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辞 第35章 月央湖心入诡局

日渐西沉，临近饭点，跃龙街的小酒馆客来客往很是忙碌，粗布衫的小厮麻溜地收拾完一桌，将毛巾往肩膀上一甩，顶着个可爱的丸子发髻一晃一晃地匆匆跑去给下桌客人拿酒。

忙了个把个时辰，终于得了空，小厮倚在矮柜上，抹了把脸上的汗，在脸上擦出一道一道的印子。

拨算盘的掌柜昵了一眼，又昵了一眼，到底看不下去了，压低声音道：“公主，妆花了。”

那张黑黢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晶亮的眼眸，轻轻眨了眨，忙往旁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

掌柜的翻出一面铜镜递给慕玖辞，她看着镜子里花猫般黑一道白一道的脸扑哧笑出了声，觉得有趣，又伸出根指头在脸上乱抹。

陶烨有一搭没一搭拨着手底下的算盘，靠在矮柜上低声对慕玖辞说道：“京城没找见一个苗疆人，若不是媚倚去蛇山的时候全带走了，就是后来被杀了。”

“一个都没有？”慕玖辞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可有遗物？”

“我去流觞楼查了，苗疆的人结了钱，收拾东西离开，什么都没留下，那房间已经有旁人住进去了。”

慕玖辞挑眉，媚倚带着下属去蛇山，怎么也会留几个接应的人吧！怎会连个给苗疆传信的人都没留下？

陶烨见慕玖辞没说话，便继续道：“现在京城连一点儿苗疆的影子都没有，好像他们从未来过一般。”

“这不寻常！”慕玖辞缓缓摇了摇头，开始思索她知晓的关于苗疆的消息。

媚倚乃苗疆至尊，亲临天宇，足以见其对剑会的重视。一开始苗疆便猖狂地挑衅天宇皇室，信心满满。既如此，怎会在剑会开始之前倾巢入了蛇山？

媚倚……去蛇山做什么？

媚倚向来看不起天下毒门，自比当年毒尊，怎会对一个小小的蛇山感兴趣？

或者说，蛇山之行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打算！只是来到天宇之后她发现蛇山作乱慕九衍带着士兵围了蛇山，便只好暂时搁置。

眼瞧着蛇山被灭她却不疾不徐地在城里发起挑战，并不关心蛇山死活，所以她的目的并非蛇山这个门派，而是……

慕玖辞闭着眼，将那日在蛇山下遇到媚倚的一幕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缓缓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看着镜中那双纯净的清眸。

媚倚早知道蛇山下有毒尊旧居！

毒尊在苗疆的故事比之天宇更为神化，她以外族之身败了苗疆所有毒师，乃是一道传奇。毒尊之毒吸收了苗疆蛊毒，或许，有什么东西会被苗疆的人感知到位置。

如此，媚倚特来天宇依着位置去寻旧址，要拿回苗疆的蛊术免得被他人截去，也想找到毒尊的遗留或可得到启发让自身毒术更进一层。

有人知晓了此事！一路跟着苗疆的人入了蛇山深处的旧址！

所以碧云戒的目的不是换取缚韶华，而是明晃晃提醒媚倚蛇山之下确为毒尊旧居，且随时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可是，后来出手的是夜影的人……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或许，夜影是要利用毒尊遗留来引江湖重新将视线落回十七年前的厄难？可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没有这方面的动静，莫非派去的人都死在了下面所以上头的人也不知道具体消息？

苗疆来过的痕迹全部消失了，一个人都没有留下，这背后定然还有故事。

捉拿夜影安定民心是慕九衍的职责，而她，更想追着这条线，找到更多苗疆和毒尊的消息，寻求为母后解毒的法子。

陶烨安静地守在旁边，看慕玖辞收回思绪，他恭敬接过慕玖辞递来的镜子将其收回柜子，听到她开口道：“继续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苗疆人的踪迹。”

“是！”陶烨应下，见慕玖辞没有再吩咐，便又禀告其他事，“月禾说有人跟着浮霖，或为燕云人。”

慕玖辞清眸一缩，脸色骤然冷了几分，淡淡道：“莫让浮霖受伤。”

陶烨点头，递上一摞账本模样的纸，轻声道：“您让查的燕云最近的事。”

慕玖辞翻看了下，塞进了怀里：“后宫不得干政，前朝的事我便不多过问了，如何选择都是个人造化。”

她抬眸看了眼门外天色，勾唇一笑：“我去换身衣服，去接俊俏哥哥！”

陶烨看着她一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豪情已将正事搁置了，很想翻个白眼。

慕玖辞看到陶烨一言难尽的表情，连连眨了下漂亮的清眸，将手里的抹布拍到他肩上，嘿嘿笑道：“好好经营酒馆，可莫要让我亏损了哦！”

话音刚落她便一溜烟窜出后门，陶烨无奈地将抹布拿在手里看了看，长叹了一口气。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刺客，自从跟了慕玖辞之后就变了。

洗掉脸上的妆，换了身蓝色水仙褶裙，慕玖辞在七曜署刚好遇见了大皇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小辞见过皇兄！”

大皇子虽是长子却也不会在嫡公主面前拘什么架子，而且六妹妹天真烂漫惯讨人喜，他看着妹妹的笑容只觉一日的疲惫都散去了，忙笑着扶了一把：“六妹妹可是来找五弟的？刚才遇到说他要皇叔那儿。”

慕玖辞摇了摇头，甜甜笑道：“我是来见皇兄的，想问问今日夜寒箫夜公子上台救人一事可有定论？”

她原是想直接去后狱打听的，既然遇到了大皇子，便省了打点的银子。

大皇子一愣，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确有这个名字，皱眉道：“他走了。”

“走了？”慕玖辞眼睛连眨，她守在七曜署的下属没见到人出去她才进来寻的！

“对啊！”大皇子想了想，肯定道，“他和应玄二人速度太快，确实无法辨别谁先坏的规矩，再者二人与柳江年、郑鹄事先均无纠葛，只是善意相救，柳、郑二人也无异议，便由他们自行解决了。”

“何时离开的？”

“应该刚走没多久。”大皇子默了默，没说全，其实是他们根本没看住人，本想着明天再放，结果刚才进狱中一看，锁好好的，人不见了。

慕玖辞犹豫了下，问道：“小辞冒昧，能否问皇兄，是何人提及追究他们逾矩之事的？”

“没人提醒，负责督查规矩的人直接带回来了。”话一出口大皇子忽顿了顿，察觉奇怪了，“六妹妹如此一问倒是让我也有些疑惑，夜公子是你身边的人、应玄是皇叔身边的人，七曜卫怎不问我一声直接拿人了？他们何来的胆子担责？”

慕玖辞眸子微微缩了缩，眸中闪过一抹异光。应玄是皇叔身边的人！

大皇子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见慕玖辞关心，不由眯了眯眼，压低声音笑问：“六妹妹怎如此关心夜公子？”

慕玖辞抬眸望向大皇子，忽闪忽闪的眼睛清澈单纯没有一点儿杂质：“皇兄有所不知，前几日宫中刺杀我受了伤，幸而夜公子以祖传的药相救。”

“原是如此！”大皇子恍然点头。

“小辞不打扰皇兄了，先行告辞。”慕玖辞记挂着去找夜寒箫，没什么要问的了便笑盈盈行礼告退。

自她认识夜寒箫，这人便不停受伤，但他又不让她把脉，只找她要过些药材，也不知伤势如何了。如今又出了个应玄，是他的敌人，一同消失怕不是什么好事。

慕玖辞抬头看着暗下去的夜色，默默叹了口气。短短数日简直比她十多年还要精彩，多次生死边缘都是被夜寒箫拽回来的，可她却没什么能帮得上他。回魂后他说有事要解决自行离开，这次又是他独自去面对应玄……

这般无所作为的不公平让她有些心焦，始终无法坦然面对夜寒箫的助力。

月央湖上画舫如繁星点点，铺了大半个湖面，灯火璀璨如在水面上建了个小城。

一来慕玖辞喜欢热闹，二来浮霖对水有着近乎执著的亲近，于是月央湖便成了二人近些日子常来的地方。

今夜慕玖辞同样踱步此处，她始终觉得七曜署追究逾矩之事透露着奇怪。

彼时她站在湖心一艘船头，微风吹起她鬓角发丝，安静听着湖水荡漾的声音，她忽而想明白哪里奇怪了。

慕朔陪着萧瑾华待在流觞楼，慕苍约了慕九衍用膳，林月隐找雨清晚讨教些问题，夜寒箫又刚好离开……

而她，因为心中疑惑想寻个安静的地方思索，便独自一人来到此处。

慕玖辞唇角勾起单纯的笑容，星辰般晶莹的眸子好奇地望向夜空，手抓着栏杆轻轻晃着身子，像一个数星星的孩子。

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冷，空中飘起了细碎的小雨，若不仔细感受都察觉不到，只是凉意更甚了些。

忽而，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抬起白皙的手，盛住了——一片雪花！

虽已入了秋，但天宇还远没有到落雪的日子吧！

雪花落在指尖，刺骨的寒意霎时漫开，刹那间仿佛冻结血液、凝固心脉！

慕玖辞清眸一缩，讶然一闪而过，骤然抬头看向湖面，口中喃喃低语：“血雨开道，血卫临世！”

恐怖的内力已然萦绕在慕玖辞周身，指尖寒芒闪烁，落花影裹挟在内力之中，手腕处剑印隐隐发出灼热，驱散了体内肆虐的彻骨寒意。

她盯着寂静湖面，轻喃出声：“零昔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