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辞 第48章 另有天地保性命

雾汀崖底，深不可测。

阳光自刀削般的沟涧灌下，被云雾阻挡，愈渐稀薄的光芒不甘地往下探，却终消弭在滚滚浓雾之中，七千年不曾窥得崖底风光。

黑暗仿佛无尽，让人分不清究竟坠了多深，恍惚间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在移动。

终于，一点光亮徐徐扩大，逐渐可见一汪潭水，微波荡漾，乃是诡异的血红！

血潭周围绿树成荫繁花锦簇，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比之外界更显明亮些。

抬首望去，黑压压的云雾高高旋起，好似沉得随时会砸落，却又永远盘踞在上空。

浓雾之上，是人间；黑暗之下，是血潭！

彼时，潭中漂浮着两道人影，一蓝一白十指相扣。

蓝裙湿漉漉贴在少女身上，多了几分娇弱，楚楚动人。她秀眉微蹙，意识模糊，薄唇轻颤，不断发出微弱的声音：“夜寒箫……”

潭中寒气萦绕在她周身，一点点浸入皮肤，顺着无数经脉流向全身。终于，寒意胜过了残存的意识，她展开蹙起的眉，彻底陷入沉睡。

无意识地，樱唇轻动，她叫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阿箫……”

似天外降下、似亘古传来，携着时光的浇淋、带着久别的期待，是睥睨天下的霸道、是耳鬓厮磨的柔情——浅浅地，传入身旁男子的耳中。

男子睫羽轻颤，却没有睁开眼，一张脸苍白如纸，病态的虚弱清晰可见。

剑眉微拧，他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体内灵力肆虐，叫嚣着冲击经脉，破坏重伤的身体。

一缕缕寒气仿佛镀了一层薄雾，绕在周身，钻入体内，顺着经脉游走，与他体内乱窜的灵力相撞、侵蚀，一点点压过灵力，渐渐稳定……

…………

一处荆柴小院落于漂亮的山谷中，简单的农家院子种满鲜花，竞相盛开，格外艳丽。

“哥！”

小姑娘冲出房间，跟只鸟儿一样扑向进门的男子。

男子正关着柴扉院门，听到声音忙抬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姑娘立马反应过来，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往小阁楼里瞧了几眼，轻手轻脚地走到男子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筐。

男子同小姑娘一起往阁楼走，轻声问道：“还没醒？”

小姑娘沮丧地摇了摇头，叹道：“哥，你说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儿能醒过来吗？”

“放心吧，圣女殿下都出手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男子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可小姑娘尚不安心，抿了抿唇，担忧道：“可雾汀崖许多年不曾掉下过人了，这次她又被寒气侵了体……”

他们踏上了去阁楼的梯子，小姑娘抱着筐小心翼翼地瞧着台阶，道：“过去父亲他们从雾汀涧中救的人也不少，可活下来的人却很少很少。”

“圣女殿下便活下来了啊！”男子笑了笑，将自己手里拿的东西放下，又去取小姑娘拿的筐。

“也只有圣女殿下啊！”小姑娘看着哥哥将东西都放好，眼里露出浓郁的崇拜，“那可是圣女殿下！何其厉害？”

男子擦了把汗，直起身看向阁楼里面，轻轻叹了口气：“千百年坠落雾汀崖还能活着的也就圣女殿下一人，他二人有圣女出手，想必希望更大些，但能否醒过来也只能他们的造化了。”

说话间男子伸手要去推阁楼的门，忽听里面传来一声轻响：“咳！”

二人一怔，相视一眼，欢喜之色瞬间爬上眉梢。

就在他推门的同时，里面进而传来一声惊呼：“夜寒箫！”

房门打开，兄妹眼中不约而同闪过惊艳。

床上的少女一袭简单的蓝衫，并非名贵料子，是小姑娘为她换上的，可在她身上却显出一股清新，透出些高不可攀的贵气。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宛若瀑布倾泻。樱桃般的嘴唇轻轻抿着，柳眉清秀，亦带着些凌厉，微微挑起的眼角溢着些警惕。

她沉默着，清眸微缩，静静打量进门的二人，没有先开口。

男子勾唇一笑，先出了声，上前行礼道：“六公主殿下莫惊，草民浮橦，此乃舍妹婉霖，有幸于雾汀涧遇到公主，贸然请公主来寒舍养伤，失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婉霖上前，双手递上一块令牌。

慕玖辞看向婉霖手中的令牌，正是她的六公主令。她脑中迅速将诸事串联，雾汀崖底便是浮橦口中的雾汀涧，应该是一处水潭，此便是雾汀之名中“汀”字来源。她和夜寒箫坠落悬崖入了水潭，她侥幸留得一命，被悬崖下的土著所救……

她接过令牌，拿在手中摩挲，眼眸微眨，淡淡出声道：“多谢二位相救！不知二位可见过同我一起坠落的人？”

浮橦婉霖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他怎么了？”慕玖辞猛攥紧了令牌，眉头紧皱，空灵的声音下意识多了几分压迫。

“公主莫要担心，”婉霖忙摆手道，“他尚在昏迷，圣女殿下已出手为他医治，现安置在冰室之内。”

慕玖辞已溜下了床，望着婉霖的眼睛轻声问道：“能否带我去见他？”

婉霖怔怔望着她的眼睛，一时失神。她的眸中少了初醒时的警惕和戒备，秋水盈盈清澈又可爱，惹人怜惜，让人不由得想顺着她的心意。

浮橦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上前半步挡住了婉霖的视线，拱手道：“公主请随我来。”

慕玖辞迅速起身，心中压不住的担忧。夜寒箫坠崖时的模样分明便是旧伤复发了，好似还牵动了什么，怕是危险不小。

“公主别急！”婉霖回神，立刻去拿了件衣服帮慕玖辞披上，“冰室凉，公主小心些。”

慕玖辞垂眸道谢，跟着二人出了阁楼，清冽的眸子迅速扫过院落，将沿路所见一一印在心中。

不过他们走的小路，进了一个后门，径直领着她进入冰室，短时间内她无法判断出此地格局。

“公主请进。”

厚重的石门被推开，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慕玖辞猝不及防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身上衣衫。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凌厉的目光扫向冰室。四面墙壁皆是寒冰铸成，冰气在房中萦绕，宛若晨雾氤氲，几乎凝成实质。

慕玖辞扫了圈冰室，目光一顿，定在了中央一张冰床上：“夜寒箫！”

婉霖只觉身边寒气掠过，冰床边便多了一人。

不知是因太冷，还是别有他因，慕玖辞的手抖得厉害，一点点落在他的腕上。

夜寒箫安静地躺在冰床上，一如既往地面色淡漠，病态的苍白已然退去，好似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少顷，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颤抖着收紧，缓缓抵在自己的下巴上，静静感受着他的血液流经指尖，温暖那一寸皮肤。

“我去将熬好的汤端过来。”婉霖戳了戳浮橦，轻轻说了句，便同他一起退出了冰室。

慕玖辞没有反应，蹲在床边仿佛被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

屋内只剩下他二人，她放轻了呼吸，听着他微弱的气息和着自己的呼吸，忽而笑出了声。

与此同时，“吧嗒”一声脆响清晰入耳，床边一簇冰雾被打散，又缓缓回笼，掩住那滴已凝固在床边的液滴。

她望着夜寒箫安静的睡颜，泪眼蒙眬，轻轻呢喃：“你没事，太好了！”

她抓着他的手腕，指尖感受着他的脉搏，清澈的眸间闪烁着异光，若有所思。

圣女吗？

真是厉害啊！

夜寒箫体内气息微弱，但她小心翼翼地运转灵力探进，发现他的经脉平稳有力，淡淡的冰气压下了破坏的力量。他身上旧伤聚集，但好在暂时并无危险，均被强悍的灵力压制。

慕玖辞盯着夜寒箫失神，不知过去了多久，听到房门传来一声轻响，她回头望去，看到了一名女子。

衣裙朴素，像是自家家织而成，浑身透着天然的雅致。女子脸上并不是多美，却也生得精致，叫人想多看几眼。她一对弯弯的眉眼显着些灵动，一双漂亮的杏眸清亮的紧，让慕玖辞想起了浮霖。

“公主，冰室冷，我熬了些姜汤，给公主暖暖。”她莞尔一笑，对待慕玖辞的打量怡然不惧，步步走近。

慕玖辞清眸眨了眨，接过她递来的姜汤，扫了眼便仰头喝了。

婉霖惊讶了下，她看慕玖辞自醒来便一直警惕着周围，疑心重重，却不想竟这般轻易便喝了她的汤，心中不免暖了些。

慕玖辞放下空碗，轻轻笑道：“婉霖姐姐吗？慕玖辞在此谢过了！”

“公主客气！”婉霖的目光落在冰床上，笑着宽慰道，“公主且宽心，有圣女殿下出手，这位公子定也能安然无恙的。”

慕玖辞看着她眼中提起圣女时闪烁的光芒，那是近乎痴迷的崇敬，不由挑眉，好奇问道：“婉霖姐姐能否讲讲我们的这位救命恩人？”

婉霖看向慕玖辞，笑眼中光芒满溢，欢喜道：“自然！但圣女殿下之能并非我三言两语便能道明的，她为我族治旧疾、延寿命，乃是我族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