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无情又忙了起来,整日不见人影,连同剑童也没了踪迹。闲着无聊我在神侯府中闲逛,路过正堂的时候,我听到厅堂中有人在说话。
本来我也是不想听的,毕竟这种听墙角的事被人发现了很尴尬的。就在我要走的时候,无情两个字钻进我的耳中,耐不住好奇,我偷偷来到转角出,贴着窗户底儿偷偷听了一下。
“你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但世叔你知道,大师兄心里比谁都亮堂着我瞒不住。”
听声音好像是诸葛师叔和追命师兄再说话,三言两语的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我下意识地屏气敛息又走进了些。
“哎…我看他已猜了个**不离十,今天一早,就一声不吭地出城去了。”诸葛正我叹了口气,略带忧愁。
“十三凶徒事关大师兄的灭门之恨,这条线索他已追查了多年,如今发现是一场空,他心里一定不好过。”
十三凶徒?灭门之恨?他们在说的难道是盛家庄、无情和…我的事?各种模糊的记忆瞬间突然涌入,又是一阵头疼欲裂。我忍着痛,继续听着他们对话
房中沉默片刻了,接着又是诸葛正我的声音“他近来身子如何?”
“大师兄每日殚精竭虑,点灯熬油,好得到哪去?”追命道
“我已经扣了他小楼的灯油用度,这时节,他难道还能萤囊映雪不成?”
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我听见诸葛师叔略带讥诮的声音质问追命“你又与他打赌输了?”
追命咳了几声,我想起那日他们弈棋之事,正是追命将灯油输给了无情,不由在心中闷笑起来。
“枉你长了他十岁,还没明白?”
“你这大师兄心思深,你哪能从他手下讨着便宜?别成天撺掇铁手冷四和他赌,我扣掉的灯油全让你们折给他了”
“哈哈,我让小师妹看着他呢。自从那丫头来了以后,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追命不以为然,他那大师兄年龄大了,可是聪明的很啊,偏偏他又想要挣个输赢“大师兄他什么都算无遗策,洞察先机。可偏偏啊,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我帮他一把。”
“世叔,你说大师兄和她…”追命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心里漏了一拍,忍不住也附耳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些,你当面问问她,不就清楚了”诸葛正我笑了一声,对着门外提高音量“心儿,还要偷听?”
本以为能听到些重要的事情,没成想竟然被发现了,我吐吐舌头,走进厅中,无奈地作了个揖“见过师叔”
“嘿嘿,原来小师妹也在。世叔刚刚还说自从你回来以后,我们神侯府里热闹了不少呢!”追命看着我进来,笑哈哈的一点都不像会八卦的人。
诸葛师叔瞥了追命一眼,好像习惯了这位徒儿瞎话张口就来。可追命也不在意啊,掂着酒葫芦喝了口酒“那你和世叔叙叙旧,我去办案了。”
说罢抬脚就走了,他倒是溜得倒快,留我一个人杵在厅中,接受着诸葛师叔的目光审视,多艰难啊。
“来,我们一同走走。”
虽然之前已与师叔见过面,他也一直给我一种熟悉亲近的感觉。但单独面对这位闻名天下的智者,我依然感到有些紧张。
我随着诸葛师叔在庭中散步,我心中有疑惑想问已久忍不住开口“诸葛师叔”
诸葛正我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目光坦荡“但说无妨”
“无情师兄的腿……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诸葛正我倏地停住没想到我竟会问的如此直白,他负手而立,拾首望向远处的小亭“若是别人,绝无可能。若是他…哎…”
“这是何意?”
““捕神”刘独峰曾说过:“谁都有可能做捕快,只有他不能。但—他做得比谁都好。”
“我明白了。”师叔这一解释,我就明白了,因为无情不甘平庸,他是不屈服于命运的人,结果如何,没有争取,怎会知定数。
“他双腿筋脉俱废,要想站起来谈何容易啊…”诸葛师叔叹气“不过他也想通了,少年时常寻求医腿之法,这些年来已放下了。如今他的轻功冠绝武林,一双腿子已困不住他了。”
“但我……我看到他在看治疗腿疾的医书。”我并不觉得无情真心放下了,他心中还是有期望的。若不是那晚偶然瞧见那本书,我想我也会一位他早已习惯了坐在轮椅上的日子。
“哦”诸葛正我矍铄的目光微动,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按下了这话头不表,转头看向我“你今日没和无情一起去吗?”
“去哪?”
话一出囗,隐隐觉得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诸葛正我微微有些惊讶,复又露出叹息之色。“是了,因着你的病,这些事都不记得了。”
我二人停在小楼前的一棵玉兰树下,如今玉兰花开尽,花瓣有些枯黄。诸葛正我瞧着一树玉兰花微吟“今日是无情娘亲的生忌,他出城去盛家衣冠冢寄托哀思了。”
无情娘亲……我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只依稀想起一个朦胧温柔的人影。我心想,把无情生养这般优秀的人,一定也是很好的,虽然记不清,可那种感觉令我觉得十分想念。
“我还记得,当日见到你们的样子。盛家庄一片火海废墟,我从凶徒手中救下无情,可惜晚了一步,他已双腿尽废,只剩着一口气,我救起他,才发现他身下还护着一个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我黯然道“是……我吗?”
诸葛师叔点了点头,火海中的盛家庄……那个从烈火中用双手掘出生路的男孩,保护着我的男孩。剧烈的头痛,令我慌神,那些事情,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来。温暖的内息自背上传来,我慢慢回复了神智,看见诸葛师叔关切的眼神。
“好孩子,别去想。”
“可我怎么能忘呢”我按着心中的悲痛,喃喃自语“他的腿,竟是因为我…原来,从那么早起,他就在保护着我,这样…保护着我”
诸葛正我放下手掌,看着我神色慈祥和蔼“他总将你的病,归咎于自己未能保护好你。”
“月牙儿……”
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诸葛师叔抬手劝阻“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心中愧疚。”
他紧眉“崖余,他太偏执,总认为自己要保护天下孤苦,不知道自己也是个该被照顾的。”
“他有他的自矜自傲,你要懂得。”
我心情沉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盛家庄那晚的事情,我一直记得很深。他求我救你一命,却没替自己求情。”诸葛师叔顿了顿,看向小楼的方向,目光悠远。“他当时不过是个**岁的孩子,刚遭遇灭门之灾,失腿之痛,却仍匍匐在地,以臂支撐,向我磕了三个头请我收他为徒”
“他要练成武功,替他双亲报仇雪恨。”想起那时的场景,诸葛正我心中感慨万千,寻常人遭遇不幸皆是大伤元气,一蹶不振,他一个孩子,能做到这般地步,可见毅力非凡“我虽为他的勇毅惊骇,却也深知他筋脉俱损,双腿已废。莫说无法修行武功,就连像正常人一般生活都是极难,哪会有何作为?”
“师叔当时…没答应他?”
诸葛正我点头“我虽可怜他,但没应承他的请求,只承诺将来,会替他报仇。”
“他很聪明,知道我心中所想,抬首看着我,昂然说道:我知道杀我全家的人是穷凶极恶之徒,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会作恶,还会害更多无辜的人。”
“我虽没了双腿,但双手还在,我就用这双手报仇,为盛家庄报仇,为天下人报仇。”
话虽然从师叔口中说出来的,可听在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想不到那时的他,竟能说出这样的”
“他让人想不到的地方,实在很多。”这些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中,四个徒儿皆是人中龙凤,造诣出众的还要数他这个大徒儿了“虽然他是我的徒儿,我却从未想过他今日能有如此修为造诣,他实在实现了太多不可能。”
是啊,谁能想到他会成为今日这个“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的四大名捕之首呢?而那个伶仃无助的少年要一路走到至今,又要历经多少辛苦呢?
我眼前忽然闪过很多画面:火海废墟中的男孩,逆着风霜前行的少年。他的孤清、冷峻、凛冽的杀气、内敛的温柔,似料峭的寒梅,似被风雪吹亮的皓月。
我心中一酸,落下泪来“他在城外什么地方?我想去找他。”
诸葛正我叹息“不必啦……师叔今日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该明白”
我咬咬牙,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好了,别哭了。我没教过女徒弟,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我努力抑止住抽泣,肩上被诸葛师叔重重拍了两下“说点高兴的。”
他略带笑意,安慰着我“你来了以后,他的性孑比从前清朗了不少,这是我们不能为他做的。”
“就是有一点,我看你也实难办到…”
我擦干眼泪,看着师叔目光坚决,只要能为无情做些事,再难我都不怕“师叔你说!”
“让他少看点卷宗。”
“我………我努力!”这个确实有点困难,一心为民的无情,总想去解决百姓疾苦。我将眼泪忍了回去,努力咧了个笑。
诸葛师叔慈爱地看着我,半晌,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们的事,无情告诉我了。”
我抹去泪痕不明所以道“嗯?什么事情?”
这位武林宗师忽然朝我靠近了些,一本正经道“装糊涂,不和师叔说实话?”
我反应过来诸葛师叔在暗示什么,脸一红连连摆手“师叔,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才,才没有……”
诸葛师叔笑了笑,正经了神色“我知道姑娘家害羞,就不为难你了。”
正当我为难的时候,铁手师兄突然从一旁走了出来。
“世叔,小师妹。”铁手师兄走进庭中,快步上前,向诸葛师叔行了个礼“我在找金剑银剑那两个孩子,他们也太不小心了。”
“怎么了?”诸葛正我问道
“刚才在小楼外看见一只猫,还好今日大师兄不在,不然害他旧疾复发可就糟了”
“什么?!”我惊异,糖球竟然被铁手师兄发现了。
诸葛正我皱眉“无情太纵着他们了,猫处理了吗?”
铁手点了点头,我一听处理了,心里一跳,忙问他“处理?!你把它怎么样了?”
铁手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小师妹怎么这么紧张?我把猫送去市集了,那儿吃的多,它不至饿死。”
我稍微安心下来,但糖球的伤还差最后两次药要换,这时候跑出去了,要是感染了怎么办?我尽量状若镇定地告辞离开,铁手师兄还在和师叔说些什么,我也听不进去,匆匆前往市集寻找。可到了市集中,我寻边了此处,根本没有寻到糖球的踪影,我一路问询,不知不觉到了郊外。