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里慕玖辞沉浸在灵力书中,累了便在夜寒箫身边各种造作,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始终没成功。她少有出门的时候,但外头风云变化,各式各样的精彩每日都有,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猖狂多日的苗疆圣女媚倚败给了天宇江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如今七曜剑会尚未开始,但七曜台却未空着,各式各样的玩法好不热闹,其中宝物对赌甚受欢迎。交手双方各拿出一件宝物,登上雷、雨、雾、雪、云、风、霜七方擂台任何一处,赢方带走输方至宝。
一男子言明换取至毒缚韶华的配方,拿出的代价是遗失十多年的毒尊碧云戒,霎时间引起了江湖注意。
缚韶华物如其名,束缚韶华,将人困在服药之时,以生命换得容颜永驻!大多数人不消数个时辰便会死亡,厉害些的可压着毒药一两月,乃是苗疆特有的毒药。
缚韶华难得,可与碧云戒一比,便毫不起眼。
毒尊啊……已死去十七年的江湖传奇,再提起,依旧是引动江湖。
慕玖辞听到这消息是在陆家的地下祖祠里,陆家先祖的牌位已被安放好,不过有些残破的却是修不好了。地牢里挂着的人也不见了,不知是被转移了还是释放了。这几次她来都没有再碰到陆家先祖,恐怕已被夜寒箫抹杀了,这真是她对不起陆家了。
几次三番终于让她碰见了所谓夜影的头领,还是个名声不俗的人,天剑宗那位天才弟子郑鹄。夜影之人来自五湖四海各门各派,就像一群志同道合聚在一起的朋友,大家以兄弟相称。
至于他们凑在一起的目的与契机,慕玖辞暂时还没弄明白。不过她很满意了,查案如她这般守在凶手窝里的,恐怕史上都没几人。
传信的人进来时慕玖辞正坐在郑鹄身旁看他擦拭一块牌位,与陆家每一块的用料都不一样,日日擦拭让牌位光洁崭新。
房门敲响,郑鹄匆匆将牌位放到台上,掩去眸中哀伤,开口时声音中尚带着几分沙哑:“什么事?”
“大哥,今日七曜台出现了碧云戒。”
郑鹄回过头看向进来的人,紧皱眉头:“碧云戒……毒尊的碧云戒?”
“正是!”来人非常激动。
“毒尊的东西消失了十七年了,此时出现……”郑鹄突然回头看向一架子的牌位,脸上一点点绽开笑容,“上苍有眼啊!十七年了,消失的东西重现了,负罪的人逍遥了十七年、尊贵了十七年,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慕玖辞清眸微眨,缓缓站起身,希望他能再多说点。然而不多时狂笑声戛然而止,郑鹄转身出了房间:“走,去看看。”
郑鹄一走慕玖辞待着也没多少意义,索性去外头转转,不成想在七曜台看到了夜寒箫。
夜寒箫对妧娘说来七曜剑会凑热闹,可几日下来几乎不出门,着实不像凑热闹的,今日慕玖辞竟在云台上瞧见了他。
一袭白衣落于青台之上,脚踏云纹,微风撩动胜雪衣,飘飘然如仙人临世。
他对面之人拿着半截短剑,号称是上古神器的残片,吆喝了半天也没人理会,正要退场时终于见上来了个人。
夜寒箫踏着云纹走到台边,将一木盒交到判官手里。
判官打开木盒,向周围展示。一株血红色小草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似玉般晶莹的枝叶仿佛能凝成水滴,极是剔透。
“血玉草!”慕玖辞眼睛骤亮。
血玉草,一种至毒,以它为主药可炼二十八种毒药,每一种都令人胆寒。不过它更大的作用是辅料,可以掩去大多数毒的味道和颜色,若用得好更能增强药效!
其所生地极为险恶,足以令绝大多数高手望而却步,所以世间极少见到。血玉草是用毒之人非常垂涎的一种药,只要出现,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断剑的主人验好物,点头示意开始。夜寒箫手腕一转,白光萦绕间握住一支笛子,笛身晶透,似是青色,在阳光下又泛着莹莹白光,众人只觉朦胧无法看清。
对面的男子耍着长刀,厚重的刀身剧烈抖动,发出阵阵颤鸣,忽而一顿,猛然冲出。
长刀所过之处空气似水般破裂开来,肉眼可见朝两边扭曲散开,那是强大的内力压过的迹象。
笛音轻轻荡起,众人心头一凛,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转而成了悠扬的乐音,似乎并无威胁。
不过很快台下一片沸腾,惊讶地看到白衣无风自动,白色光波自笛身荡开,合着笛音上下跃动。
若内力足够强大,便会逐渐凝结,生出颜色,更有甚至可将内力凝形。据说洛紫歆所过之处雪花飘动,正是内力凝形之象。
云台上长刀如猛兽般扑向音波,只一瞬,倒飞而出,狠狠砸在了台上,溅起一摊血水。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唯见空气一皱,白衣瞬间出现在刀客身边。
这时大家方才看到,刀客软软地摊在台上,脸上、身上全是鲜血,都不知道究竟是从哪流出来的。
刀客浑身一哆嗦,疼得颤抖的身子都僵住了,他呆呆看着眼前深邃似海的眼眸,一股死亡的气息紧紧将他包裹,叫他喘不过气。
就在他以为在命不久矣时夜寒箫忽地顿住,转头看向台下。
慕玖辞清澈的目光霎时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似入海汪洋,逼退了耳畔所有纷扰嘈杂。
亘古春秋,唯余他二人,在彼此的眸中深陷。
她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读出些故事来,想看到他方才滔天的杀气从何而来,想看清周身气质何以如此孤独……
许是良久,许是片刻,夜寒箫收回目光,似乎方才只是漫不经心往台下扫了一眼。
他手一抬,两个盒子隔空掠起,稳稳落在了他手中。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他恍若未闻,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将其收了起来。
台上又登新人,宝物对赌依旧在继续。
夜寒箫回了流觞楼,拿一书卷翻看。慕玖辞凑近瞧了眼,是一卷讲述驱魔降妖的话本子,不禁一笑,真是没想到他还会看这些。
约莫傍晚时分,慕玖辞从书中抬起头,惊喜之色自眼底漫开,匆匆放下书一步蹦出了房间,尚未出门脸上已绽开灿烂的笑容。
在她身后,夜寒箫抬起眼,静默无波的眸子深处聚着浓浓的难言之色,似纠结,又似哀伤。
慕玖辞冲出门,果然看到了慕九衍,银冠锦服,笑意懒散,依旧是那副潇洒模样,只是眼角眉下藏着几分愁容,失神地望着院落发呆。
“殿下!”
清清浅浅的声音唤回了慕九衍的思绪,他回头看到一位少女走出门扉,碧裙曳地清新雅致,眉眼如画温婉娴静。于她周身微风都柔和了些许,仿若不忍惊扰。斜阳的余晖笼着一层薄雾,落在她身上,替她挡了凡世烟尘。
她似闺房内抚琴作画的贵家小姐,却偏偏是闻名江湖的顶尖高手。
雨清晚,微雨阁首座二弟子,雨芝堂堂主,江湖五艳排名第四,一手烟雨青绫令江湖叹绝,尤擅以柔克刚。
雨清晚走出房门,眼波流转,笑意弥漫全身每一处细枝末节。
斜阳似流年划过岁月回溯,她好像复又回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府邸。
萧瑟的风卷着血腥味盘旋在庭院深深处,像亡人的魂灵,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女孩的哭声撞上水榭华庭,复又自红墙绿瓦回弹而来,吓得她浑身发颤。
泪与血模糊了视线,她只隐约看到一院子的尸体,是她熟悉的亲人。
她将母亲搂住她的胳膊掰开,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做什么都柔柔的母亲今日搂她搂得这么紧,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终于,她挣扎着爬起来,又被血浸透的地面滑倒,吃了一口的血泥。
“母亲,我饿了!”她一开口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流,明明下定决心不哭了,可一想到再也没有母亲叫她起床洗漱、没有父亲教她读诗写字,她的眼眶如何也干不了。
她紧紧攥着拳头,不知是怕还是冷,浑身打战。
“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为什么偏偏是我活着?”
“因为有人在乎你,有人护着你,有人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岁月交叠,余晖消逝,眼前的身影与当年那个将她从死人堆里牵出来的少年相叠。
七年时光如水般流逝,昔日的少年褪了青涩与稚嫩,已成了权倾朝野的太子热门。
“清晚!”慕九衍勾了勾唇角,笑容有些勉强,但雨清晚一身温婉娴静的气质,似水眼眸满含笑意,净白脸颊多了几分桃色,叫人拉不下脸来敷衍,“本来打算早些来见你,可这几日事多,耽搁了。”
“按礼当我去拜见殿下,然而皇宫却不是我一介江湖女子想进就进的,便一直犹豫。”
“我们这么熟了还说什么拜见不拜见?”说话间二人已进了门,慕九衍熟稔地坐下,自己倒茶喝,“我母后可是很喜欢你的,但这几天宫里确实事多,等母后好些了你可以去见见,她肯定欢喜。”
雨清晚坐在慕九衍对面,将桌上小吃往他跟前推了推,并不知桌子一侧坐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慕玖辞心里舒了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大半,慕九衍这么说母后性命定是无忧。
“宫中的事棘手吗?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有!”慕九衍正色了几分,抬头扫了眼门口。
雨清晚料到慕九衍此来有事要说,早已将人清了。
慕九衍压低了声音,道:“宫中遭遇刺杀,父皇下令暗查,寻到些线索,指向一个叫夜影的组织。但这个组织很是神秘,其头领、聚集地等一概不知。”
慕玖辞“啪”的一拍桌子:“我知道,我知道!”
可惜慕九衍听不见,依旧对雨清晚说话:“江湖中事你的势力广些,看能不能找到些踪迹。”
“夜影……”雨清晚眉头微蹙,“从未听说,我尽力去查。”
“他们可能与蛇山有牵扯,而且目的不在父皇母后,在我和小辞。”慕九衍狠狠攥紧茶杯,声音愈发冷冽,“小辞受了重伤,到现在性命垂危……”
雨清晚突然抬手止住了慕九衍的话,清列的目光冷冷落在慕玖辞所在的地方。
慕玖辞正在慕九衍耳边念叨她知道夜影,被雨清晚的目光吓了一跳,立刻噤声,悄悄退开了些,伸手在雨清晚面前挥了挥。
雨清晚眸中含着疑惑,转头与慕九衍对视了一眼,明白他也察觉了屋中异样的波动,或许有人!
慕玖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期待被发现还是害怕被发现,眼眶却不知不觉有些湿了,亲人就在眼前却阴阳两隔,或许他们感受得到她!
正此时,房门被推开,屋里三人同时回头。
夜寒箫淡然看向雨清晚:“我有东西或许掉在了院子里,你有看到吗?”
雨清晚有些警惕,微微摇头:“没有。”
“打搅。”夜寒箫点头,转身走了。
慕玖辞眼睛连眨,尚未有所动作,忽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已回到了夜寒箫的房间,看到他又拿出志怪传奇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