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黎诀 第26章 逐鹿

作别江陵众人，绫时他们先走水路，又换陆路，行至五鹿城，已是盛夏。这北地名都，城高地险，堑阔濠深。城内荷风送香气，芭蕉绿窗纱。一路舟车劳顿，进城之后三人想先找个落脚之处。

“怎么了？还是没地方？”师韵在客栈门口牵着马，等绫时问询归来。

阿时懊恼地摇摇头，“说是城北的灵山剑派马上要举办今年的群英逐鹿，所有的客房都住满了……”

“可这是最后一家了啊……”师韵无力地靠在马背上。北地盛夏酷暑难耐，小娘子早就热的汗流浃背。做梦都想找个浴房泡上一泡，再在松软干净的床铺睡上一天一夜。

绫时也不是铁打的，一边抹着下巴上的汗一边四下张望。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两两成行的江湖人士。或配刀，或持剑，别说客栈了，连茶肆酒楼都挤满了人。阿时心说也不知这个灵山剑派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如此有名。

烦躁之际，蒋文懿捏着长袖阔步走来。“韵儿！阿时！我找到地方住了！牵马过来吧！”

两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赶忙拽着坐骑追上文懿的脚步。转过街角绫时才发现，蒋文懿说的这个“住的地方”，竟然是一座园子，名曰碧波园。虽然是个不大的两进院，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堂后室，东西厢房，书阁伙房一应俱全。连家具摆设都是齐整的，只是没人居住。

“你这是……又有钱能使鬼推磨了？”绫时将马匹安顿好，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他觉得这地方绿木成荫，窗明瓦净，廊下还有不少花草，是个顶不错的地方。

“会不会说话！”

蒋文懿白他一眼，“打听了一下，园子的主人急售此处，但苦苦没有买家。我便向他租住了一月。虽然无人袛应，没有客栈方便，但起码能住。后院三间房，韵儿住主屋，剩下的东西厢房你挑一间。我也顺便问了下浮春坊，但没人听说过。所以收拾完之后，咱们去街上转转再打听打听。”

说话功夫师韵甚是雀跃地跑了过来，“这园子真的挺好！都让我开始想家了！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盘不出去呢？”

蒋文懿搔骚面颊，犹豫片刻才如实答道：“大概因为是个凶宅吧……我说你俩这么看着我作甚？鬼神怪力之事我是素来不信的！喂！不能收拾东西！不住这里晚上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五鹿城乃大宋北门锁钥，鼓楼雄壮，人物繁华，不愧为北地陪都。青果铺，首饰行，酒肆茶馆节次鳞比。绸缎庄里人头攒动，香药铺前车水马龙。道路两旁，也植了不少垂杨绿柳，有推车的小贩，择个树荫站着，将小篷支起，贩售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不会儿功夫，一群娃儿蹦着跳着围了上去，吵着让爹娘为他们买些新玩具。

耐不住蒋文懿的威逼利诱，在“凶宅”碧波园修整一夜后，次日清早三人就各自出发，分头在城里打听关于浮春坊的消息。绫时边走边逛，心里头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自离开周家寨，他就开始有事儿没事儿地打量蒋文懿。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大公子的临危不乱的气度，及胸怀黎民的格局，让阿时妥妥有些刮目相看。绫时反复琢磨着当时的情况，觉得若是他站在蒋文懿的立场，还真无法凭借三言两语先劝降周铁心，又说服孙烈。阿时估摸自己能想到的也就是荡平山寨替百姓报仇，至于山寨背后剪不开理还乱的利益关系，他想不到，更看不清。

“这就是差距吧……”阿时暗自叹了一口气，思量着怎么才能从文懿那里学来这些。

五鹿城分内外两城，内为宫城，外称京城，有九座城门。绫时就沿着外城的街巷溜达，发觉街上的人比前一日更多了。各式摊贩沿街而设，售卖着精致的手工艺品、香气四溢的小吃，以及各种珍奇异宝。食楼酒肆更是早早地支起风竿，迎八方来客。叫卖声、笑语声交织成趣，但阿时却听到不远处吵吵闹闹的。

绫时快步走过去，见是一家名叫熙春楼的食楼，后门外聚集了不少人。阿时自人群里探出个头，看到空地上站了三个人，停着一辆牛车。其中两人携黑鞘长剑，着青灰道袍，胸口绣一“灵”字，像武林人士。他们对面的则是一个一袭短打的小杂役。

“就是你个小混蛋！”一青年道士口出恶言，“昨日自你前脚离开！群英赛的腰牌就少了一个！定是你小子偷的！还不给道爷我交出来！！”

那被指责的杂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委屈，“这位道爷！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就是个负责米面的杂役！什么腰牌，什么群英赛，我一概不知啊！”

“还敢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把东西交出来，就随我们去见掌门！”言罢，另一名道士唰地拔出长剑。

小杂役吓得一个屁股坐在地上，连声求饶。灵山派的公孙掌门道源道人，小杂役没见过此人，却听过他的威名。想来便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他可不想上赶着去送命。围观众人见道士拔了剑，也纷纷后撤。只是看个热闹而已，众人对小杂役虽有同情之意，但谁也不愿为了个素味平生的小伙计招惹灵山派。

眼看着小杂役就要被二人带走，绫时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二位且慢！你们有什么凭证说腰牌是这小兄弟偷的？再说了，你那腰牌值半两银钱吗？他一个食楼跑腿儿的，偷那玩意作甚？”

灵山弟子转过身，不忿道：“你是何人？敢管我灵山派的闲事？！”

绫时本来没想与人起争执，就是路见不平想替小杂役帮个场。可这灵山弟子趾高气昂目中无人，让他颇感不快。阿时心说当朝御史中丞的闲事我都敢管，还怕你一个江湖门派了？

于是他把腰杆一挺，扬起下巴答说：“我只是过路的，但看不惯恃强欺弱的行径！你们灵山派以武道自居，难道就教出这样不讲理的徒弟？官府问案还得要个人证物证呢！你三言两语便要拿人，你凭什么啊？”

两人打着灵山派的旗号在五鹿城横行霸道惯了，从没吃过瘪。他们见绫时岁数也不大听口音是外来人，想着不能在人前丢人现眼，故而怒喝一声，长剑出鞘，向着绫时就招呼过来。“就凭道爷我手中的剑！让你这爱管闲事的吃吃苦头！”

绫时也没含糊，反手拔出兵器还击。经历了诸多生死一线的考验，和叶归思的点拨，绫时所学的岁寒三绝已经又上一层。他踏着逊雪步向后轻轻一跃，翻动手腕接下对方剑招。灵山二人只听风声阵阵，眼不见其形，却能感其锋。

两人只见少年手腕翻飞，却看不清他手中拿着什么兵刃，顿觉十分古怪，赶忙收剑撤身，想先观望一下。绫时却没给他们这机会，两人一退，他就把兵器也收了。然后冷冷一哼，道：“照我说，你们要么就拿出真凭实据！不然的话，还不知是谁要吃苦头！”

“你……！”弟子气结，刚要再度出手，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世知世泽！休得胡闹！”那人话音未落，身形已至，是个年长的褐袍道士，同样佩带黑鞘长剑。他轻飘飘地落在人群中间，剑鞘一横，拦下两个弟子。“众位乡亲，灵山派教徒无方，惹出事端，让诸位见笑了。”

褐袍道士向众人行了一礼，又看向绫时和他身后的小杂役。“不好意思啊两位，这俩徒儿年纪轻，不懂事。以为山里丢了东西，就风风火火地下山来寻，也没搞清个来龙去脉。其实呢，是场误会，多有得罪，望君海涵。”

二人回头看到来者，非但没收敛，反而争辩道：“哟！我当是谁呢！怎么小师爷改了性子，替掌门跑腿了？”

褐袍道人上前一步，在两人肩膀上一搭，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两个小兔崽子……你们师父再怎么得掌门赏识，也轮不到你们来教训我……！”

他一边说话，掌上一边发力。两个小道士肩胛剧痛，马上就服了软。

绫时看这人春风化雨一张笑面，回手拉起小杂役，答他说：“那看来你们是没丢东西？”

“没丢没丢，”褐袍道士笑道：“点数的徒儿走神了，后又清点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合好。”

“哦，那没丢就好。”绫时掸掸袍子上的土，“既然是误会，就让他们给小哥道个歉吧。”

两个小道士一听就急了，“什么？！让我们给他道歉？！”

绫时长眉一皱，不悦道：“让你们给他道歉怎么了？你们一个脑袋两只手，在剑派里学艺。他也一样啊，靠着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你们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是怎么着？！”

小杂役此时偷摸拽了拽绫时的袖子，意思是自己受不住这些。阿时反倒伸手把他拽到自己身前，义正言辞地说：“小兄弟，众生皆平等。他们只是比你运气好，有个剑派投靠。你在食楼里跑腿送菜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日子苦，但心里坦荡！他们做的不对冤枉了你，理当给你道歉！”

小杂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这才怯怯地看向对方。

褐袍道人嘴角一勾，在俩小道士脑袋上一拍，“听见没有！人家说的对！道歉！”

世知世泽满不情愿地给小杂役道了个歉，然后跟在那人身后灰溜溜地跑走了。只是一边走，还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绫时一眼。

围观众人散去之后，小杂役将绫时请到店里千恩万谢了一番。

阿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摆手道：“没事啦，你别这么客气！哦对了，你是本地人吧，你有没有听说过，五鹿城曾经有个叫浮春坊的地方？应该是卖脂粉的。”

“浮春坊……？”小杂役呢喃一句，眨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没关系，”绫时也估摸着向个小伙子打听脂粉店是有点奇怪。他管小杂役讨了碗水，一饮而尽之后就离开了酒肆。

小杂役扒在门口看绫时确实走远了，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牌子，巴掌大形似梅花，中心阳刻一个篆写的灵字。正是灵山派群英逐鹿大会的通行腰牌。“真险啊，差点就被抓走了……东西我给你拿回来了，你当真要去？”

屋中暗处传来一声音，“我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今日，当然要去！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也在找浮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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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逐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