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何藻一偏头就瞧见两个女子立在池边,这两个人年纪相仿,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只是其中一个面带病容,另一个满面风尘,但这两人双目炯炯,正盯着浴池之中的游鱼说话。
言素顺着何藻所言去看,轻笑一声,便与何藻道:“是我疏忽了。”接着便将何藻领上前去,将岑明二人一一向何藻介绍了。
何藻见这两个姑娘有礼,身长略高些的姑娘声音清脆明亮,不由多看她几眼,又听了明琅的名讳,不由又再三打量这姑娘几眼,才朗声直言道:“明府?你是明峦的女儿?”
明琅一听何藻看破她的身份,却也不奇,只是回道:“是,前辈认识家父?”她说这最后两个字时声音略略压低,有些含糊踌躇,旁的人并未听出,岑子佑却是注意到了,眼中浮现出担忧之色看向明琅。
何藻眉头微皱道:“那个毛头小子我曾见过,可我不喜欢他。”她说话好不客气,需知明府在江湖之上也颇有些地位威望在,更别提明峦乃是明府府主,地位更是尊崇,旁人提起明峦,无一不是言辞尊重,以“明家主”或是“明府主”相称,可到了何藻这里,却是直呼其名,并称其为“毛头小子”。
岑子佑一听何藻这样说话,便将目光落在何藻面上,见面前这女人年约五六十,穿着乡野村人惯穿的粗布褐衣,头发已经花白,只用一根极为普通的桃木发簪挽了落在脑后,相貌模样极是普通,一双眼睛半阖,似是察觉到岑子佑打量的目光,猛然回视,竟如苍鹰一般锐利,旋即又转为平淡无奇的目光,好似方才那一眼是岑子佑的错觉。
可岑子佑叫她瞧了一眼,便心知这老妇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更不知为何,觉得这人同先前在清光城见到的鹿为鱼在神态气度之上有几分相似,只是鹿为鱼年轻气盛,不知收敛,可这名寻常老妇却似宝剑藏鞘,锋芒不露。
于是岑子佑心中暗忖道:“爹爹说过,这世上多的是高手,有些人追名逐利,有些人却喜闲云野鹤的生活,是以会藏起锋芒,好似平常之人,但越是这种人,越不可小觑的。”想到这里,岑子佑便又对何藻躬身一拜。
可这一拜才拜了一半便拜不下去了,却见那何藻将手一伸,好似轻轻搭在岑子佑手臂上,却叫岑子佑觉得重如千斤。
但听何藻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一个妄言的老妇,你拜什么?”接着将岑子佑扶起,又看向明琅,好奇问道,“我方才骂你父亲,你不生气吗?”
明琅将头摇了摇,目光清澈看向何藻,淡声道:“前辈年长于我父亲,说他是毛头小子,倒也没错。”
何藻似乎有些惊异,但也没有表现地十分明显,只是又打量了明琅一眼道:“你不像你父亲,却和你伯伯有些相像。”
明琅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才道:“前辈认识我伯伯?”
何藻见她这样问了,将头一点道:“昔年‘玉切霜’的名头,谁人不知?”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言谈之中对于明峻却是称赞夸奖之意,毫不遮掩。
岑子佑虽然晓得明琅还有一个大伯,却从不曾见过,更不曾听得明府亦或者是自己的父母提过此人,便是明府或是芥子居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都是避而不谈,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而这样自然引起了岑子佑的好奇,只是芥子居中有关明峻的信息消息都寻觅不着,想来是岑芥有意不让人知道,故而岑子佑便绝了探听的心思,此时却冷不丁听旁人提起,不禁看向何藻,面带好奇疑惑。
何藻见明琅与岑子佑两人听得此言一副懵懂模样,眉头微皱道:“怎么?你们不知道么?玉切霜是你大伯明峻的诨名,也是他佩剑的名字。”
明琅只是将头摇了摇道:“我父亲从不肯提起我大伯的事情,家中诸人对大伯都是避而不谈,我……我只晓得他叫明峻。”
何藻听了,呵呵冷笑一声道:“明鼎山鼠腹鸡肠,若是明府掌家的是明峻,只怕明府远胜如今。”
她言辞之间丝毫不将明峦放在眼中,竟带些不屑意味。
而明琅虽心中对父亲明峦怨恨,但不论如何,作为子女的听到旁人这样侮辱自己的父亲,都难以忍受,更别提明琅性格率直而为,刚直不屈。
但见明琅向前一步,怒声道:“前辈对子骂父,未免太过无礼了些!”
何藻见她神情忿忿,极为愠怒,但何藻丝毫没有被她当面呵斥的不满,听到明琅这一声,反倒神色一凛,对着明琅恭敬行了一礼道:“是我失言,还请明三姑娘原谅。”
明琅见她这样,不由一愣,竟不知说些什么,但听何藻感慨道:“明鼎山如此……”她话头一止,像是想到方才明琅的呵斥,便不再言,转而道:“他生了个好女儿。”接着她对明琅与岑子佑抱拳一拱,便对言素道,“我要回去找蕖儿了,苍苍回来虽然是好事,可不恕的事……”说着她又长叹一口气,转身回楼里去了。
那言素是知道明峻当年的旧事,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又想到明琅现今之事,便也叹了一口气,心中倒也有几分认同何藻方才所言的“明峦鼠腹鸡肠”之事了。
但明琅与岑子佑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以为她这一声叹气是因为方才何藻所说的“不恕的事”,便齐齐看向她。
岑子佑问道:“言前辈,可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我现下虽回不得浩江城,但若是往其他城镇的芥子居分堂传信,行些便利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玉楼也有事要托我去做,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言素叫她这样一问,先是下意识想要摇头,旋即停住苦笑道:“虽不愿意麻烦小居士,但事已至此,小居士说不定真能帮上一二。”接着她便将不恕与阿娜瑟芙之事粗略说了。
“说起来这位不恕姑娘也与玉楼姑娘有些关系。”言素顿上一顿道,“那位不恕姑娘……就是玉楼姑娘带来的,而玉楼姑娘先前叫我传信所托之事,也与这位不恕姑娘有关。”
正当这时,却听身后小楼的门扉开合声响,三人齐齐转过头来,却见得何藻正搀扶着一个模样悲伤的妇人,手中捏了一块帕子正不住拭泪,口中低声絮絮不断,呼喊着“苦命”两字,此人正是关蕖。
何藻见关蕖哭泣不止,心中也是悲伤难过,只是不住抚慰,关蕖擦了擦已经通红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瞧见岑明二人,急忙又用帕子抹了脸,匆忙整理一番,才用眼神示意何藻和言素。
言素便又将岑明二人介绍给了关蕖,关蕖略一欠身,点了点头道:“我这样狼狈,倒是叫客人看了笑话。”
岑子佑先前已听言素说过关何二人与不恕之间的关系,见这老妇哭成这样,心中本就不忍,现今这事情的当事人又与玉楼有些干系,更是恻隐之心大动,已决定要帮上一帮。
于是待寒暄客套一番之后,关何二人离开,岑子佑与言素道:“言前辈,你我素不相识,你却愿意在当日伸出援手,实在是万分感激,我与阿琅已经是欠了前辈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言素的眉头紧皱着,看着岑明二人,缓缓摇了摇头道:“此事非我一人之功,更罔论二位乃是玉楼姑娘与陈醉姑娘的朋友,既然见了,没有不出手相助的道理,况且,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从小居士和明三姑娘这里得到些什么,先师在世时常说,‘施人毋责其报,责其报并所施之心俱非矣。’,便是如此了。”
岑子佑道:“言前辈没有施恩图报之心,我却不能有知恩不报之举。”
明琅在一旁听得此言,嘴唇紧抿,低声对岑子佑道:“受了大恩的是我,阿元,你……”她讲到这里叹了口气,将岑子佑的手紧紧攥在手里,颤声道:“你忘了玉楼先前同你说的吗?”
岑子佑对着明琅瞧了一眼,瞧见明琅一副紧张自己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一暖,回握住明琅的手,也低声道:“我可没忘,少思少虑,永寿安康。”
明琅眨了眨眼,见岑子佑目下青黑,又见她满面倦色,心中甚是酸楚:“你不必为了我……”
岑子佑捏了捏明琅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止住了她的话头,并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接着岑子佑对言素施了一礼道,“便是我父亲在此,想来也绝不许我受恩不报,况且此事不过举手之劳,并不强求为难。”
“——是以我与阿琅休息了一日之后便又下山,一路向北而行,路上因为我的身子耽搁了几日,但终于还是在昨天夜里到了这定昆城中,今日一早便前去寻了霍伯轩霍堂主发下令来。”
那话到这里,玉楼正伸手把住了岑子佑的手腕,但并未打断岑明二人,只是久违地露出了沉郁面色看向岑子佑。
岑子佑叫她看了一眼,心中便是一颤,立时止住了话头。
而一旁的明琅瞧见玉楼的面色,也是话不敢说,只是将岑子佑搂着,动也不敢动。
屋子里头气氛阴沉,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明三小姐,一个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芥子居小居士,现下在一个病人面前却是话都不敢大声说,两个人像是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叫斜靠在床上的病美人瞧了一眼,便立时声音都逐渐小了下去。
但坐在一旁的陈醉却是瞧不见这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她声音懒洋洋道:“若是这样,只消遣人过来说了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这安静阴沉的氛围叫陈醉这懒洋洋的声音突然打破,叫玉楼低低哼了一声,将手收回,冷笑着瞥了一眼大着胆子看向自己的明琅道:“想来是有些人怕有的人死了,怕得要命,便是叫我恶狠狠骂上一顿都不怕了。”
岑子佑听见玉楼开口骂人,却是一笑,反倒舒了一口气,觉得玉楼这样说话不留情面比方才一言不发冷冰冰盯着自己看要好多了。
只听岑子佑柔弱弱摇了摇头道:“阿琅关心我,这是其一;可我听闻你也生了病,又怎么能不来瞧你?这是其二;其三呢?是我又从霍堂主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事来,也是极为要紧,思来想去,倒不如来亲自走这一遭。”
玉楼掀了掀眼皮子,冷声道:“什么?”
岑子佑声音柔弱,但语气坚定道:“就在你出事后没几天,那个名叫艾维克的男人便寻霍堂主帮忙急购了一辆马车,分了一半护卫,神神秘秘地一路护送,向北出城去了。”
陈醉在一旁懒懒打了个哈欠道:“这有什么?”
可玉楼一听到这事,身子便不免一下子坐直,目光沉沉看向岑子佑。
岑子佑道:“这本来是没什么的,可那霍堂主却瞧不小心瞧见一件事来。”
陈醉听到这里,终于将原先懒洋洋歪斜着的身子摆正,“看”向岑子佑。
但听岑子佑继续道:“那马车里坐的是两个姑娘,一个昏沉沉睡着,好似不会醒一般,便是上车都是叫另一个姑娘托抱上去的,而另一个姑娘却是蒙着面纱,五感似乎极是敏锐通透,霍堂主只是无意之间瞧了一眼,便叫那姑娘发现,瞪视回去。”
“而就是这一眼,却叫霍堂主影响深刻。”
“因为那姑娘和艾维克一样……”
“都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这周在外旅游
更新不定
第一百章咯!(拉礼炮)
玉楼想骂人,但是没什么力气。
接下来的话,剧情会回归到玉楼和陈醉这里咯!
但是下周更新的可能性更大点
这周我就摆烂摸鱼休假了!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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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章:会面安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