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梦 第14章 教导

此时，正房已然被三个丫头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层不染，拔步床也换上了新的幔帐与床品，不仅再无一丝异味，还充斥着淡雅怡人的清香。

桃苏里里外外看过了，才满意地将怀中的孩子放到床上。哪知狗儿却十分抗拒，不等桃苏退开立刻就要翻身下床，被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才刚刚洗干净，别又跑得一身汗。”

狗儿听话地坐着不动了任由桃苏给他穿衣服，只那一双眼眸不安地盯着她看，像是深怕她转身就走。

桃苏看得好笑，避开那两道疤，胡乱在他脑袋上揉了几把，无奈道：“……还当真是一步也离不得。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去吧。”

她朝狗儿一伸手，他立马就紧紧拉住。桃苏眯眼笑起来，干脆一躬身将他抱在怀里往外走。

如今这孩子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实在丢不开所幸就决定搬去正房与他同住。

反正正房宽敞明亮，还有专门的盥洗房，东西又都是一应俱全，比之东厢房的条件好多了，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桃苏一边走一边拿手指去点狗儿的小鼻头，“放心吧，从今日起，我们狗儿就跟着姐姐过了，以后姐姐在哪儿，狗儿就在哪儿。”

桃苏本是无心之举，哪知她一叫“狗儿”，怀中的孩子立刻就朝她看来，两只眼睛熠熠生光似是知道在叫他，这倒是给了桃苏一个惊喜。

“竟然还知道自己叫狗儿？”她捏了捏狗儿细嫩的脸蛋，考虑着要不要教他喊自己的名字。

她曾听冬青说过，狗儿虽傻可幼时也是会说话的，只是交给夏莲照顾后才渐渐地不爱张嘴了。

桃苏起了教导狗儿的心思，便步履匆匆去了东厢搬东西。

进屋一看才发现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就一手牵着狗儿，一手抱着自己的枕头与被子进了正房。

许是那被子上有桃苏的气息，这回她再将狗儿放到拔步床上时他就不跑了，安安静静坐着，十分乖巧。

桃苏就蹲在他跟前一字一顿地道：“姐姐叫桃苏，桃正山的桃，苏晴的苏。来来来，跟我念，桃——苏——桃——苏——”

狗儿定定望着她却并无意料之中的反应，桃苏不死心，指着自己，“我，桃苏，桃——苏——”

她一连说了好多遍，说得嗓子冒烟，说得她都快放弃了，狗儿才终于歪着脑袋，眼带疑惑，张嘴试探着吐出一个字，“桃？”

桃苏长长呼出一口气顿时笑开，“对对对，就是桃！可真不容易，你终于明白了。”

她大受鼓励，伸手猛搓了一阵狗儿的毛头，直搓得狗儿摇头晃脑。这孩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突生神光，之后便仿佛开了窍一般喃喃出声，“桃……桃……桃……”

他一开始说得结结巴巴，直到十几二十次以后口齿才逐渐清晰流畅起来，“桃桃！桃桃！”

脆生生的童音让桃苏心情大好，于是趁热打铁决定教狗儿完整地喊自己的名字。

“狗儿，我叫桃——苏——”

狗儿歪头，“桃桃！”

桃苏连忙摇头，“不是桃桃，是桃苏，你不可以叫桃桃。”桃桃可是妈妈对她的专有称呼。

狗儿：“桃桃……”

桃苏再纠正，“桃苏！”

狗儿：“桃桃！”

桃苏：“不不不，是桃苏！”

狗儿：“桃桃，桃桃，桃桃……”

桃苏：……

桃苏想尽了办法，可狗儿就是认定了“桃桃”两个字死活不改，她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最后败下阵来。

经此一遭，她可算是体验一把辅导小学生写家庭作业时，某些父母被气死又被气活的心情了。

“行吧行吧，桃桃就桃桃，”她安慰自己，“总比吚吚呜呜不说人话好……”

桃苏就这么在罗家安稳了下来，除了去大厨房料理吃食轻易不出门。

白天人多眼杂，她就花时间教导狗儿穿衣吃饭喊人说话，锻炼他的自理能力。待到夜深人静，狗儿蜷在她身边睡熟了，她才开始吐纳修炼。

也不知是不是待在她身边有了些许灵气的滋养，日复一日下来，狗儿竟在自理能力与说话上有了很大的进步，而她自己的修为也在缓步积累。

到后来冬青三个被调到了别的院子当差，桃苏就所幸和狗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她将春梨院的小灶房打扫出来，只让大厨房的人每三日送一趟果菜米粮。

黄妈妈巴不得她不去大厨房捣乱，很是干脆就应了。不仅没在物资上亏待苛扣，还另安排了两个小子并一个粗使丫头每日清晨来送水劈柴，清理恭桶做些扫撒的杂活儿。

如此贴心，桃苏再满意不过。

她在罗家这个富硕的安乐窝里万事不愁待得极为舒服，好吃好睡的结果就是身体与修为一并“噌噌”猛涨，刚刚及笄就已然褪去了童稚，出落得玲珑有致。

许是因为有了灵火与灵气的滋养，这一世的桃苏比之前世还要出色，容貌妩媚气质出尘，如山间一株沾了冷露的芙蓉，清而不淡，艳而不妖。

好在春梨院常年无人来扰，她又几乎不出门，才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但一年胜过一年的容貌始终叫桃苏心头惴惴，于是白天也开始抓紧时间修炼。

就这么天天追日赶星的努力着，终是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夜里破开屏障，修到了练气三层。

到这一步，她强大的神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能随灵气一并外放，一些小法术也能施展得出来了，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有了足够的能力召唤出隐藏在元神之中仙器。

妄殊宝鉴的阁楼里那扇神秘的木门后藏着的东西大概率是什么对她十分有助益的天材地宝，可桃苏突破的第一时间却并不是立刻召唤妄殊宝鉴，而是先用可外放的灵气帮狗儿查探身体。

她没有忘记第一次给狗儿洗澡时发现的那两块疤，那时她就猜测过他痴傻的原因很可能与脑部受创有关。

若果真如此，她用灵气帮他冲一冲脑中堵塞的淤血，说不定还有几分恢复的可能性。倘若成功，她将来离开时便也能走得轻轻松松，不至于心有挂碍。

为了不伤到凡人脆弱的经脉，桃苏凝聚起一缕细如蚕丝般的神识，从狗儿手腕的脉门处小心探入，再闭目控制着那缕神识往他头上走，边走边一寸寸细细探查……

半晌过后她睁眼散去了神识，望着懵懂无知的狗儿，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原来，你痴傻并不是因为这两道疤啊，当真是……可惜了……”

狗儿有灵根，且资质似乎还不错。她虽探不清灵根属性，却也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灵根的气息。

然而……

她却帮不了他。

只因狗儿的痴傻并非外力，究其根本是因魂魄残缺所致。

历来魂魄之事最为玄妙，想要补足并非易事，得讲求一个机缘造化。

但天道自有其运行的法则，并不是谁都可以贸然插手他人因果的。最奇诡的是狗儿魂魄残缺得没有一丝人为痕迹，既不是人为，便只能是——天罚。

桃苏自认现在还没有这样逆天改命的本事，只能爱怜地抚摸着狗儿那头黑亮的长发无奈叹息。

“也不知你前世究竟是作了什么孽，才会落得个今生痴傻的结局……”

——

鸡鸣，东方既白。

桃苏随意批了件衣裳便起身了，今夜入夜后她就要尝试着唤出妄殊宝鉴，所以有些事需得提前准备。

妄殊宝鉴虽是一件没有器灵的残破仙器，却也绝不是普通修者能随意摆布的，更何况才区区练气三层的她。即便她已经是它半个主人，要唤出来也绝非易事。

桃苏也不知自己需要几日才能唤出妄殊宝鉴，她有灵气加持坚持个十天不吃东西也无妨，但狗儿却不行。

他如今正长身体食量极大，若是饿极了闹起来，在他身边入定的桃苏必然第一个遭殃。

幸而如今天气凉爽算不得太冷，吃的东西尚能放一放。只是，却要委屈狗儿几天了。

桃苏思忖半晌，最后决定准备五天的吃食出来。

她做了一堆抗饿的包子与肉饼放在内室的桌子上，又将壶里的水添满，才拉了狗儿细细地交代。

“饭前饭后，上完了厕所要洗手，我教过你的，没忘吧？”

狗儿就乖乖点头，“吃饭，洗手。上厕所，洗手。”

“对，”桃苏笑得眼眸弯弯，奖励一般摸了摸狗儿的头，“我们狗儿真乖。我累了要睡几天觉，狗儿千万不要叫，也别碰我，等我睡醒了自己会起来，可以吗？”

狗儿乌亮的眸光闪了闪，“一起……睡？”

“嗯，一起睡。”

听到桃苏的话他放下心来，重重点头，“守着桃桃，不碰，不叫。”

“乖！”

这孩子，真不枉她花了许多心思教导。

看他拧着一双剑眉一脸认真的模样，桃苏老怀安慰继续叮嘱，“我睡我的，狗儿若是饿了一定要记得吃饭。”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指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水和吃的都在那儿，记住了吗？”

“嗯。”

桃苏絮絮叨叨叮嘱了半晌，眼看天色逐渐暗下来，才收了声盘坐到拔步床上。

狗儿紧随其后也跟着上来，不过他的目光虽紧紧粘在她身上，但身体却老老实实靠在了床的另一角，深怕碰着了桃苏，显然是将她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桃苏心中暖意翻涌，忍不住伸手去捏狗儿那张严肃的小脸，哪知他却梗着脖子往后躲闪，坚决贯彻她先前交待的话。

狗儿：“不碰桃桃，桃桃睡觉，桃桃睡觉。”

行吧，天色也确实不早了。

桃苏收起逗弄狗儿的心思，盘腿正坐敛息凝神，开始尝试着召唤妄殊宝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