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山里雾气弥漫,卫诗生物钟很准,醒来的时候正好七点。
“卫姑娘,早上好。”
卫诗刷着牙,挑眉看她。哪儿学来的腔调,还怪有意思的。用白溶特有的古风腔,说着调皮的早上好这样的话。真有意思。
“早上好......”卫诗嘴里含着牙膏沫沫,尽量口齿清楚的说,“我很快就好,一会儿我们下去买个包子。我昨天看到下面有早餐铺子,我买个包子,我们进山。”
等买了包子,她们就可以出去了。
“我们应当在店里吃完了,再进山。”白溶淡笑着。
“嗯?”卫诗没怎么反应过来。等漱完口,才明白过来白溶的意思。大概是说,不可以边走边吃的意思吧。
“卫姑娘这样的女子,不必急匆匆的。”不管是生活还是其他的什么。
卫诗擦了把脸,走到镜子前,淡淡的,“不是。我是俗人,归结在一切的起点,我也应该有体会匆忙的机会。和你一起的话,我想紧着点时间。”
淡淡说完,卫诗露出笑意来。带着羞意,还有隐隐的撩拨。
下面的早餐店果真正忙。卫诗撑着伞等了一会儿,排队轮到,要了两个素菜包子。
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包子,卫诗吹开塑料袋的口子,就往下咬了一口包子。
“怎样?”白溶看着她手里的包子,眼神探究。
“嗯......千年之后的包子,确实不错的。”卫诗笑出几颗牙。白溶深觉,所谓明媚灿烂差不多是如此。
白溶抿唇笑得十分好看。她暗暗说了可惜,如果她和卫姑娘一样,就可以尝到“确实不错”的味道了吧。
“白蘅如。”
白溶一怔,“啊?”
“吓着了?”
白溶眨巴眨巴眼睛,“任谁被先生这样叫名字,都会吓着的。”
怕被老师叫大名是吧。卫诗忍俊不禁,走路的步子都慢了下来,“别瞎想。我们慢慢找,把你的‘阿越’给找回来。”
真走进了山里,温度降下来许多,卫诗身上的两件衣服穿着,还有点凉意。
绿泉不是绿,是映出的周遭的绿。溪水叮咚作响,景与声便都齐了。
几个转折后,是一座亭台。
白溶看那亭子都看得痴了,“逐、水......亭......”
卫诗顺着她的视线看,疑问道:“是逐水亭?”
“不、不是。但是很像。”白溶飘着在卫诗身边,身在伞下,心却不在了。
天气应景,小雨丝细细密密的飘下来,轻轻落在伞面,伴有轻微的声音。
“全天下的亭台,好似都很像吧。”但人却不应该是那么相似的......白溶侧目看向卫诗。身边之人很认真的在看那座亭子,眼神中有探究,有疑问,也有不大明显的焦灼。
记忆闪回,过了初见与再遇见。伴着来的是不可控制的心动,想要靠近的期待。所以有了第三次的蓄谋已久......
两人在亭子里歇了脚。下雨了山里的路就不好走。先进山的游客一波一波的出来,都在躲雨。
“奇怪啊,早上天气预报明明说是个艳阳天。怎么忽然就下雨了。”
“别管了,快回去吧。咱们可都没带伞。”应该是看到了亭子里撑伞的卫诗。
卫诗叹了声,“凑巧。”
不过天气预报确实不太准。
白溶轻声道:“第三次......我去了城西的画坊中。”
什么?卫诗回望身边人。
她说的,是与越青的第三次见面。
“我寻着去了城西的画坊中,为了再见她一面......”
......
城西是城中不大一样的地方。勾栏瓦舍大多聚集在城西一带,画坊在城西,雅在俗内,学生不多不少。
越青随意束了发,还是一条青色的丝带,青衫一席,周正又漂亮。
管家、婢女与几个小厮跟在白溶身后,最后留在了雅室小院的外头。白溶有礼,一直站在雅室外头等待,不曾出声。直到日头快要西沉,越青的课结束才往里探头。
“咦?白......姑娘?”越青也是探着个脑袋,手指间夹着三四只沾了颜料的笔。
白溶还是那般的模样,大家闺秀,走路时步摇摆动的弧度都风外好看矜持。
待学生都走了,她才进了雅室。雅室二字挂在小院外的门廊上,是出自越青之手的小牌匾。
白溶又同越青行了礼,唤道:“越先生。”
“嗯?啊?”越青眼睛都大了不少,“怎么这样唤我。不是说了,我们之间就不要虚礼了吧......”
越青是十分的不自在。眼前人是白溶,便更不自在。
“今日过来,是想给我自己寻一个‘先生’。该有的礼还是要有的。”白溶说了理由,外头也放置着她从白府带出来的拜师礼。
“啊?蘅如这话的意思是......”越青看着她,眼睛水灵又明亮。
“我知你没有那么多的俗礼,只备了一份小礼。我自行进来行拜师礼。如今礼行过了,你可不能推却。”
白溶引着她到了雅室小院外头。所言的一份小礼确实不大,打包的整齐,用了红色的丝绸妆点外面,瞧着很是不错。
越青与那相视,不知怎得,不自然别过了眼去。
管家便问了白溶,“小姐,这便是您要寻得画师先生吗?”
白溶淡笑着,让他放下那份礼,“是了。越姑娘是我寻了很久的先生。王伯,我想在这里学画。”
王伯眉头皱得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当场点破什么。一摆手,连同小厮和婢女一起带了下去。“小姐与越姑娘叙话,我在外面候着。”
“嗯。”白溶应下。待人走了,手慢慢的扯住越青的青衫袖子,摇了几下,“他们走啦。阿越?”
越青再回过神来看她,无奈地笑了。再而后,似随意的牵起白溶的手,走回雅室。
“诶!东西还没拿。”指得是外面的“拜师礼”。
“不急。”越青笑出声音来,径直带着人进了雅室的小廊。小廊里都是画,有装裱好的,也有还没干的。一幅幅的花鸟之图,跃然纸上。
白溶亮了眼睛,特意离远了些瞧。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看花鸟画与那些工笔人物都不同,远一些看反而更有意趣。
形与神,后者总是重要一些的。
这些都是,阿越的画啊。
“我平日里,很是不喜欢问我讨要书画的人。如今...我好似也变成了那些人。”白溶指着一张画,出声说话都是轻轻的,带着轻叹。
“你要是喜欢,就都拿去!”越青也是欢喜的,“给旁人我也不舍。给你的话......即便是当柴火烧了,我也愿意的!”
不知是不是场面上的话。搅得白溶一池子的水都起了波澜。
阿越不曾责怪自己鲁莽。一声招呼没打就带人来了这里,草草的行了拜师礼,就莫名其妙的有了个徒弟。若是旁人,只怕是要......
可阿越不是啊。她还带自己看画,还说...即便是当柴火烧也愿意赠予自己。
如今的世道,画师卖画都算是自贱了。她怎么就能对自己这么纵容。
越青凑过来,“怎么了?蘅如嫌弃啊?”
“自然不是!”白溶连忙反驳,“我是受宠若惊了。毕竟,你可是我师父了。”
“嗯......”越青做思考状,“你是怎么想到来这里寻我,且一并拜师的?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鬼主意呢。”
后半句,调侃居多。
白溶试探,“那你今日看到我过来,是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我想想......”
啧,白蘅如这人想些什么呢?
“大抵是......”越青的声音扬起来,也像一只鸟,“很欢喜!很惊喜吧!我们百大小姐,亲自光临小雅室。蓬荜生辉了!”
白蘅如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立马觑她一眼,“你这嘴,有真话吗?”
越青顺势蹲下来,还得微微抬头才能看白溶的眼睛,“我是张扬了些,性子养起来就野了。但我不说假话,蘅如不要自欺了。”
又是尾音上挑的话。
“张扬是不假,野...却不是真的。”白溶咬了一下唇内的软肉,又很快放过了它。
“何以见得?”
白溶站起身,也将越青扶起来。两只手,自然而然的便手心对了手心。
两人也未觉得不妥,一时也没松开。
“阿越性子很好,同‘野’字不沾边的。”野,一般都不是好的形容。
她不想让它用在越青身上。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也挺好啊。”
白溶转了念,对着眼前的人,想起酸酸的米酒。又很想,再喝一次。
这人是有其他的能力吧。类似那种......精怪鬼神才会有的,惑了人心的能力。
“阿越,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说。”白溶有点恳切,毕竟是先斩后奏,是很大胆的行为。
“你说。”
“我想,我今日过来了,之后便...便不过来了。我家中应当不会同意我时常来城西。”白溶更加诚恳,“所以我想,请你去白府为我授课。”
今日的事,即便她不同阿越说,王伯也会做主和阿越商量。经由外人的口和阿越说,都是轻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