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霁初晴,月光清辉照洒在一片被雪覆盖的大地之上,将这银装素裹的世间照得光辉万丈,玉楼与陈醉同坐在一匹骆驼上,觉出这骆驼行走稳健,自有一份安逸在,而一旁的切斯卡则是笑眯眯地同两个人攀谈说话。
这三人行出数里,将将要出镇了,玉楼却余光瞧见镇中天空竟亮起一片红白火光,不由低低啊了一声。
陈醉本来已有些倦意,脑袋搁在玉楼肩上,叫玉楼这样叫了一声,一下子惊醒过来道:“怎么了?”
切斯卡顺着玉楼的目光将头转向玉楼望去的方向,只见幽深黑暗的天空已经被红灰色的火光染透,隐约发白。
“着火了。”切斯卡漫不经心道,“天气一冷,总是容易出现这种事情,这儿一到冬天就又干又燥,稍微不小心,总是会起火……”
玉楼凝视着起火的地点,又看向切斯卡,月光清辉之下,面前这个胡族少女的神情十分镇定:“我看那个方位,好像是‘春风来’。”
切斯卡啊了一声,然后像是确认一般转头看向起火的地方,眯着眼看了一会才耸耸肩道:“应该不是吧,不过可能是隔壁附近的铺子,天神在上,希望别烧到我们的店里。”
玉楼道:“你不担心吗?如果烧的是……”
“如果烧的是‘春风来’……”切斯卡镇定道,“店里还有这么多人在,骆德发虽然年纪很大了,但他做事情很老练,总比我们有经验的,再说,我现在回去也不顶什么事……”
“那顾老板呢?”正在这时,陈醉突然开口,她的头也转向切斯卡,虽然陈醉的一双眼睛被蒙住,但总给人一种正在“注视”别人的感觉,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阿姐吗?”切斯卡仰起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那微笑无害单纯极了,“阿姐比我聪明,也比我经历的事情多,她做事总是比我要稳妥很多的。”
玉楼看着切斯卡的脸色,在淡淡月光之下,见她的神情平淡,言辞之间又毫无疏漏,实在挑不出毛病,但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但她实在不好再多问,心想:“她是这镇上的人,接下来的路又要仰仗依赖于她,实在不好轻易得罪。”于是玉楼便轻轻握了握陈醉的手,示意她不要多问。
那陈醉叫玉楼一抓,心中也明白玉楼的意思,于是便对切斯卡点点头道:“说的不错。”三人便不再多言,只是驾驭着骆驼直往西北急行,玉楼只盼着能早日到达见明城,好打听出不恕和温岚的下落来。
三人借着这月光银雪行了约有一两个时辰,天色又灰又暗,玉楼与陈醉估算时辰,想着太阳应当已经出来露面,可玉楼只瞧见天空中星子漫布,好似棋局,不由疑惑,便开口问了切斯卡。
切斯卡道:“这些西北一带,从来都是这样的天,比之东面来说,天亮更迟,天黑更晚,只是这几日风雪蔽日,两位才不知道,等到两位在这里呆的久了,便也知道了。”
这三人行了又不知许久,玉楼远远只见得前面有巨大的黑影延绵起伏,高耸雄壮,行得越近,越是吓人,好似千年不会被任何事物撼动,矗立在天地的巨人,安静的站在这群山旷野之中,俯瞰众生。
那切斯卡道:“楼爷,再过一两刻,便可瞧见两座山之间有细细一条线,到得那里便已到了长生谷,而从长生谷开始,便是戈壁大山,咱们有好几天都要走在山里。本来不是这样的时节,大雪尚未封山之时,可以走长生谷西南边的大道,那路上宽阔平坦,也是安全许多,只要五六天就能到,只是现在这个时节雪堆积封了那处山谷口子,咱们要走便要等到来年开春雪化,但现在想来,两位已经是等待不及了。
而现在要走的那条路虽然山道蜿蜒,但却是唯一一条可以在这时节进漠的道路,虽然那路比平坦大道快上一日半,但那路太过危险,早已废弃不用,若非是冬日出行或是急赶前路,只怕无人愿走。我也是从其他老练的向导那里知道这条路的,这么多年来也只走过一次。这条路上的道大多都细如羊肠,最宽处也只容一辆车通过,而现下这个时节路上、山上结了冰更是难走,一边是山壁,一边便是悬崖,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所以早已废弃多年,若非二位紧急,甘愿冒这个风险,想来是不会有向导肯带路的。”
陈醉道:“这样说来,若非是顾老板开口求情,只怕我与我夫君是成不了事了,唉,若是能达成心愿,到时春暖花开回到镇上,自是要备下厚礼,好好谢过顾老板与阁下了。”
切斯卡只是笑道:“不过是我辈仗义行事,阿姐心肠好,我也见不得这样的事,却也不用谢不谢的。”
说话间,玉楼却瞧见那切斯卡目光极快速地往车子看了一眼,接着又看向前方,浑似方才玉楼所见不过是她错觉罢了。
这三人又行数里,路上又绕了一个大弯,便眼见得周遭两座险峰黑压压地扑过来,只余中间一线看得见天际,玉楼心道,想来这便已经到了长生谷了。
这三人一进到长生谷,脚程便不免慢了下来,盖因这谷中遍地冰雪,滑溜难行,若是行快了不免摔倒,反倒是慢行稳妥些,而陈醉坐在玉楼身后,只觉得狂风呼啸,自己骑在那骆驼身上不是东弯便是西曲,道路盘旋往复,实在怪异,便开口问了。
陈醉这话问时因着谷中风大,只得大声询问,是以切斯卡听见了,便高声道:“这长生谷原本名唤‘长绳谷’,不单是说这深谷道路细长,更是因为这谷中道路好似长绳曲绕,弯弯扭扭,才得此名。”
话到这里,那切斯卡又道:“再过里许,要给二位提个醒,切不可大声说话。”
陈醉道:“这是为何?”
切斯卡笑道:“楼夫人,若是你高声说话,叫谷里面的雷神被吵醒,那雷神爷爷便要拿起鼓来敲,到时候那雪从深谷左右滚将下来,便是你胯.下的是千里马,跑得比风还快,都躲藏不及,要叫雪潮吃下去。”
玉楼是西南地界长大的人,从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雪,更是不知道什么是雪潮,便又问了。
切斯卡道:“那雪潮发作起来就好像河水决堤,从山坡上滚落下来,便是千斤重的巨石都能叫雪潮冲下,二位也瞧见了这长生谷左右两峰极为高险,可雪潮一旦落下,那雪堆积起来便有十几丈厚重,有奔逃不及的,只怕连喊叫都来不及,就叫雪潮压在下头,活活闷死都有。”
玉楼不由奇道:“我看这雪松软,又如何能将人闷死?”
切斯卡见玉楼不知,自是不以为怪,反而笑着问道:“棉被松软,可若是十几条二十几条覆盖在身上呢?”
她这话一出,玉楼便心中明了,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
一旁的陈醉道:“叫你这样一说,我也忽然想了起来。你说的雪潮我也有听闻过,只是名字不同,被唤作雪崩,我听说千万不可在群山空谷之间有大量积雪的地方说话,到时雪落下来,谁也逃不得。”
切斯卡将头点了点道:“是了,所以这也是每到现在这个时候无人敢进漠的原因,路上蜿蜒行道,艰寒困苦是小,但是你稍有不慎遇上雪潮,便是全尸都找不回来。”
她这话说毕,便再不言语,三人都沉默下来,便是陈醉安静不语,最后也挨不住困倦抵在玉楼肩上睡着了,待行到天将大亮时,三人才终于出得谷去,却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但见得周遭高峰峻岭,巍峨绵延,明日正是初升时刻,将那顶上满是积雪的群峰一照,便见得金光夺目,好一片浩浩荡荡的壮阔美景。玉楼骑在骆驼上,只见得那峭壁险峰之上有苍鹰栖落,鹰目傲视,振翅一飞便上得青天而去。
切斯卡只瞧了一眼天气,便不由发自内心笑道:“今日好天气,想来能多走些路。”
玉楼见得如此美景,只觉得心中快慰非常,好似心中块垒都一扫而光,她不禁下意识颤声对陈醉道:“你快瞧,真美啊!”
陈醉此时已经醒来,听得玉楼此言,先是低低笑了一声道:“惜哉!惜哉!”
玉楼这才意识到什么一般,急忙扭头去看陈醉,却不想陈醉比她更快出手,止住了玉楼的动作,反倒将自己的下巴搁在玉楼肩上低声道:“不过……不要道歉,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接着陈醉又低低笑了一声道:“玉楼姑娘明眸善睐,如何不可为我眼?”
然后玉楼又听见陈醉道:“你没有特别照顾我,没将我当做个废人,实在是太好了。”说话间,陈醉的吐息温热,喷吐在玉楼耳间颈间,却叫她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玉楼晓得陈醉狗耳朵灵得很,不想叫她发觉,便急忙将身子坐正,调整心神对切斯卡道:“咱们等等要怎么走?”
那切斯卡听玉楼问了,先是一指西南方一处宽敞大道,却见那宽敞大道积雪十丈有余,却听切斯卡叹道:“若是二位来的早些,便可行此路,虽然路途上所花的时间要长些,但胜在稳妥安全。”
接着玉楼又见切斯卡伸手一指西北方一条叫枯枝错杂,积雪掩了小半的小路:“请看!”
玉楼顺着那道路一瞧,只瞧见顺延而去好一座连绵高山,而那小道狭窄,果如切斯卡所言,最窄之处也不过容纳一辆车子通过罢了。
切斯卡道:“楼爷,楼夫人,现在天还刚亮,咱们得快些走才是,接下来三四天的路程里,除了这第二和第三天咱们可以稍稍放缓些脚程,其余时候除非是太阳落山,咱们是一刻都不能停啦。”
陈醉问:“这是为什么?”
切斯卡道:“二位不知,这条险路一半向南,一半向北,向南的多受阳光,便是有积雪也是不厚,道路也松软好走些。而那向北面的却不是好走的路,积雪甚重,冰雪滑路,而这北面的多是集中在第一天和最后一天,而且这南面道路上可以供人栖居的洞穴不少,但北面的也不过几个,所以南面路上行走时可以缓行,可北面路上却不是什么好走的,时间脚程都要算着,才不至于错过栖居之所,不然夜间遇到雪豹子,命都要交代了。”
这玉楼陈醉两人听罢切斯卡说明,便急忙点头应下,不敢再有耽搁,三人将缰绳一扯,便急忙往那条羊肠小路行去。
希望下一章能写到我想写的那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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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水寒风似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