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桃苏一次带人进入妄殊,她很紧张,就怕狗儿出什么意外。可却也明白这一遭根本避不开,只有将人藏好了,她才能彻底安心。
幸而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狗儿没有丝毫阻碍地就进入了妄殊。他没有被冻成冰疙瘩,也没有感觉任何不适,丝滑地就像桃苏自己进入妄殊一样。
“这里是,桃桃的家?”狗儿好奇地看向桃苏,然而不等她回答就率先转开头去四下里打量。
“嗯。”桃苏点着头一面应他,一面凝神观察着他体内的灵力状况,深怕有什么变故。
“我很喜欢。”
少年中气十足,桃苏却是随意加敷衍,“是吗?你喜欢就好。”
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他体内那些游走的灵力上,全然没料到他说着说着忽然就往后一仰,整个人直挺挺倒在了冰面上。
砰——
“狗儿!”
重压之下细碎的雪絮被惊得纷纷散去,桃苏慌了神连忙上前扶他,却见少年星眸闪烁麻利地一翻身五体投地紧贴在冰面上,口中喃喃,“有的,有的……”
“有什么啊?”
她见他无事,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担心。
“你这家伙,”她强行捧起他的脸,关切地上下打量,“有没有有哪里不舒服?”
狗儿摇头,原本空茫眼眸里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神采,“桃桃你骗人。”
桃苏不解,“怎么呢?”
狗儿嘟着嘴,“桃桃家里明明就有灵气。”
灵气?
她蹙眉,“这里没有灵气啊……”
话音未落却忽然怔住,莫非……狗儿能觉察到弥漫在整个镜中世界里的仙灵之气?
还不待她得出结论,少年便已认认真真地点头道:“有的,桃桃家里的灵气比外面的更好。”
仙灵之气自然比灵气更好,可这样的好东西却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至少桃苏自己就不能。
记起狗儿先天帝隐的身份,她悚然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能吸收这里的灵气修炼?”
狗儿忙点头,“能的,会更快。”
桃苏:……
桃苏一瞬瞪圆了眼,心中叹道这种逆天资质明明就该是气运之子的标配啊!
老天爷祂好像总是喜欢在不经意间给她传递眼前的少年就是气运之子的错觉,就像下到水里的鱼饵,勾着她去探索去窥伺这其中的关联。
乍一看狗儿这孩子拿到的确实是某点上传统的龙傲天剧本,出生不凡资质逆天,备受打压从零开始。身边还有她这么根儿刷了绿漆的老黄瓜,虽当不得什么自带了传承的老爷爷来用,可等她成长起来,却也不失为一把开了刃的好刀。
可种种条件之中却唯独不包括男主角自己是个脑子缺弦儿的傻子。
因为傻子什么的是真的背不起天命,至少怜珠的仙灵本源是这么告诉她的。仙灵本源没有意识,绝不会说谎,对这一点她深信不疑。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就让人很难评。
桃苏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这样的情绪也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就立刻被狂喜盖过了。
因为她猛然意识到狗儿不仅能留在镜中世界里生活,还能吸收仙灵之气修炼。不仅不会耽误进度同时还隔绝了在外暴露的风险,将来更是有可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成为一枚出其不意的大杀器。
最重要的是凡世里将再也无人能掐住她的软肋利用狗儿拿捏她,没有了后顾之忧,无论她何时离开都能拼尽全力。
桃苏心头一阵火热,当即用力搓了搓狗儿的头柔声嘱咐:“既是这样,那你就乖乖留在这里修炼吧,顺便替桃桃看家。”
狗儿是个行动派,听桃苏说完立刻就盘膝闭目迅速入定,只须臾修长的手指就在仙灵之气的催化下变作了利爪。身下布帛寸寸裂开,粗壮的长尾缓缓游动盘成一团将他整个人高高托起。
乌发披散无风自动,雪白似玉的长尾在冰面的映衬下呈现出了一种妖异又冷锐的色泽,而那张闭着眼睛的脸,在褪去了懵懂的憨态后尽显凛冽肃穆,圣洁高贵得仿若不染人间烟火的神祇。
这一刻妖异和端肃两种格格不入的质感在少年身上糅合得恰到好处,饶是桃苏见多了修真界的美人,也不得不感叹这一幕的震撼。
她昂着头静静端详了片刻,终是转身踏出了镜中世界。
趁着天还未亮,桃苏悄悄抱了大蟾蜍摸到狗儿房间,将腕间的惑心取下来仔细戴在它脖子上。
惑心不愧是灵宝,一贴上蟾蜍的皮肤就自动缩小收紧,与之契合得天衣无缝。
她心念微微一动,三只小铃铛便轻轻摇摆起来,灵光闪烁间蹲在床上的大蟾蜍顷刻就化作了神态懵懂的狗儿模样。
惑心与桃苏心血相连,其中更驻有她分出的一缕神识。在惑心的影响下,“狗儿”不仅行动如常,言语更是毫无异样。当然可不是“咕儿呱”这样的回答,在凡人听来看来,如今的“狗儿”与先前的狗儿并无二致。
这就是灵宝惑心特有的致幻效果,普通人绝分不清真假。只要这只假狗儿好好待着不出门,遇不上蔺江那等修为比她高的修士便不会穿帮。
至于明日的纳彩……
狗儿与蔺珣相似的模样叫蔺家人忌讳,只要她自己不提,那帮人怕有损蔺珣颜面大概率不会主动让狗儿出场。
桃苏又上下打量了半天,见没什么破绽了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
翌日,荣善堂里张灯结彩分外热闹。
桃苏由蔺珣带着来到堂上,规规矩矩见礼后大大方方接受蔺家族人的打量。
蔺家主支旁系上上下下到了十几二十人,男女老少皆有,分别列坐于左右两侧。最上首主位三人,蔺崇居中,蔺江在左,另有一风韵正好的美妇在右侧,想来这便是蔺珣的母亲李夫人了。
李夫人生得很美,有种我见犹怜的柔弱,但一身气质却又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叫人一见便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所幸她似乎也没想与桃苏相处,一板一眼神情淡淡,并无初见新妇的喜悦,就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没多给半个眼神。果然如蔺珣所言,不爱过问世事。
李夫人漠然地与桃苏对视了片刻,伸手取出一块测灵盘,“过来吧。”
也不知是谁嚷了一声“问灵开始”,堂上喧嚣便骤然散去,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桃苏走上前朝李夫人福了福身依言将手放到测灵盘上,只刹那蓝色圆晶倏然亮起,灵光湛湛间淡蓝的色泽逐渐晦若深海。
这……竟是一等一的单水灵根!
众人震惊,就连李夫人都掩饰不住脸上的错愕,唯有蔺崇倏然起身,看向桃苏的眸子精光大摄,“单水灵根!好好好,与我儿真乃绝配!当真是天助我蔺家!哈哈哈……”
他笑声狂放肆意,与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模样大相径庭。
不怪蔺崇如此激动,凡世里有灵根者尚且寥寥,更不用说在上界都罕见的单水灵了。若得此女,他蔺家的下一代跳出樊笼重回中灵州便已是指日可待。
回过神的蔺家众人纷纷抱拳向蔺崇蔺珣贺喜,桃苏眼帘半垂静静立着作乖巧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那些人夸奖的并不是她。实际上悄悄溢散的神识正在堂上盘旋,偷偷注视着下头涌动的暗流。
相比蔺崇的激动李夫人显得十分冷淡,不言不语仿佛在看一场闹剧,只眼眸里透出了一抹藏不住的惋惜。
另一边的蔺江虽是笑着,但看向桃苏的眸光却惊疑不定,其中更带了几分凝重的打量,不用猜桃苏也知道他必定是对她生产了怀疑。
也是,一个纯净度如此高的单水灵根修了十二年才修到练气三层,此事怎么看怎么不寻常,他要不怀疑桃苏倒该奇怪了。
他怀疑她,桃苏不怕,怕就怕他联系到狗儿身上,进而惹出什么麻烦来。
桃苏猜的没错,此时的蔺江确实在暗自思量。
这块测灵盘乃是相府的传家之物,是当初阿珣的祖父千里迢迢自中灵洲带来凡界的,出自太微宗炼器宗师之手,绝无可能出差错。所以要不是他错判了桃苏引气入体的时间,就是她真如他先前所猜测的那样——悟性极差。
但……悟性差成这样真的有可能吗?
不过不管他心中如何怀疑是何打算,那丫头成为下一任相府主母的事在问灵之后都已是板上钉钉,他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插嘴多言。
蔺江暗自叹了口气,只能将疑惑按捺下去。
堂上众人心思各异,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毕竟利益不同有其他的考量与打算也是正常。这帮人桃苏尚且还能理解,唯独蔺珣这个准未婚夫她是有些看不懂。
在得知她的资质后,男人的表情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说轻松吧,居然参杂着几分狰狞,似叹似怨。说兴奋吧,又好像还有些不甘,仔细打量,竟还能从中看出几分嫉妒来。
总之,就是很怪,她形容不来。
桃苏没有做知心妹妹的癖好,自然就懒怠探寻蔺珣那复杂又怪异的心路历程,她目前关注的只有接下来的动向。即提亲纳采之后,她与蔺珣的事是会就此暂时打住,还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怀着一腔希冀继续观察,但接下来的发展注定让她大失所望。
她出色的资质似乎让蔺崇十分欢喜,便以桃苏无亲无故为由自居长辈,借着吉时直接就将纳采、问名二礼一同过了。至于纳吉,有国师蔺江在,八字再怎么配也必须得是天作之合。
要不是李夫人说现在就送聘礼太过草率,有损相国府的颜面,蔺崇怕是都能一口气直接干到迎亲去。
这股趁热打铁的劲头虽然是被李夫人给止住了,但下聘的日子与婚期却还是被兴高采烈的众人敲定下来,分别在次年六月十五与八月初九,满打满算也就剩一年多点的时间了。
一年的时间桃苏要在蔺江眼皮子底下从练气三层修到练气五层,还要想办法瞒下增长过快的修为以免引起蔺家的警惕,难度简直拉满。
先不提一年的时间她能不能修到练气五层,单说隐瞒境界就是个大问题。毕竟惑心只有一件,能护住“狗儿”便护不住她。所以接下来桃苏还得想办法寻一样含有先天灵韵,却又不打眼没有特殊灵气波动的东西,这样惑心分裂出来的子器才能发挥作用。
这是桃苏深度祭炼惑心后才得知的一个用法,只要注入足够多的灵力,惑心就能分裂出一件子器来,上一世怜珠给桃苏的那个一次性道具就是惑心的子器。
但子器并没有自动吸纳灵气的效果,可要催动子器又必须使用灵气。而大蟾蜍虽被桃苏蕴养多日却始终是个凡物,本身并没有灵韵,更别说用灵气催动子器了,因此她必须另寻他法。
桃苏本想自己使用子器的,可一来分裂子器不易,需要天量的灵气;二来子器有其使用寿命,消耗越大寿命就越短。若是她用子器来遮掩怕是用不了两个月子器就报废了,而蟾蜍体小需要的灵力也少,一个子器足够用到她离开。
综合权衡了一番,她觉得还是蟾蜍用子器的性价比更高。但含有先天灵韵东西不好找,中灵洲还算多见,而凡世里就只能碰运气了。
桃苏很是头痛,她一时半会儿根本不知上哪儿去弄这样的宝贝。
其实含有先天灵韵的宝物镜中世界就有,比如那一整块灵神冰玉组成的巨大冰原。她只要凿下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片就足够那只蟾蜍用了,可坏就坏在蟾蜍是凡物根本没有阻挡灵神冰玉寒气的能力。
桃苏的烦恼无人知晓,而荣善堂上一片热闹欢庆也终随着时间的流逝走到了尾声。
待众人散去,堂上只剩下主事的两人,蔺江这才道:“大事既定,可要向上界昊老祖通禀一声。”
蔺崇笑道:“自是要的。”
蔺江点头,“那好,我这便去燃香禀告。”
蔺崇拱手,“有劳三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