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燕语莺啼。
桃苏睁开眼,没有惊动熟睡的狗儿,独自披衣而起。
连日不眠不休地忙碌,使得她灵力大涨经脉充盈的同时,周身的灵韵也更加圆融。不仅未见疲态,反而愈加清灵脱俗。
丹田里的灵气已经凝聚的差不多了,只等再过几日给狗儿备齐了东西,就可以开始着手吸收仙灵本源。
桃苏一时心情大好,决定做顿丰盛的早餐来犒劳自己。
这些天为了节省时间,她日日清粥小菜地对付着,肚子里的油水早就刮得一滴不剩,也是时候给自己和狗儿进进补。
春日里百花初绽,桃苏十分应景地从衣橱里选了一条系着豆绿丝带的鹅黄衫裙,又随手盘了个双螺髻,收拾得整整齐齐才出门去。
哪知进了灶房打开柜子,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别说肉菜了,连根猪毛都没有,她的好心情立时就去了大半。
思索半晌,才发现好像已经几天没听到过送菜的小子与洒扫丫头的动静了。
感情她前些天收罗下锅的东西,都是些存货啊。
啧!几天不打竟敢上房揭瓦!大厨房的人这是皮子又痒了!
她细细的柳眉蹙起,随手薅过一只篮子,提了裙摆转身便走。
朝霞漫天,晨露未散。
太阳还躲在云层里偷懒,桃苏已经提着篮子跨出了春梨院的大门。
偌大的罗府此时安安静静,空气里尽是青草湿漉漉的香气。风一吹,鬓角微动,清清凉凉倒是十分舒爽。
小径两旁,初绽的翠枝喝饱了雨露,在绯红霞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娇嫩。
她一路行来未见一人,只观新绿只嗅花香,心里的不快便随着清风渐渐散去了。只是走着走着忽然就在一树参杂了点点绿意的粉白繁花下停住了脚步。
鸟鸣婉转清脆悦耳。
她抬头望去,就见一只丰盈的肥啾正翘着一把尾羽在枝丫间快活地嬉戏。
羽翼轻拍莹光流转,两颗乌溜溜的豆豆眼里满是纯净的欢喜,似乎也正惊艳于这树梨花的美丽。
鸟儿赏花,她赏花鸟。
桃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为了什么美景而驻足停留过了。她突然来了兴致,仰着头就这么专心致志地看。
看嫩芽上剔透的露珠,看花间飞舞的蜜蜂,看鸟儿嬉戏的身影,看那把快活翘动着的尾羽……
清风不知何时推开了层层流云,旭日一跃而起,霎时便给繁盛的雪英罩上了一层瑰丽的柔光。
那光不急不缓,既不张扬也不热烈,穿过交错的花枝,就这么清清淡淡地落到了桃苏身上。
暖融融的,带着仲春时节里特有的芬芳,驱离了周身晨露带来的潮气,也抚平了郁结在心底的燥意。
桃苏纤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终是安心地合了起来。
披光的梨花只惊艳了短短一晌时光,可这束清淡的暖阳却真真正正照进了她心底,温柔了那段长长久久的孤寂岁月。
这一刻迎着光,她心中无比沉静。
树上那只翘着尾羽的肥啾还在枝头欢快地鸣叫着,桃苏粉嫩的红唇慢慢勾起,逐渐绽开了一个比暖阳还要温暖,比晨光还要绚烂的甜美笑容。
那时,梢头花朵烂漫,枝下美人娉婷,莺鸟鸣唱,凉风邀舞,素雪摇曳,落英缤纷,绿绦和歌蜿蜒缠绵,黄裙踏舞翩跹缱绻……
只一眼,沦陷!
天地俱寂,唯有一种带着原始韵律的鼓点在耳畔隐隐敲响,越渐大声。
蔺珣不错眼地盯着树下的女子,只觉得流光百缕、繁花千般皆不及她那一展颜。
他目光专注而放肆,一点点从上至下细细流连。
女子敏锐似有所感,倏然睁眼收了笑神情淡漠地转过头来,直直迎向他的视线。
却在看清他模样的刹那,茶色的瞳仁狠狠一缩,那双秾丽娇娆的眸子里呈现出的不是初见的陌生与好奇的打量,而是满眼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仿佛……与他从前曾相识,又猝不及防乍见。
蔺珣分外诧异,他与她分明就是头一回相见……
然而,只须臾间女子身上所有外露的情绪便都骤然褪去,仿佛一只遇上了天敌的猫儿,对着他竖起了浑身的毛发。神情中满是狐疑的打量与警惕的戒备,小心翼翼与他对峙着。
猫儿傲娇古怪,却又着实让人心喜,蔺珣负在身后的手指不由自主勾了勾,在心里猜测着猫儿皮毛的手感是不是也与他想象中一样柔软。
于是他挂上了一个自认最温和无害的笑容,迈开腿不紧不慢地朝她靠近。只是眸光专注似缠绕的锁链,紧紧缚在对面那只明显受惊的猫儿脸上丝毫舍不得移开。
蔺珣嗓音轻柔,带着生平难得一见的耐心诱哄,“你是谁?”
猫儿红唇紧闭,显然不吃这一套,蹙起好看的眉急急朝后退去。
待抵住了高耸繁茂的花丛,突然转身轻盈一跃,眨眼间人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看着摇晃的绿枝,飘飞的花雨眸光闪动,笑容渐大。
想不到这平平无奇的罗府中竟暗藏了这样一个惊喜……
这世上,但凡他想要的,最后都会尽数归于掌中。
从无例外。
收回目光,衣角偏转,俊美挺拔的锦衣公子面上噙着笑,不疾不徐回到了自己暂时落脚的院子。
刚步入花园,随侍的管事钟平就快步前来。
“公子,早膳已经备妥,您看是在房里用,还是去花厅?”
“花厅吧。”
蔺珣说着就朝东侧的花厅走去,钟平吩咐人传膳后,也跟着步入花厅。
落座便有丫头递了茶盏上来,他端起随意抿了一口,“官道可清理出来了?”
钟平低眉顺眼地答,“回公子,还没有。”
眉梢微挑,蔺珣垂下眼帘挡住了眸中那一丝不快,“不行就多征些民夫,你亲自去监督。外祖父寿辰将近,最迟后日就得启程。”
“是。”
钟平恭敬应下,正准备抬脚离开,忽然又被上首的公子叫住。
“还有一件事,”他放下茶杯,眼里终于多了一丝笑意,“去跟罗家要一个人……”
……
被蔺珣惦记的桃苏此时正蹲在墙角平复自己慌乱的心跳。
她也不想草木皆兵,她也不想杯弓蛇影,可事实却是云遂那厮总是阴魂不散,非要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桃苏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孽缘才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那张比狗儿还要像云遂,还要更具冲击力的脸。
这么像……像到她压根儿不信花园里那个男人跟云遂没有关系。
那人身姿如松挺拔劲瘦,面容冷傲英武俊美,眸似寒星犀利如鹰,简直与她记忆里的云遂如出一辙。
但细细分辨下来,样貌虽一样气质上却还是有些差异的。
花园里的男人有云遂的锋锐凌厉,却又没有他身上那股子雄浑霸道桀骜不驯,疯起来六亲不认的匪味儿。
那个男人的眸光侵略性虽强,但眼中却时时带笑,笑里又含了几分天然的疏离,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与矜贵的气度,看得出来家世应该极好。
形似而神不似……
这么一看他们分明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与之相比还是少年的狗儿和那个男人虽也五官相似却又明显不同。一个呆憨,一个冷峻,除了桃苏这样对那张脸分外熟悉的会觉得他们长得像之外,寻常人根本就难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云遂、狗儿,还有花园里的男人,他们虽共用一张脸却分明又不同,这样的认知让桃苏稍稍放下心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管花园里的男人是不是云遂的转世,都与她无关了。
报仇什么的与回家比起来,还是回家更重要。且气运之子她也根本惹不起,反正这辈子她再不想借谁的势。毕竟靠山山倒,终还是自己最牢靠。
想明白了这茬,桃苏突又懊恼起自己方才的惊慌失措来,直恨不得穿回去给刚才的自己两巴掌。她那副模样,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万一激起了那人的好奇心,惹得他来探究,岂不是本末倒置?
不过也无所谓了,惹烦了她大不了就收拾包袱走人,再找个地儿猫着就是。
桃苏一路飞奔去了大厨房,她心气不顺,自然就给了黄妈妈一顿排头吃。
黄妈妈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贵人的吃食虽轮不到她们来料理,可食材却是要一样一样从她手里过的。
那可是丞相家的嫡公子,要是出了岔子,她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所有人手都被她征调来用上了,却还是紧紧巴巴的,春梨院那头自然就没顾上。
这会儿见桃苏来势汹汹,黄妈妈暗暗叫苦,却也没闲工夫跟她掰扯,只能拍着大腿照实了诉苦。
“我的姑娘哎,可不是妈妈我故意要克扣您的东西,怪只怪家中来了贵客,我们实在是忙不开。”
“贵客?”桃苏本也想趁机打听打听那人的身份,便干脆接了黄妈妈的话,“什么贵客?”
黄妈妈诚惶诚恐,“你还不知道啊,家里来的贵客就是丞相家的嫡公子。如今丞相辅政,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桃苏蹙眉,“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来咱们家?”
黄妈妈凑近了低语,“我听说是因为贵人急着回京,却偏偏遇上洪水冲毁了官道。这十里八乡的也就咱们罗府的宅子还看得过去,所以才选了咱们家落脚。”
桃苏:“原来如此。”
黄妈妈又道:“老爷夫人都把和慧堂让出来待客了,姑娘院子里的丫头小子自也征去伺候贵人的人。春梨院那头如今顾不上,这两日只能劳烦你亲自来大厨房取了。”
桃苏听罢心中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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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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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逃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