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阮韫现在还有些发怵。
一定是他这几日想得太多,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梦。
阮韫半掀开帘子,任由阳光肆意地落满全身,他出声询问赶车的车夫:“现在到哪里了?”
车夫回答:“快要到天玄山了。”
说完,他重重地扬了下马鞭,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天玄山……还好,果然是虚惊一场。
阮韫缓缓回神,背靠着车壁兀自松了口气。
“阮公子,已经到了。”马车外,车夫提醒道。
阮韫跳下马车,塞了点碎银在他手上:“辛苦你送我这一趟。”
车夫挠挠后脑勺,笑得一脸憨厚:“这是家主吩咐的,应该的。”
他牵着马缰掉转马头:“那阮公子,我就送你到这里。”
“慢走。”
看着柳家的马车远去,阮韫转身踏上天玄宗长长的石阶。既然是天玄宗主找他回来,他便直接去找天玄宗主。
孰料一直从山门来到玄机楼,都不见一个人影,四周安静极了。
想起在马车上做的那个梦,阮韫心底陡然生出怪异之感。他在宗内整整走了一圈,直到到了玄机楼下。走过去一看,玄机楼的大门不知几时上了锁,窗棂上甚至沾染了不少灰尘,像是许久不曾有人打扫一般。
奇怪,明明是天玄宗主派人叫他回来的,而且自他离开天玄宗不过三日而已……
阮韫的眉毛越皱越紧,他又去了自己的住处,发现和其他地方一样,屋子完全是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他正在想着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会不会那个送信的弟子一开始就是有人假冒的。却在这时,身后响起了宋玉衡的声音。
“阿韫,你回来了。”
“师兄。”阮韫见他出现在这里,不由眼前一亮。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哪里不对,回来的只有宋玉衡一个人,“师兄,怎么只有你回来?其他师兄师弟呢?”
宋玉衡神色黯了黯,叹了口气说:“是师兄无能,没有把他们救回来,害得他们连尸体都没留下。”
他的表情看上去难过极了,话里话外全是自我责备。
阮韫闻言一怔,问道:“师兄,你们遇上那只妖怪了吗?”
“遇上了,还交上了手。”宋玉衡的语气很低沉,精神有些萎靡不振:“都怪我,身为天玄宗的大师兄,却没能把他们平安地带回来。”
阮韫安慰道:“师兄不要自责,想必他们也不希望看到师兄这般愧疚。”
末了又问道:“对了,师兄,你回来的时候可有看见其他弟子吗?”
宋玉衡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摇头回答:“没有,我一路回来便不见任何人影。本是直奔玄机楼而去,想向宗主请罪领罚,却看到玄机楼的大门紧闭,连宗主也没见上一面。”
是了,这个情况和他刚才看见的一模一样。
阮韫心里咯噔一声,一时间惴惴不安:“宗主他们……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不会的。”宋玉衡喃喃自语道:“一定不会的,宗主不会出事的。”
阮韫总感觉宋玉衡和平时不太一样,往日的他就算碰到天大的事情,也不会把焦急两个字表现在脸上。
“师兄,那我们去四处再看看吧?”阮韫提议说:“或者我们分成两路,一炷香的时间后到这里来碰面。”
宋玉衡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说:“我们还是一路吧。”
“好。”
于是,两人一起在天玄宗寻了整整一圈。很多地方被锁上了,一阵冷风吹过地面的落叶,徒添萧瑟之感。寻常热闹喧哗的地方,仿佛朝夕之间便沦落衰败。
一直到了天色黑尽,宗内仍不见半个人影。两人找得累了,回到最开始的屋内休息。
阮韫沉思道:“会不会是他们都下山去找你们了?”
闻言,正在出神的宋玉衡拉回思绪,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回山的途中我并没有碰上他们。如果宗主真的去了鸬鹚山,一定会提前跟我们联系。”
这话说得也对……
很快,阮韫的脑中冒出另一个想法,同时被自己吓了一跳。假如现在的他也在梦里的话,那么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如此一来,眼前的宋玉衡必然是个不真实的幻象。越想阮韫越是后怕,他早该意识到这个问题,便不用等到天黑,因为天黑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么想着,阮韫磨磨蹭蹭地开口:“师兄,有件事我想问你。”
宋玉衡抬起浮红的眼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阿韫有什么事尽管问。”
“嗯……”阮韫道:“我想知道,师兄你们上鸬鹚山之后发生了什么。”
宋玉衡缓缓道来:“我们上山之前碰到了绛阙的弟子,但没有直接露面,只是在暗中观察着他们。那些弟子身上挂了伤,一路搀扶着往山下走。篱落师妹说,很可能他们离开的方向就是妖怪所在,于是我们便沿着血迹跟了上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阮韫趁着这个空隙追问:“然后呢?师兄你们就在那里看见了妖怪?”
微弱的火光下,宋玉衡的神情晦暗不明,他努力回忆着说:“一开始没看见,只见着一个很大的洞窟。我和秦师弟先进到里面,发现洞窟的石壁上有很多奇怪的字符,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
“神秘的符文?”
“嗯。”宋玉衡继续道:“我们往洞窟里走了一段,然后掉头回走。快到洞口的时候,就听见洞外传来一阵惨叫。等我和秦师弟出去之后,他们……他们已经惨遭了妖怪的毒手。”
宋玉衡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哑,根本没有抬头直视阮韫的眼睛,“后来在秦师弟的掩护下,我逃离了那里,一路狂奔回了宗门。”
阮韫听完这一长段话,心中冒出一个疑问,问道:“师兄为何当时不使用传信符,让宗主前去帮忙?”
宋玉衡垂着头道:“没有用,我试过了。”
阮韫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他穿书不久,对天玄宗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有些感叹生死无常。换做是他,恐怕在那妖怪手下挨不过一招便会一命呜呼。
但如果是真正的宋玉衡,真的会抛下师弟师妹自己逃走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阮韫越往深处想越是心虚。他见宋玉衡情绪低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找点食物暂时离开了那里。
说是去找食物,实际上却是阮韫对宋玉衡产生了怀疑,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在那个梦境里。倘若如此,他必须要找个方法出去。
阮韫走得远了些,为了证明自己是在真实还是在梦境,用力地掐了下自己一把。
强烈的痛感告诉他,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阮韫整个人恍惚了,愈加感到疑惑起来。凉风吹过他的后颈,捎带起一点儿寒意。
仔细回想宋玉衡说过的那些话,竟是漏洞百出。同样身为修者,绛阙的人不可能没发现躲在暗处的他们。而且,如果他和秦汝婴进的是妖怪的洞窟,缘何妖怪不先对他们下手?
不知不觉间,阮韫已经走到了天玄宗的山门。他抬头望着深不见底的夜空,一种无端的恐惧忽然放大。
倘若这里不是真的天玄宗,而是一个幻境。如此一来,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不管是真是假,只有试了才知道。
看着通往山下的长阶,阮韫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无论他走多久,台阶的层数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就算他一直走下去,也永远无法抵达山脚。
阮韫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正准备转身回去,扭头便看见宋玉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神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阿韫,你想一个人走?”宋玉衡颤抖着声音问他:“你要抛下师兄一个人吗?”
阮韫感觉脚下如坠千斤,怎么也动不了。他抬了抬嘴唇,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去山下探探情况。”
面前的宋玉衡实在太奇怪了,正常的他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当然,如果这是他另一面的话,所有都另当别论。
宋玉衡阴恻恻地笑了笑:“是吗,我以为阿韫想要离开这里。”
这个笑容似曾相识,阮韫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他迅速回忆起来,在马车上的梦境中,那个并不存在的江惊澜也露出过这样阴冷的笑容。
阮韫一阵后怕,面上故作镇定地问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阿韫难道还不明白吗?”宋玉衡盯着他的脸,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这里只有我与你一个人,师兄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永永远远地和师兄待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阮韫往后退了退,险些说不出话来。到了此时,他表面仍是镇定无比:“你不是宋玉衡,你不是我的师兄。你到底是谁?”
宋玉衡放声大笑,笑够了撕掉自己的脸皮,换成了另一张脸,是江惊澜的脸。
只见他弯了弯唇角,扯出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你既然已经进了我的世界,便再也逃不掉了。”
果真,这里只是一个幻境,并不是真正的天玄宗。
眼看着那人不断靠近,阮韫整个人开始慌了,“你到底是谁?”
难道是那条恶龙找上来了?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做赤幽。”那人说着试图把手伸过来:“我帮你找来了法器,不用太感动,来,乖乖把龙鳞交出来。”
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惊吓,终于,阮韫被吓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