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瑶衣的嗓音里带着一种骄傲愉悦的轻快,急急催促,“云遂,你过来。”
这一声轻唤如同天籁,云遂立刻就松了手,丢开桃苏起身朝她大步走去。
躲过一劫的桃苏顿时软倒在地,就像根被抽了骨头的蛇,脱力到连抬头都费劲。她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抖着手看着那个男人站到宛瑶衣身边。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踏着清风大步而来,刚才还因师兄的惨死而悲痛不已的宛瑶衣笑得格外明媚,仿佛云烟已过万事皆休。
她贪看云遂冷傲俊美的面容,更痴痴沉醉在他深情的凝视里无法自拔,情不自禁伸手摸上了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
男人虽未回应却也全无反抗之意,就这么静静站立着任由她施为。掌下这张面容骨肉匀停,皮肤温热紧实光洁,叫宛瑶衣心动不已。咬了咬唇,她忽然就脸颊一红朝他怀中偎去。
云遂这时伸出了手十分自然地扣住她的腰,就像那年在空中用力扣住下坠的桃苏一样。两人严丝合缝地紧紧贴合在一起,宛若一对真正的爱侣。
桃苏只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不知为何她竟眼角发酸,仿佛有什么东西不自觉地要奔涌出来。
“现在怎么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那股让她不知所措的恼人酸意,一面冷静地询问8813,一面死死盯着对面那两人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瞬她竟好像从云遂眼中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震惊……
她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8813依旧装死,桃苏握紧了拳头垂眸思忖,片刻后忽然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朝宛瑶衣大喊,“你把他还给我!”
这一声带着委屈的低吼彻底惊扰了相拥的两人,严格来说是惊扰了正兀自沉浸其中的宛瑶衣。
她勾着唇角得意地从云遂怀中缓缓抬头,“还给你?哼!云……遂哥哥何等矜贵,你一个伺候人的贱婢也配与他相提并论!”
虽然言语上不客气,好在一次并没有像先前那次一样上来就喊打喊杀。
正如桃苏所预料的那样,作为胜利方又是在这样得偿所愿的高光时刻,她那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首先想到的必然是向失败者炫耀喜悦,宣扬胜利。
而桃苏的目的恰恰就在此,她不怕宛瑶衣说,就怕她聪明得一个字也不肯说。
见她开了口桃苏心中暗喜,忙示敌以弱,用受伤的双手颤颤巍巍努力撑起身体哽噎道:“你……你到底对云……公子施了什么卑鄙的手段?……呜呜呜……”
她泪如雨下哭得凄楚可怜,叫宛瑶衣心头十分畅快,出言讥讽道:“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当初该不会就是用这样一张脸去诱骗遂哥哥的吧?”
“哼!”想起那时云遂护着桃苏的模样,她就心中大恨。眼里虽是不削,语气中却藏不住地露出了一丝酸,“他这人就是心软,我给他保命的披风居然也用到了你这个废物点心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好在天道终归长眼……”
她收紧手臂,心满意足地重新将头靠在了男人胸前,“还是让我如愿以偿了。”
“你得意什么?” 桃苏一面顺着她的话往下演一面暗暗观察云遂,“公子若是清醒着,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果然,云遂的眸光又微不可查地闪了闪。虽然不显,但到底还是被全神贯注的桃苏捕捉到了。她心中稍安,生出了一些底气。
“哼……”
宛瑶衣不快,屈起手指就朝云遂脸颊划去。她一面调戏般暧昧地在他鼻梁与薄唇间来回流连,一面挑衅道:“那你怕是要失望了。”
“公子……”眼见宛瑶衣如此轻薄他,桃苏痛心疾首,哭得浑身都在抖,“你快放开他!”
其实倒也不是桃苏演技有多好,她哭得惨全凭真情实感。
因为……
手真他喵的太痛了!
“哈哈哈……”桃苏的无能狂怒终于让宛瑶衣放下戒心痛快大笑出声。
这废物看来是翻不起浪了,这会儿她只想由着性子宣泄胜利的快感,“你家公子从此眼里心里只会存我一个,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你信是不信,便我让他做狗,他也会乖乖听话,心甘情愿地跪在我脚边献殷勤。”
桃苏听罢心中咯噔一声,她丝毫不怀疑宛瑶衣的话,但也愿意相信云遂作为一界气运之子的本事。所以虽暗自焦急,却依旧不动声色继续略显浮夸地演下去。
“我不信,公子曾说过这世上就没有破不了的术。”
宛瑶衣叹道:“这世上确实没有破不了的术。可想要破我这情蛊却根本等同于白日做梦。不怕告诉你,能与情人颅雌虫虫玉相克的东西,这世上唯有神阴血丹一样。”
桃苏眼眸骤然一亮,“神阴血丹!”
宛瑶衣得意挑眉,“正是。不过嘛,若是不能在雄虫入脑三日之内服下神阴血丹,便是得了丹也破不开这术。哈哈哈……”
桃苏大惊,再顾不上装相,忙忙追问:“这神阴血丹何处能觅?”
宛瑶衣淡笑,“何处都难觅。神阴血丹可不是炼制而成的丹药,而是……啊!”
惊叫声乍起又戛然而止,在桃苏震惊的目光里,宛瑶衣身后木头似的男人突然暴起,就这么一拳将她击晕了过去。
“噗……”伴随着宛瑶衣倒地,云遂也踉跄两步跪了下去,口鼻中鲜血狂涌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击。
这一回桃苏没敢再轻易上前,只站在原地小心地试探,“你醒了?”
云遂点点头,一面吃力地撑起身体,一面快速从储物袋里甩一根捆仙锁来,“将她捆结实了,快!”
桃苏不敢多问,接过捆仙锁就开始干活儿。
她虽不能调用灵气,可前世里学过的结绳术还记忆犹新,自然知道该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人捆牢靠。
等三下五除二捆好了人,她才来到云遂身边蹲下,“现在要怎么办,她身上的虫玉能解决你脑中那只雄虫吗?”
云遂缓缓摇头,“应是不能。”
桃苏听罢起身就要去拉昏迷的宛瑶衣,“那我将她弄醒问问神阴血丹的下落?”
云遂忙阻止,“别!若弄醒了她我又要被控制,方才也是好不容易才挣脱。”
桃苏蹙眉,“那麻烦了,只有短短三日的功夫,我们怕是根本就来不及寻找神阴血丹。”
云遂抬头,深沉的眸子里雾霭氤氲,闪动着桃苏完全看不懂的情绪,“我知道神阴丹的下落。”
“当真!”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叫桃苏差点笑歪了脸。本以为山穷水尽了,不想竟又柳暗花明。
她悬着的心霎时落定,一双漂亮的猫儿眼立刻就明亮起来, “这可真是天道护佑!”天命之子果然不凡!
其实云遂管那神阴血丹叫做神阴丹并不是口误,全是因为血丹并非单一的一种丹药,而是对一类丹物的统称。桃苏跟在丁老怪身边许多年,对这类炼材并不陌生。
血丹通常不是灵药炼制,而是由有血有肉的生灵孕育所成,这样的特性就注定了血丹有活丹与死丹之分。
死血丹于修士基本无用,而有用的活血丹则必须在生灵失去意识前生剖才能保证血丹的灵性。
所以桃苏一听云遂说知道神阴丹的下落,立刻就急急催促起来,“既如此,我们就赶紧出发吧,以免被他人捷足先登。”
云遂定定看了桃苏半晌,趁其不备忽然一抬手一翻身将她制在了身下。
“你……”
桃苏吓了一跳,歪头看向自己被云遂钳在头顶的双手,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地发慌,“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找神阴丹了?”
云遂就坐在她腿上居高临下,浓密的睫毛半垂着,那双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让她想起了石窟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一次他也是这副平平静静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就折断了她的手骨。
“你是不是又被情人颅控制了?”桃苏干巴巴出声,小心翼翼地发问,呼吸明显急促。
云遂轻轻摇了摇头,“我此刻很清醒。”
“那你这是做什么?”桃苏不明所以。
云遂的眸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来回滚了滚,终是慢慢朝下看向了她微微起伏的小腹,“挖丹。”
“挖丹!”桃苏瞳孔剧震,顿时连唇舌都不利索了,“挖……挖什么丹?”
云遂抬眸对上她惊慌的眼,一字一顿道:“纯阴之体所练就的内丹,就叫做——神阴丹。”
桃苏脑子里“嗡——”的一声半天都回不过神,待反应过来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所以说……我的金丹就是……你的救命药吗?”
难怪8813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
云遂点头。
桃苏不死心,抖着唇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云遂:“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了。”
桃苏吸了吸气,努力地朝他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我们打个商量可以吗?”
云遂:“你说。”
桃苏:“能不能……将我弄晕了再动手,我……我……”她极力控制着自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的身体,轻轻地说:“……我怕疼。”
话音一落,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随着心底肆意蔓延的恐惧,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酸涩疯狂地涌出了眼眶。
云遂眼睫颤了颤,却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手用温热的拇指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的泪,好半晌才轻声道:“我出手很快,放心吧不会太疼的。”
桃苏闻言泪流得更凶了。
她真不想哭的,这本也是她自己求仁得仁。
云遂的重要性她再清楚不过,若是没有他,她大概率连这片林子都出不去。可一想到要被人生生撕开肚子剖出金丹,她就怕得要死。更何况动手的还是一直照拂着她,曾拼死保护过她的人。
此时男人那双眼依然沉静深邃,她先时还觉得看着就让她安全感满满,如今再对上却止不住地阵阵发寒。
孤傲是他,温柔是他,不离不弃是他,舍命相护是他,如今冷静地要对她施以酷刑的还是他……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看透过这个人。
桃苏满眼是泪,视线完全模糊了,她感觉到云遂温热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下一刻身子猛然一震……
后来所发生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唯一能记起的就是怎么挣都挣不开的剧痛与那句隐隐约约回荡在耳边的誓言。
“对不起……我会替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