了玉楼的话头,说话时哼哼两声,“我说的对不对?”
她说话语气怪腔怪调,说完就对着玉楼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玉楼见她这幅样子只当她是淘气,拿她有些没办法,无奈对着顾年雪道:“她性子这样,顾老板不要理她就是了。”
顾年雪见过先前陈醉沉稳行事的样子,现在见她这样活泼却又觉得这是陈醉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便莞尔一笑。
玉楼接着道:“但她说的不错,那确实算是我的一个妹妹,这姑娘名叫不恕,年岁比她还要小些,前些日子……”玉楼说到这里无奈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叫人掳走了,下落不明,起先只是知道那掳走她的人一路向西北行去,后来又打听到那掳走她的人叫什么名字……”
玉楼讲到这里一下子顿住了,顾年雪追问道:“怎么?是说不得嘛?”
陈醉道:“却也不是说不得,那时在春风来,顾老板你不是曾与我们二人提到过见明城的那位无冕之王吗?”
顾年雪道:“达斯克·苏盖依?”而后顾年雪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看向陈醉,声音都不由自主压低了:“难道玉楼姑娘的那位不恕妹子是与这苏盖依家族有关?若当真如此,那无怪你当时听到这名字有那般反应了。”
玉楼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道:“说起来,这事还是要讨教顾老板一番,顾老板在这西北一带长居,又跟随商队在大漠之中往来,想来是比我们更清楚这苏盖依家族的事情吧?”
顾年雪将头上的皮帽子抓在手里,点头道:“二位是想知道这苏盖依家的事?”
玉楼道:“确是如此,顾老板,敢问一句,你可知道这苏盖依家中可有一个姑娘年纪与我相仿,名字叫做阿娜瑟芙的?”
那顾年雪一听这名字眉头一挑,似是有些微微诧异:“你们……你们怎么知道这煞星的名讳?”旋即她目光一转,压低声音,“莫不是你们那位不恕妹子,是叫她给……”
陈醉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却从顾年雪言辞之中听出一些张皇失措来,不禁问道:“顾老板,你称呼她做‘煞星’?而且,你听起来对她……”
玉楼瞧见顾年雪眉头紧蹙,但听顾年雪道:“这丫头的名讳在整个西域见明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盖因这丫头不仅是个混世的魔王,还是个凶狠的煞星。那见明城的城主达斯克膝下有兄妹二人,哥哥名唤艾维克,而这个叫阿娜瑟芙的,就是城主的女儿,是兄妹之中的妹妹。”
那玉陈二人并不说话,只是听顾年雪道:“那哥哥聪慧果敢,行事颇有章法,是出了名的贤良,而那做妹妹的却是荒唐可笑,仗着自己是城主女儿的身份,整日里便只知道与自己后院里的那群美人厮混,做出许多荒谬的事来,那纵情声色,荒唐行事都是小的,都是她院子里自己的事,管不到我们这里来。但她偏生有个极为古怪的坏癖好……”
陈醉道:“什么?”
顾年雪道:“她喜爱掳劫漂亮的女子到自己的后院去,从她十三岁开始,这六七年来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她院中三四十个漂亮的姑娘,全是叫她掳来的。”
玉楼道:“那……那她这样就没人管管她吗?”
顾年雪道:“这才是叫人觉得奇怪可怕的地方,有一回那事情闹得太大,直闹到城主那里去,城主这才晓得自己女儿做的那些个荒唐事,便派人要去将那些被阿娜瑟芙掳去的姑娘全都送回家去,可是万万没想到……”顾年雪看向陈醉,“便是如陈五姑娘这样聪明的人,想来都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醉思忖半天道:“那些人叫这阿娜瑟芙派人打回去了?”
顾年雪道:“不是。”
陈醉又道:“那是城主派去的人找不到那些姑娘?”
顾年雪道:“也不是。”
陈醉又连说好几个猜测,却不曾想都被顾念雪一一否决了。
陈醉不由眉头紧锁道:“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玉楼在一旁见陈醉猜不出来的苦恼模样,只觉得她可爱有趣,便笑道:“五姑娘,怎么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陈醉听见玉楼有意闹她,却也不恼,只是对玉楼道:“就算我料事如神,可常言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便是现下这般状况了。”
顾年雪见这两个人说话觉得颇有意思,于是对玉楼道:“玉楼姑娘也不妨猜猜?”
玉楼笑着看了一眼陈醉,对顾年雪道:“她都猜不出来,我又岂能猜得出?”
顾年雪笑道:“玉楼姑娘,咱们虽然比起这陈五姑娘算是‘愚者’了,可古话说得好,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你何不‘虑’上一‘虑’?”
陈醉先前猜遍了都猜不出,颇有些不服气的哼哼两声,脑子一热道:“她要是猜出来了,接下来到见明城之前,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再也不捣乱啦!”
玉楼见她孩子气的模样有些可爱,可有因为她方才说的“承诺”有些心动,便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我真猜出来了,接下来到见明城前你可都要听我的!可不许反悔!”
陈醉哼了一声,脑袋搁在铁杖上晃啊晃:“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哪有反悔的道理?顾老板在这里,便可做个见证啦!”
这边玉楼晓得陈醉聪慧胜于自己,而方才诸般猜测都已叫陈醉说了,更别提刚才的赌约,玉楼也不过是当陈醉在说孩子话罢了,又加上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新的理由来,便无所谓笑了笑,对着顾年雪道:“总不可能是那些姑娘不愿意走吧?”
这话一落,顾年雪目光之中带着诧异看向玉楼,旋即微笑道:“竟是叫玉楼姑娘说中了!”
陈醉眉头一挑,“看”向玉楼,嘴上倔强,却唇边带笑道:“哼!愿赌服输啦!”但语气却没有真半点认输的意思。
而玉楼听了笑了笑,盯着陈醉看,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顾年雪拍掌大笑,看向两人道:
“这样想来,愚者千虑的那一‘得’,当是智者千虑的那一‘失’吧!”
下章开始继续走剧情。
玉楼对陈醉真的蛮纵容的,如果是岑子佑或者明琅这样说话,玉楼姐姐笑都懒得笑,还玩这个游戏,参加赌约?想都不要想。
明琅:阿元你看,这个人她好双标哦!
岑子佑:阿琅乖啦,不要和玉楼姐姐吵架。(顺毛安抚)(对着玉楼微笑)
周五不确定更不更新
因为我这周又要出远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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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乱流趋正绝【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