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梦 第9章 过招

“见过罗老爷、罗夫人。”

桃苏躬身行礼，问安的声音略大，不出意外地震碎了一室和谐安宁。

杨妈妈倏然沉了脸，“老爷夫人跟前，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桃苏清亮的眸子里顿时就盈满了一汪水，她委屈地抿了抿唇，无辜地看向杨妈妈，“我不是问过安了吗？”

杨妈妈怔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罗夫人出声打破了沉寂，“这就是给大少爷说的媳妇？”

杨妈妈赶紧笑着应声，“回夫人，正是。按您的吩咐找了天峰观的李云通李仙师给合了八字，她与大少爷乃是仙师批就的天作之合呢。”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可惜这姑娘出身乡野，没规没矩惯了，夫人看是否要让人调教调教？教得伶俐了伺候大少爷才不会出错。”

桃苏心头冷呲，她就知道这老虔婆没憋什么好屁，这是在报她方才让她下不来台的仇呢。至于她口中所说的什么天作之合，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她一个命数早就乱了的人，别说区区一个凡人，就是修为高深的大能来了也不一定批得准。那老虔婆张口就来，感情就是觉得傻子合该配个不懂规矩的乡野丫头呗。

杨妈妈躬着身子殷殷等着罗夫人示下，哪知罗夫人却并未接她的话，而是看向桃苏。

“你叫什么名字？”

桃苏闻言对罗夫人甜甜一笑，“禀夫人，我叫桃苏。”

罗夫人颔首，“好，既然定了你，那从今日起你便是大少爷的媳妇了。以后一切皆要以大少爷为主，伺候好夫婿就是你的本分，只有他好了你才能得着好。可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但既然亲口说了她是大少爷的媳妇，那这媳妇茶是不是该敬一敬？

但看罗夫人身边的丫鬟两手空空，并未准备茶水，桃苏当即就明白过来，人家这是在敷衍她呢。空口白牙说说而已，其实不过只将她当个奴婢使罢了。

思绪电转之间，桃苏已是张口脆生生地应了下来，“儿媳明白。”

既然他们不认，那她就自己坐实。否则凭她恨屋及乌招了黄妈妈的眼，此刻又惹了杨妈妈的嫌，以后在这内院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桃苏中气十足的回答叫罗夫人气息一滞，面上顿时就带出几分阴沉来。

“好好待在春梨院中照顾大少爷，若是缺了什么就差人告诉杨妈妈，她自会帮你安排。”

这话的言下之意桃苏也听懂了，意思就是让她待在春梨院中没事别出门，就算出来了也不许来和慧堂烦她，有事只管找杨妈妈去。

眼见着罗夫人摆摆手就要打发她离开，桃苏眸子一转突然跪到了地上，“娘既然这般说了，那儿媳就不与您客气了。”

送上门来的机会，她要抓不住可就是自己蠢。

桃苏双眼微弯笑得极甜，赶在杨妈妈呵斥她之前开了口，“托爹娘的福，我们倒是不缺什么，就是大少爷如今正在长身体，对吃食上有些要求。”

“大厨房的人要顾着爹娘和小少爷，儿媳怕他们忙不过来，便想着自己来做。这样大少爷即便是夜里想吃口热乎的，儿媳也能照应得到。您看可好？”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妥帖，但罗夫人却是听得眉头一皱，“大少爷身边不能缺了人，你只管照顾着他就成。再说咱们家又不是无人可用，就算大少爷夜里想吃口热的，下人们难道还能不给？”

可不就是不给吗，否则她也不用厚着脸皮替那傻子讨要了。

桃苏眸中闪动着真诚的光，膝行两步柔声劝道：“娘，我这也不光是为了大少爷。

来的时候儿媳就听说咱们罗家是积善之家，爹更被人尊称一声罗大善人。试问善人又怎会苛待下人，让他们夜夜守着灶房就为了给大少爷添口吃喝呢？

这要是传了出去，咱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罗夫人面色变了变，就是一旁没出声的罗老爷都慢慢坐直了身子。

桃苏继续循循善诱，“但儿媳就不同了，儿媳进了罗家的门那就是罗家的人，由儿媳来照顾大少爷天经地义。别人不光说不得嘴，还会夸咱们家家风清正，您说是也不是？”

罗夫人不着痕迹地与罗老爷视线相触，而后才目光幽深地看向桃苏，“你有心了，既然如此便依了你吧。”

她说罢转头吩咐一旁的杨妈妈，“去和大厨房的说一声，从今天起许了……”罗夫人看向桃苏的目光顿了一顿才道，“……许了桃丫头自去厨房备吃食……”

杨妈妈暗自瞥了桃苏一眼躬身应是，刚要转身离开，就见桃苏没脸没皮地打蛇上棍。

“娘，大厨房的食材儿媳都能随意取用吧？我看大少爷身子不太好，得进进补呢。”

听她开口闭口就叫娘，罗夫人就烦躁得眉心直跳，面上淡然的神情都快绷不住了，“这是自然。只是你千万得将大少爷照顾好，否则……”

她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我绝不轻饶。”

桃苏并未被罗夫人的威胁吓到，仿佛没心没肺般只笑得见牙不见眼，“娘放心，儿媳都明白。”

罗夫人不耐烦再看她，忙不迭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这就下去吧。”

“那儿媳就不打扰爹娘了。”

达成了目的，桃苏也不乐意多待，利索地爬起来转身就走。

只是她隔了老远还能听到杨妈妈那老虔婆在罗夫人跟前给她上眼药。

“就说您是个大善人，这心肠也和豆腐似的软，就由得那丫头在您跟前放肆。”

罗夫人温言软语地道：“罢了罢了，她出生不显，有些坏习气也是难免。只要能照顾好大少爷，我便不与她计较了……”

“哇……”

两人正说着，孩童的啼哭声突然震天动地地响起来，紧接着房中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罗夫人的嗓音一瞬间变了调，尖利得几乎能掀翻房顶，“你们这些贱婢，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要是摔着了玉儿，我叫你们通通拿命来陪！快！赶紧去请大夫来！”

“玉儿，娘的心肝儿哟，你可摔疼了……”

桃苏听着房中的闹剧嘴角抽搐。

那罗夫人上一秒还在装模作样，下一秒这善人的人设竟就崩了，也是好笑。但她笑着笑着就咂摸出些不对劲来。

罗夫人先前一口一个大少爷地叫着，怎么到了小少爷这儿却是直呼其名？

也是怪了，哪有母亲一直管自己儿子叫大少爷的？好像他没有名字一样……

桃苏思绪翻飞，到底也没捋出个头绪来。

算了算了，大概是她多心了吧。

——

桃苏回春梨院之前，让冬青带着自己去一趟大厨房。冬青转身引路倒是并无二话，只是脸上却挂了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讽。

桃苏权当看不见，只管笑意盈盈地跟在她身后走。

她这趟去大厨房一来是要认认路，二来也是准备去会会那个奴大欺主的黄妈妈，顺便再给小傻子取一份早膳。

她既然来了，便不准备再让那孩子挨饿，倒不是因为什么自己淋过雨也想为别人撑把伞之类的心态，纯纯就是因为看不惯。

一群人欺负个傻孩子倒欺负出成就感了，呸！

桃苏早晨为了见罗家这俩口是心非的大善人赶得匆忙，没顾上小傻子那头。

这会儿得了罗夫人的承诺，自然是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去弄点实在的东西。昨日吃了肉她今日还馋着，既然如此必定是要先搞定黄妈妈的。

大厨房置在一间小院内，就紧挨着罗夫人住的和慧堂，桃苏走了没几步就到了。

她探头往里看，发现院中站了个身材壮硕嗓门粗大的妇人，正叉着腰指挥下人们杀鸡宰鱼，烧饭做汤，想是在为罗府的主人们准备午膳。

“这人就是黄妈妈？”桃苏扭头问一旁的冬青。

冬青似笑非笑，“正是。”

桃苏就点点头，径直入了院内走到黄妈妈身后。

“黄妈妈。”

雀鸟般婉转悦耳的嗓音自背后响起，黄妈妈转身就见一个雪肤花貌，通身灵气逼人的女娃娃笑望着自己。

“姑娘是？”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狐疑地上下打量桃苏。

桃苏正要出声，就被一旁的冬青抢了先，“黄妈妈，这是大少爷的房里人，新来的桃姑娘。”

黄妈妈闻言眉梢微动，“大少爷的人？”

随即她面上横肉一抖立刻就扯出来个冷笑，“哼！原来就是你啊。桃姑娘不好好待在春梨院里伺候大少爷，跑我这儿来作甚。”

桃苏轻轻瞥了冬青一眼，弯唇就笑，“大少爷此时怕是还没用早膳，我刚从娘的和慧堂出来，想着大厨房离得近就顺道来了。”

她举目四顾，“正好你们都忙着，也就不麻烦灶上的人跑一趟了，我自取便是。”

黄妈妈乍听桃苏对罗夫人的称呼，一双三角眼就眯了起来，“早膳辰时初就分发完了，如今巳时已过半，哪里还有早膳？姑娘不若再等等，过会儿就该用午膳了。”

桃苏：“这怎么行？大少爷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点都马虎不得。娘若是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她越是提大少爷，黄妈妈的脸便越沉，眸光似箭，如淬了毒般钉在她脸上。

“姑娘就别为难我了，大厨房这头还要给老爷夫人和小少爷准备午膳呢，也是耽搁不起。”

桃苏甜甜一笑，“我知道妈妈是个大忙人，又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黄妈妈听罢脸色稍霁，只是刚要开口就见桃苏大步流星往灶房里走，“里头那口灶不是还空着吗？我自己来就是，反正东西都是现成的。”

黄妈妈脸色骤变，几步蹿上来就拦住了桃苏，“桃姑娘还是莫要乱来得好，大厨房里贵重东西多，又都有定数，你在乡野里待惯了怕是分不清。

若一时眼花糟蹋了夫人的东西，不光早膳吃不成，指不定今后连午膳也没了。”

黄妈妈嗓门不小，说出来的话也十分不客气，惹得周围干活儿的仆从们都在偷偷往这儿看。

呵，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威胁她……

桃苏的视线快速扫过众人，心知她今日若是被黄妈妈喝退，以后这些仆妇们有样学样，她也就没有舒心日子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